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愫月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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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愫月憶
淩晨四點，天還未明。只是大風過境，似乎吹散了烏雲，露出一些暧昧不明的光線。
顧玉檸睡不著，打開房門，怔在原地，客廳裏有煙頭明滅。借助微弱的光線，她看到那模糊的身影在沙發上坐著，那樣的熟悉。她沒想到他也沒睡，而是在客廳抽煙。
顧玉檸在門口站著，瞧著沙發上的他。陽臺風時不時還大，吹得樹木搖晃。
他一支煙抽完，也沒有起身，只是坐在那裏，像是在想事情。過了一會兒，又點了一支煙，依舊是使用火柴，輕輕一劃，然後騰起溫暖的火苗，火苗在風中突突亂跳。
他用手攏著，小心翼翼地護著火苗。突突亂跳的火苗映照出他的側臉，堅毅的輪廓。爾後，火苗熄滅，便只剩煙頭明明滅滅。
這一晚，大風肆虐。顧玉檸倚靠著門口，看著客廳的許晞風，想起過去的一幕幕，相遇，相持，相知。
他總是喜歡親吻她，抱著她，有那麽幾次，差點把持不住。可是後來，他似乎學會了控制自己，整晚都抱著她，無限憐惜的擁抱，然後安然入睡，睡得很香甜。
有一次，許晞風在書房寫毛筆字，忽然說：“我總想和你分開睡，試了幾次，總是睡不著，總覺得懷裏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什麽。”
她聽得臉滾燙，卻是不屑地說：“許公子鶯鶯燕燕抱得多了，一下子沒得抱，不習慣而已。”
許晞風擱下毛筆，一下子轉身，將她手中的墨塊奪過來，扔在墨盤裏，然後將她一摟，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後整個人坐到椅子上。
她雙手竭力推他，說：“墨還沒磨好，放開，一會兒就磨不出色澤勻稱的了。”
“那不重要。”許晞風說。“那些女人不過場面上的事，你以為我不碰你，跟不讓她們碰我，是一樣的原因嗎？”
這話說出來，聽得顧玉檸心一陣陣慌亂，“好了，我知道的。你這人，開個玩笑都不行。”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說：“我就是怕你傻。”後來，他低下頭吻她，她摟著他回應，極致纏綿。最後又是尷尬的收場。
可是，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不是相愛的人經過努力都能夠在一起的。
如果，非得要相離，才是對他最好。那麽，即使再痛，她也是願意的。她倚靠著房門，舍不得離開視線。
一向聞不得煙味的顧玉檸只看著那煙霧繚繞，一言不發。他抽完一支，然後又點了一支。顧玉檸看那煙盒，是他慣常抽的那種，是外面買不到的類型。他這次抽的很狠，抽完一支，又點了一支。
顧玉檸看得驚心，他抽煙一向厲害。以前在扶搖園，她總是反對他抽煙，他只是笑，然後摁滅了煙，到底是收斂了。她說你看你那幫發小，據說以前都抽煙的，現在都戒了，就你還不愛惜自己，身體不好，還抽煙。
“有時候就是心煩罷了。”他懶懶地說。
她明白他是不擅長傾訴的男人，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深藏心中。
“許公子可有想過？世界無煙日之後就是兒童節。”顧玉檸說。
許晞風一聽，臉上卻是捉弄的表情，低聲說：“你是說讓我戒煙，為了我們的孩子？”
他一邊說，一邊往她走過來，她卻是慌了，連連說：“我的意思是，你要為小朋友們著想。”
“我就是在為小朋友著想，你說是，我立刻就開始戒煙。”許晞風說。
顧玉檸不上這個當，只說：“你自己看著辦。”
那之後，許晞風當真在戒煙。他從不多說，對她邀功。可是她就是知道，因為對於不抽煙的人來說，鼻子比煙霧探測器還靈敏，有沒有吸煙，她只要從他身邊經過就知道了。
可是現在，他又抽得這樣讓她驚心。
她終於看不下去，說：“少抽些吧，到底對身體不好。”
她說這句，又想起以前說這句話的語氣，那時，語氣裏有著撒嬌。而今，卻是一種無奈。
他沒說話，抽完了手中那一支，煙頭連同煙盒一並扔進垃圾桶。
六點過一刻，許晞風已經不在。她煎了一個荷包蛋，熱了牛奶，兇狠地吃光。
這一次一別，或許就是永不相見。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有些情況，發生的猝不及防。
有些事，不一定有結局，可是一定有個結果，無論這個結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這件事本身，已經是絕版的琥珀，是人生的恩賜。
