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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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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

今日暖風和煦,的確是漫步閑游的好天氣。只是韓非本打算出門的,不想卻碰上秦王嬴政“閑游”至此。

兩人寒暄了幾句,韓非想出去逛逛,但嬴政貌似更想去他府上看看。

“先生來我大秦已足一年,可有什麽想法,可盡數告知與寡人。”

韓非從容一笑,想來“閑游”也不會這麽巧,正巧就在他剛要出門時打照面。他遂答:“近古之世,桀、紂□□,而湯、武征伐。桀、紂皆因□□而遭到湯、武的討伐,以至滅國,因此先敬尊而律瞀,尊儒卑法。政治的根基在於仁和,若無仁者,必然會產生權利的腐敗與社會的混亂。”

嬴政聽著,深深地點了點頭,虛心受教。

“而周所立分封,‘命於下國,封建厥福’,周天子天下共主,各諸侯共同維護周的統治。而到後來,諸侯們各自為政,一時間禮崩樂壞、戰亂不斷、民不聊生,這‘天下共主’的制度卻成了天下大亂的根源。很明顯,分封已不再適用於這個時代。故韓非提倡‘法、術、勢’結合。”

“何為‘法、術、勢’?”

“法者,治國之法度也。我曾言,凡治天下者,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罰可用則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我的老師主張人性本惡,想來也是如此。若不是各諸侯的一己私欲,周又怎會滅亡?人生而好利惡害,生而自私,此為人之本能。但此本能既非善也非惡,只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此事實乃是一切法律制度得以建立和存在的前提。”

嬴政聽著,若有所思。

“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殺生之柄,課群臣之能者也。君無術則弊於上,臣無法則亂於下,此不可一無,皆帝王之具也。法莫如顯,而術不欲見。‘法’與‘術’的區別乃是,‘法’為制度,‘術’為技巧;‘法’應明文公布,‘術’應隱藏於胸。因為君臣之利異,君王若不懂得操術,則易導致臣下輕君而重於寵人。君王無術略,臣下存異心,如此朝堂如何穩固。”

“先生所言極是。”

“勢者,君王之權威,勝眾之資也。凡明主之治國也,任其勢。聖人德若堯舜,行若伯夷,而不載於勢,則功不立,名不遂。堯舜以德服人,無權無勢,地位與普通百姓無異;而桀紂雖品行不端,卻有帝王之權威,足以亂天下。我以為勢位之足恃,而賢智之不足慕也。政治統治依靠的更多的是權勢,而不是君主的德行。大王若是能同時兼備兩種權威,即制訂法的權威與實施法的權威,就能達到‘抱法處勢則治’的境界。”

經此一言,嬴政豁然開朗,拍手叫絕,“先生所言及好!我欲鑄造一把天子之劍,有先生的幫助,寡人何愁鑄建不成?”

“大王過獎。既然大王不遠萬裏,多次派人來請我赴秦,想必也是為了大秦的子民與江山基業。韓非有計,何不獻給需要它的人呢?”韓非笑道。

起初嬴政對韓非還疑慮重重,認為他是韓國的公子,不可能真心幫助秦國,更何況他之前也明確拒絕過與自己一同開創太平盛世的要求。這次與其說是請教,更不如說是一次考驗。

“先生可願入朝聽政,繼續為我大秦建言獻策?”

韓非笑了笑,倒想起一件頗為諷刺且好笑的事:之前在韓國,自己的父王對於自己的政策並不特別重視,當然也不能全怪他,奸臣掌權,韓王也力不從心;而如今秦王對自己如視珍寶,讓他一個外人入朝聽政,這是一個君王最大的誠意。

可他終歸是公子,韓國的公子,這註定了“國家”一詞壓在他身上的責任要比任何人都要重。

韓非拱手作揖,“謝大王,韓非榮幸之至。”

流沙這次修整長達兩個月之久。私下裏,流沙的工作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朝堂上,流沙與夜幕之間的波雲詭譎也降了一度,正如他們所想:兩邊皆無把柄給對方拿捏。

而在朝堂中,似乎張良那邊的勢力更重一些。好像所有人都當這位年輕氣盛的張廷尉已經成為了駙馬,紛紛巴結討好。

張良徒增了許多煩惱,血衣侯更是容不下眼中的沙子越揉越大。

將軍府繁冗的巡邏兵力擋不住血衣侯來去無蹤如鬼影。

不錯,他也懷疑雀閣。這座高塔的神秘深深吸引著他,絕不只有豢養姑娘那麽簡單。

這雙冰冷的手在雀閣墻板上停留片刻,由手心蔓延出一片冰層,寒風咄咄逼人。

剎那間,他感受到了——那是一股特別的熱量,一種能將他也一並消融的熱——是能燃盡世間萬物的火,擁有連他都不能幸免的威力。

但它似乎有些遙遠,這點熱量不足以對血衣侯構成威脅。

他渴望……燧人氏的火種一定在雀閣之下,可它距離他還太遠。不過他倒是更希望,是那火種的威力在日漸衰敗。

不自覺的,他臉上流露出陰險的微笑,是那種迫切撕裂所有人的奸邪。

站在一旁的蒼鷺躲在暗處,剛剛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不明白血衣候在幹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這兒,但是那種笑容在他看來意味頗深,像是找到了什麽東西,欣喜若狂。