她收拾好行李才發現，原來他留給她的東西那麽的少，那個木釵以後只適合珍藏了。她拖著箱子走了兩步，終於還是帶走了他的一件襯衫，那一件，她有時候用來當睡衣的襯衫。雖然曾經那樣清清白白，卻已經很親密了。
走到樓下，她擡頭尋找屬於他的那一間，輕而易舉就找到，在眾多煙火人家的窗格子裏。許晞風也是想要成為普通人的吧。
顧玉檸記得在扶搖園，許晞風曾在書房寫字，他在潔白的宣紙上寫：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顧玉檸瞧了瞧，是左手的歐體。她曾經看過他寫的魏碑，大氣沈穩，再看這左手的歐體，飄逸灑脫。
“這詩句，可不該是殺伐決斷的許公子該有的思想。”顧玉檸頓了頓。
許晞風擱下筆，挪了挪紙，說：“你又自以為是了，我自己想的什麽，我自然是清楚的。”
“小舟此逝，江海餘生。任憑是誰，都不會認為許二公子會這樣想。”顧玉檸笑了笑，心裏卻知道他其實是一個不羈而浪漫的人，是風一樣的氣質，卻偏偏要被弄成沈穩的土。
“沒有人天生就該是什麽樣的。”他繼續在下面簽上日期，又蓋了名章。
日光傾城，像是一場盛大的告別。她在心裏低聲說：晞風，再見。
陳旭走過來，對著顧玉檸略弓身，說：“顧小姐，許少讓我送你去機場，他有些事，暫時不能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來幫她提行李箱。
車出了小區，七彎八拐，一路往機場去。盛大的日光裏，每一種景物都似乎不甚真切。她一直看著周圍的景色，那些從來不曾習慣的北方景物，這一刻看起來，竟然有些不舍。
終於，在快要到機場時，她按捺不住，問：“陳旭，他是不是在醫院。”
陳旭坐在前面駕駛座開車，背對著她，並沒有回答。但是她看到陳旭從後視鏡裏瞧了她一眼，驚訝的眼神。看來是猜對了。
“顧小姐，你不要為難我。”陳旭皺眉。
顧玉檸默然，也理解。可是，很想知道他的情況。
顧玉檸停了片刻，“陳旭，你只需告訴我，你早上吃的是包子，還是饅頭。包子YES，饅頭NO。”
陳旭這下子更驚訝，連車速都略減。他從後視鏡裏看她好幾眼。顧玉檸也不管他，咳嗽一聲，拉開話題，問：“陳旭，今早你吃包子，還是饅頭？”
陳旭緊繃著臉，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吃的是粥。”
“你這人真不懂得變通，真沒幽默感。”顧玉檸嘆息一聲，靠著椅背。
車窗之外，地平線上，機場近了，有飛機起飛，來來往往的，從容不迫。可是，它知道不知道，它這樣的從容，瞬間有多少的緣聚緣散。
車到停車場，陳旭忽然問：“顧小姐，你這次離開，是懷著什麽樣的目的離開許少的？”
顧玉檸沒想到一樣沈默寡言，木訥的陳旭會問這個問題。她一楞，還是推開車門走下去。盛夏的京城，白日裏真是熱浪滾滾，她感到略略的焦躁。陳旭將她的行李箱拿出來，固執地擋在她面前，又問了剛才的問題。
她拉過行李箱，很嚴肅認真地回答：“我早上吃的不是包子，也不是饅頭。我吃的是荷包蛋，還喝了牛奶。”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現世報來的如此之快。他神色一楞，眉頭略微蹙起。然後低聲說：“顧小姐，我是很嚴肅的問。畢竟許少不容易。”
“我知道他不容易。所以，原本我不該問的問題，我剛剛也是問了。”顧玉檸說，面目平靜地看著他。
陳旭顯得有些為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其實，我早上吃的是包子。”
果然，是許家的老爺子進了醫院，難怪一向厭惡醫院消毒水的他會呆在醫院。
她記得，他傷還沒好就嚷著回扶搖園。她耐心地勸說，卻沒有效果。他死活不肯留在醫院，說聞到那消毒水的味道就不舒服。
他說，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歡在醫院。因為有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進來就沒出去。當然——，還有一些，根本就進不來。
她蹲身將沙發上的他摟在懷裏，淚濕了眼眶，說：“好，我們回扶搖園。”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他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知道他心底的柔軟。而昨晚，鼻子尖的她聞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心裏立馬咯噔一下。因為，在醫院行走，或者只是簡單的看護，是不會沾染上那樣濃的消毒水味。
離登機時間不到一個小時，機場裏人山人海的，喧鬧得很，陳旭一直跟著顧玉檸。她並沒有排隊，因為行李箱實在太小，可以放在手上，不必托運。
她接過陳旭手中的行李箱，對他說：“你回去吧，好好保護許少。”
陳旭站在原地，又固執地說：“我之前問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顧玉檸淡然一笑，說：“那沒有意義。因為無論哪一種決定，我都是想他好好的。”
陳旭似乎沒太聽懂，只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顧玉檸則是轉過來，認真排隊進安檢。
終於要輪到自己，她不由得往後看，陳旭還站在那邊，她下意識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明知他在醫院不會來，卻還是懷著一絲小小的希望。
她看了一陣，又笑自己的傻氣。轉過頭來，拖著小小的行李箱進入安檢。
寬敞明亮的候機大廳，她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起起落落的飛機。忽然，旁邊坐了一個人，說：“還有二十分鐘，依照這班飛機的慣例，會晚點，你也真著急。”
“今天會晚點嗎？”顧玉檸笑著問，並沒有轉過來，她聽出是他的聲音。
“下面電子牌寫了。”許晞風平靜地說，兩眼平視前方。如果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接頭人呢。
“哦，懶得看，這裏椅子舒服，光線良好，沒那麽多打擾。”顧玉檸說。
他轉過來瞧著她，良久，只說了一句：“以後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你應該知道找誰。”
“我會的。”她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微笑著看著他，說出這句話。
他的電話則是響了幾遍。他有些遺憾的神情，然後有些無奈地說：“我還有些事，要走了。”
“你要註意安全。”她叮囑。如果註定我們不能在一起，那麽我希望你安全。
許晞風走幾步轉過身來，對她點頭，然後往出口走，步伐很快。顧玉檸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內心從未有過的平靜，淚濕了眼。
今日，原本以為是一場無處的告別。可他卻是來了，沒有電影煽情的情節，沒有告別的相擁，沒有旁若無人的親吻。他從醫院趕來，只是為了叮囑她好好吃飯，好好照顧好自己。她已然明白，他也無能為力。
無論以後與他的結局如何，對於顧玉檸，與他這一段便真的是生命裏最豐盈的部分。
她看著窗外笑了，覺得世界很美好，即便以後，只是懷舊到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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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天還未明。只是大風過境，似乎吹散了烏雲，露出一些暧昧不明的光線。
顧玉檸睡不著，打開房門，怔在原地，客廳裏有煙頭明滅。借助微弱的光線，她看到那模糊的身影在沙發上坐著，那樣的熟悉。她沒想到他也沒睡，而是在客廳抽煙。
顧玉檸在門口站著，瞧著沙發上的他。陽臺風時不時還大，吹得樹木搖晃。
他一支煙抽完，也沒有起身，只是坐在那裏，像是在想事情。過了一會兒，又點了一支煙，依舊是使用火柴，輕輕一劃，然後騰起溫暖的火苗，火苗在風中突突亂跳。
他用手攏著，小心翼翼地護著火苗。突突亂跳的火苗映照出他的側臉，堅毅的輪廓。爾後，火苗熄滅，便只剩煙頭明明滅滅。
這一晚，大風肆虐。顧玉檸倚靠著門口，看著客廳的許晞風，想起過去的一幕幕，相遇，相持，相知。
他總是喜歡親吻她，抱著她，有那麽幾次，差點把持不住。可是後來，他似乎學會了控制自己，整晚都抱著她，無限憐惜的擁抱，然後安然入睡，睡得很香甜。
有一次，許晞風在書房寫毛筆字，忽然說：“我總想和你分開睡，試了幾次，總是睡不著，總覺得懷裏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什麽。”
她聽得臉滾燙，卻是不屑地說：“許公子鶯鶯燕燕抱得多了，一下子沒得抱，不習慣而已。”
許晞風擱下毛筆，一下子轉身，將她手中的墨塊奪過來，扔在墨盤裏，然後將她一摟，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後整個人坐到椅子上。
她雙手竭力推他，說：“墨還沒磨好，放開，一會兒就磨不出色澤勻稱的了。”
“那不重要。”許晞風說。“那些女人不過場面上的事，你以為我不碰你，跟不讓她們碰我，是一樣的原因嗎？”
這話說出來，聽得顧玉檸心一陣陣慌亂，“好了，我知道的。你這人，開個玩笑都不行。”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說：“我就是怕你傻。”後來，他低下頭吻她，她摟著他回應，極致纏綿。最後又是尷尬的收場。