血衣候繞著雀閣走過,離開了蒼鷺的視線。蒼鷺緊隨其後,圍著雀閣走了一圈卻未能發現血衣候的身影,看來人已經走了。

蒼鷺伸手摸著血衣候摸過的墻板,他當然不懂其中的蹊蹺,摸來摸去一無所獲。不過他深刻地明白一件事。

“來人!!!”他大聲吩咐,“以後雀閣周圍的巡邏隊伍要增加。這段時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一個時辰一換班!府上都進賊了!下次再見到無關人等,格殺勿論!”

“是!!!”

將軍府的戒備森嚴了許多,好多次白鳳連門檻都進不去。而且蒼鷺的確是警覺了不少,上次死在房間的小鳥倒是給他提了個醒——白鳳可會操控百鳥。這些天,停在將軍府的鳥都難逃一死。

流沙的計劃被迫叫停。

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又是一年匆匆流過。朝中無大動靜,韓王興嘆安安穩穩地度過一年。聚焦在張良身上的目光少了一些,但依舊是眾人的焦點。

他們本以為張良能在去年娶到公主,為張家顯赫的家世又添上一翼。到時,朝中就會出現一個能與血衣候抗衡的人。人人都盼著這一天,都盼著能有一位浩然正氣的權臣崛起,就算不是為了他們的國家,僅僅是為了他們自己。

只要朝中有血衣候坐鎮,眾人每天上朝都像身處血雨腥風之中,一種刻入骨髓的恐懼彌漫在整個朝堂。

當然,韓王比他們任何人都更要迫切改變現狀。

“子房啊,寡人有些話想跟你說。”

“大王請講,若是朝中的難事,臣定會傾盡所能。”

韓王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倒也不是朝中的事,可你卻偏偏是這解鈴人呀。”

張良不解,只是跟在韓王身後,默默體會君王的意思,漸漸的心中好像有了些苗頭。

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一直走進一座湖心亭。深空高掛星辰,湖水上捧圓荷。夜裏晚風吹拂,正是納涼的好時節。三兩只蜻蜓停落在荷花上,覺察到人來後又飛起,尋找著下一處停靠地。

“子房,坐吧。”

張良先是向韓王鞠躬作揖,在韓王落座後,他才端正地坐在韓王左側。

“近來,可是跟紅蓮有些矛盾,寡人看你都不常來了。”

“臣與公主一直都是以禮而待對方,怎的會有矛盾一說?而且王宮之地,豈容做臣下的私自進出。再者說,公主已過及笄之年,臣若再像之前那樣,豈不玷汙了公主的清白名聲?說來,前些時候是臣考慮不周,才得以讓有心之人利用,流言蜚語遍及朝堂,汙了王上的耳,還請大王責罰。”說罷,便跪倒在韓王身旁。

“子房啊,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韓王聽出似乎兩人並沒有朝中所傳的那種情投意合。

“既如此,你們二人又為何經常廝混在一起?”

“九公子臨行前,特意囑咐臣,好好照顧紅蓮公主,此為其一。其二是,公主近來對詩詞歌賦頗為感興趣,於是請臣前來講學。”

“這……”韓王一時語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好似把這幾十年的好運氣都吐出來。幾句話的時間,待煮的鴨子飛走了,這到底花光了自己多少好運。這可是事關國運的重要一步啊。

韓王此時的心情可謂是五谷雜陳,既無奈又有些惱怒。本欲順水推舟,卻不想是逆流而行。不過他真的很中意張良,他見過年輕時的張開地與張平,風華正茂時便才識過人,如今的張良與他的祖父父親一樣,壯志淩雲、赤膽忠心。

這種膽識與忠誠韓王只在他們身上看到過,如此他也願意將紅蓮嫁到張家。一方面是張良靠得住,另一方面便是鞏固他的權力,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都長大了,確實不能像兒時那樣無憂無慮。如今紅蓮也到了待嫁之齡,寡人看朝中眾臣對於你們二人的事也都信以為真,寡人想你們何不將錯就錯?”若是張良答應著,那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大王既說是‘錯’,又怎可草率決定?”張良現在可後悔。他記不清這流言何時而起,但總是想著早點結束,苦於沒有合適的時機,一直擱置著。流沙的消息要靠紅蓮來傳達,又怎能不相見?

“那你想怎樣?”韓王似乎有些惱火,不耐煩地問道。

“大王何不問一問公主的意見?”

韓王的問話亥時才結束,張良在路過一片花園時,聽到了女孩子打鬧的聲音。他不自覺駐足,嘴角也無意識地揚了起來:想來也是她了,這件事就在今天結束吧。

他穿過花叢,走過小徑,來到那涼亭之前。紅蓮正與身邊的侍女說著什麽,轉頭之際瞟到了張良。她喜出望外,站起身來問道:“小良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坦然一笑,“良有些話想與公主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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