可是，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不是相愛的人經過努力都能夠在一起的。
如果，非得要相離，才是對他最好。那麽，即使再痛，她也是願意的。她倚靠著房門，舍不得離開視線。
一向聞不得煙味的顧玉檸只看著那煙霧繚繞，一言不發。他抽完一支，然後又點了一支。顧玉檸看那煙盒，是他慣常抽的那種，是外面買不到的類型。他這次抽的很狠，抽完一支，又點了一支。
顧玉檸看得驚心，他抽煙一向厲害。以前在扶搖園，她總是反對他抽煙，他只是笑，然後摁滅了煙，到底是收斂了。她說你看你那幫發小，據說以前都抽煙的，現在都戒了，就你還不愛惜自己，身體不好，還抽煙。
“有時候就是心煩罷了。”他懶懶地說。
她明白他是不擅長傾訴的男人，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深藏心中。
“許公子可有想過？世界無煙日之後就是兒童節。”顧玉檸說。
許晞風一聽，臉上卻是捉弄的表情，低聲說：“你是說讓我戒煙，為了我們的孩子？”
他一邊說，一邊往她走過來，她卻是慌了，連連說：“我的意思是，你要為小朋友們著想。”
“我就是在為小朋友著想，你說是，我立刻就開始戒煙。”許晞風說。
顧玉檸不上這個當，只說：“你自己看著辦。”
那之後，許晞風當真在戒煙。他從不多說，對她邀功。可是她就是知道，因為對於不抽煙的人來說，鼻子比煙霧探測器還靈敏，有沒有吸煙，她只要從他身邊經過就知道了。
可是現在，他又抽得這樣讓她驚心。
她終於看不下去，說：“少抽些吧，到底對身體不好。”
她說這句，又想起以前說這句話的語氣，那時，語氣裏有著撒嬌。而今，卻是一種無奈。
他沒說話，抽完了手中那一支，煙頭連同煙盒一並扔進垃圾桶。
六點過一刻，許晞風已經不在。她煎了一個荷包蛋，熱了牛奶，兇狠地吃光。
這一次一別，或許就是永不相見。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有些情況，發生的猝不及防。
有些事，不一定有結局，可是一定有個結果，無論這個結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這件事本身，已經是絕版的琥珀，是人生的恩賜。
她收拾好行李才發現，原來他留給她的東西那麽的少，那個木釵以後只適合珍藏了。她拖著箱子走了兩步，終於還是帶走了他的一件襯衫，那一件，她有時候用來當睡衣的襯衫。雖然曾經那樣清清白白，卻已經很親密了。
走到樓下，她擡頭尋找屬於他的那一間，輕而易舉就找到，在眾多煙火人家的窗格子裏。許晞風也是想要成為普通人的吧。
顧玉檸記得在扶搖園，許晞風曾在書房寫字，他在潔白的宣紙上寫：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顧玉檸瞧了瞧，是左手的歐體。她曾經看過他寫的魏碑，大氣沈穩，再看這左手的歐體，飄逸灑脫。
“這詩句，可不該是殺伐決斷的許公子該有的思想。”顧玉檸頓了頓。
許晞風擱下筆，挪了挪紙，說：“你又自以為是了，我自己想的什麽，我自然是清楚的。”
“小舟此逝，江海餘生。任憑是誰，都不會認為許二公子會這樣想。”顧玉檸笑了笑，心裏卻知道他其實是一個不羈而浪漫的人，是風一樣的氣質，卻偏偏要被弄成沈穩的土。
“沒有人天生就該是什麽樣的。”他繼續在下面簽上日期，又蓋了名章。
日光傾城，像是一場盛大的告別。她在心裏低聲說：晞風，再見。
陳旭走過來，對著顧玉檸略弓身，說：“顧小姐，許少讓我送你去機場，他有些事，暫時不能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來幫她提行李箱。
車出了小區，七彎八拐，一路往機場去。盛大的日光裏，每一種景物都似乎不甚真切。她一直看著周圍的景色，那些從來不曾習慣的北方景物，這一刻看起來，竟然有些不舍。
終於，在快要到機場時，她按捺不住，問：“陳旭，他是不是在醫院。”
陳旭坐在前面駕駛座開車，背對著她，並沒有回答。但是她看到陳旭從後視鏡裏瞧了她一眼，驚訝的眼神。看來是猜對了。
“顧小姐，你不要為難我。”陳旭皺眉。
顧玉檸默然，也理解。可是，很想知道他的情況。
顧玉檸停了片刻，“陳旭，你只需告訴我，你早上吃的是包子，還是饅頭。包子YES，饅頭NO。”
陳旭這下子更驚訝，連車速都略減。他從後視鏡裏看她好幾眼。顧玉檸也不管他，咳嗽一聲，拉開話題，問：“陳旭，今早你吃包子，還是饅頭？”
陳旭緊繃著臉，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吃的是粥。”
“你這人真不懂得變通，真沒幽默感。”顧玉檸嘆息一聲，靠著椅背。
車窗之外，地平線上，機場近了，有飛機起飛，來來往往的，從容不迫。可是，它知道不知道，它這樣的從容，瞬間有多少的緣聚緣散。
車到停車場，陳旭忽然問：“顧小姐，你這次離開，是懷著什麽樣的目的離開許少的？”
顧玉檸沒想到一樣沈默寡言，木訥的陳旭會問這個問題。她一楞，還是推開車門走下去。盛夏的京城，白日裏真是熱浪滾滾，她感到略略的焦躁。陳旭將她的行李箱拿出來，固執地擋在她面前，又問了剛才的問題。
她拉過行李箱，很嚴肅認真地回答：“我早上吃的不是包子，也不是饅頭。我吃的是荷包蛋，還喝了牛奶。”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現世報來的如此之快。他神色一楞，眉頭略微蹙起。然後低聲說：“顧小姐，我是很嚴肅的問。畢竟許少不容易。”
“我知道他不容易。所以，原本我不該問的問題，我剛剛也是問了。”顧玉檸說，面目平靜地看著他。
陳旭顯得有些為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其實，我早上吃的是包子。”
果然，是許家的老爺子進了醫院，難怪一向厭惡醫院消毒水的他會呆在醫院。
她記得，他傷還沒好就嚷著回扶搖園。她耐心地勸說，卻沒有效果。他死活不肯留在醫院，說聞到那消毒水的味道就不舒服。
他說，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歡在醫院。因為有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進來就沒出去。當然——，還有一些，根本就進不來。
她蹲身將沙發上的他摟在懷裏，淚濕了眼眶，說：“好，我們回扶搖園。”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他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知道他心底的柔軟。而昨晚，鼻子尖的她聞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心裏立馬咯噔一下。因為，在醫院行走，或者只是簡單的看護，是不會沾染上那樣濃的消毒水味。
離登機時間不到一個小時，機場裏人山人海的，喧鬧得很，陳旭一直跟著顧玉檸。她並沒有排隊，因為行李箱實在太小，可以放在手上，不必托運。
她接過陳旭手中的行李箱，對他說：“你回去吧，好好保護許少。”
陳旭站在原地，又固執地說：“我之前問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顧玉檸淡然一笑，說：“那沒有意義。因為無論哪一種決定，我都是想他好好的。”
陳旭似乎沒太聽懂，只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顧玉檸則是轉過來，認真排隊進安檢。
終於要輪到自己，她不由得往後看，陳旭還站在那邊，她下意識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明知他在醫院不會來，卻還是懷著一絲小小的希望。
她看了一陣，又笑自己的傻氣。轉過頭來，拖著小小的行李箱進入安檢。
寬敞明亮的候機大廳，她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起起落落的飛機。忽然，旁邊坐了一個人，說：“還有二十分鐘，依照這班飛機的慣例，會晚點，你也真著急。”
“今天會晚點嗎？”顧玉檸笑著問，並沒有轉過來，她聽出是他的聲音。
“下面電子牌寫了。”許晞風平靜地說，兩眼平視前方。如果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接頭人呢。
“哦，懶得看，這裏椅子舒服，光線良好，沒那麽多打擾。”顧玉檸說。
他轉過來瞧著她，良久，只說了一句：“以後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你應該知道找誰。”
“我會的。”她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微笑著看著他，說出這句話。
他的電話則是響了幾遍。他有些遺憾的神情，然後有些無奈地說：“我還有些事，要走了。”
“你要註意安全。”她叮囑。如果註定我們不能在一起，那麽我希望你安全。
許晞風走幾步轉過身來，對她點頭，然後往出口走，步伐很快。顧玉檸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內心從未有過的平靜，淚濕了眼。
今日，原本以為是一場無處的告別。可他卻是來了，沒有電影煽情的情節，沒有告別的相擁，沒有旁若無人的親吻。他從醫院趕來，只是為了叮囑她好好吃飯，好好照顧好自己。她已然明白，他也無能為力。
無論以後與他的結局如何，對於顧玉檸，與他這一段便真的是生命裏最豐盈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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