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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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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懵懂

1.

1996年,11月12日,冬。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街上冷冷清清的,沒有絲毫煙火氣。

本就處於荒廢之地,如今天氣這樣惡劣,家家戶戶自然都關上大門,早早就歇息去了。

漫天風雪之中,一位年邁的老人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拖著一個大麻袋,緩緩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印子。

不遠處傳來微弱的聲音,似嬰兒的哭聲,老人忽的停下腳步,疑心自己聽錯,靜靜站了一會兒。思量片刻,還是慢慢朝那處走去。

那處是個廢棄的老工廠,斑駁的墻面,破碎的門窗,老舊的廠房,隨著距離的縮減,那陣哭聲也越來越響,過了一會兒又逐漸減弱。

老人心中本疑慮重重,摸索了一陣,尋到了個紙箱子,再看看,裏頭竟是一個尚且在繈褓中的孩童!

是男嬰,一摸,額頭滾燙,定是高燒。

哭聲逐漸減弱,呼吸亦是。

心下一驚,老人顧不得一路上撿垃圾用的麻袋,顧不得自己風燭殘年的身體,甚至沒顧上家中還在等待他歸家的兒媳和小孫女,他脫下外衣將嬰童裹起,顫顫巍巍地抱著嬰童奔出了老工廠。

畢竟,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去了鎮上的小診所,花光身上所有的積蓄救活了嬰童,老人疲倦不堪,總算松了一口氣。

休息片刻,他擔心地詢問護士孩子該怎麽辦,護士見是一個渾身臟兮兮的老頭,厭惡的眼神怎麽也藏不住,緊緊皺了皺眉,才冷聲道:“我們這不是托兒所。”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這孩子。

語罷,似是不想再糾纏,她丟下一句“我有事”,便急急離了去,仿佛生怕沾染到一絲晦氣。

老人苦笑,世態炎涼,人心是冰冷的,這不是早該知道的嗎?

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老人靜悄悄進了門,看到兒媳顧惜臥坐在床上,臉色蒼白,身子極其虛弱,氣色很不好,而她懷裏,是睡熟的小孫女。

小孫女今年四歲,名叫桑措,可憐懂事得緊。

別人家的女兒都是被寵著的小公主,吵著要玩具要娃娃,得不到就哭鬧。

而他們家,由於家境實在貧困,桑措從三歲開始,就已經沒再為得不到的東西作無用的哭鬧,或是給爺爺和母親添麻煩了。

又想起顧惜當初嫁入他們家前是何等的風光,一時愴然,心中不知是惱兒子不爭氣,還是心疼兒媳所受的苦。

見公公帶了個嬰童回來,顧惜沒有反對的神色,她下不了床,只依稀動了動唇,猶可見得她年輕時候的容貌絕佳。

只是光陰不再,美貌也不再。

老人默默無言,心裏嘆了口氣,將抱著的小男孩帶到她面前,這才仔仔細細的觀察起這嬰童。

老人猜測這嬰兒才降生一個多月,還未及睜眼,可眼睛那條縫很長。嬰童的燒退掉了,熱度也降下了許多,細細一看,皮膚白皙水嫩,樣貌極佳,一看就是應在嬌生慣養中長大的。

只是,造孽啊。

嬰童的額角處,有一個大紅色的痕跡,像是胎記,打娘胎裏就帶出來的。

在那時,臉上這種紅褐色的胎記,寓意著不詳和禍端。

這大概是哪個迷信家庭生出來的孩子,見嬰童臉上帶有這種東西,便偷偷扔了罷。

見到這一幕,顧惜眼眶泛紅,不知怎的想起桑措剛出生時的場景,因為長相太過驚艷,被不少人明裏暗裏罵過狐貍精,說她長大了絕對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明明是大人們的惡意,明明是這個世界的不公,為什麽偏偏要這些孩子來承受。

歇息時,老人才發現,男嬰原本的衣服中有張皺巴巴的字條,依稀能辨認出是一個字。

榷。

思慮良久,老人給嬰童取了個姓名:

覺榷。

過了好些年,顧惜的身子徹底垮了,一老兩小急得到處尋醫問藥,顧惜卻叫他們少費點力氣,沒用的,說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活不了多久了。

似乎回光返照一般,走前那幾天,顧惜格外精神,笑得也多,天天變著花樣給桑措紮好看的辮子,教覺榷識字念書。

冬天過了,嫩綠的枝芽煥發出勃勃生機,有人卻危在旦夕。

2002年,3月6日,春。

顧惜走得很體面,在萬物覆蘇的一個春天,她穿著那件她最喜歡的碎花連衣裙,躺在床上,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笑著對桑措說:

“我們小桑措紮這種丸子頭最好看了。”

小姑娘懵懵懂懂,隨了自己的心走,任由眼淚抽抽嗒嗒地流,她還太小,不懂什麽生死離別。她只知道,以後吃不到媽媽做的飯了,媽媽再也不能幫她編辮子了。

臨別前,顧惜又將手心裏一張攥得發黃的紙條,交給了旁邊抿著唇沈默的小男孩,釋然溫柔的笑從她的臉上綻放開來。

她說,阿榷,要照顧好姐姐。

她說,阿榷,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我永遠愛你。

那天的很多細節桑措都記不清了,只知道,最後的最後,爺爺把兩個孩子帶到了房門外,透過沒拉嚴實的破舊的窗,桑措看到老人臉上的皺紋多得幾乎數不清。

隱約看見他在床前站立,那雙黑黝黝的眼睛註視著顧惜,老人輕聲地自言自語,而後嘆了口氣。

——孩子,跟著那畜生,真是苦了你了。

——孩子,一路走好。

第二天一早,顧惜下了葬,年僅十歲的桑措帶著覺榷去了監獄,給桑盼榮送了顧惜留給他的紙條。

桑盼榮嗜賭如命,給家裏欠下了一大筆債,又去偷盜富人家的錢財填補空缺,早在十年前,也就是桑措出生的那一年,因偷竊罪和賭癮入了獄。

桑盤榮見到女兒,也從別人口中得知了愛人去世的消息,眼角流出渾濁的淚水,他幡然醒悟,可為時已晚。

兩個孩子什麽都沒說,態度不鹹不淡,留了紙條便離開了。

次日,桑盼榮在牢中自殺。

桑盼榮是十一年刑滿,許多人都想不明白,他明明只剩最後一年了,為何卻選擇自殺,那他之前在牢獄中熬過的十年又算什麽?

風起,風落。牢獄窗口外的那棵常青樹,落了許多綠葉。

也吹散了桑盼榮收到的那一張紙條。

盼榮,跟了你,我從不後悔。

我們下輩子再見。

我愛你。

老一代時候,兩人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其中一方犯了錯事,為人之妻必須替他承擔,竟不談後悔。

顧惜年少時為了他跟家裏人鬧掰,孤身一人來了這裏,又在他入獄後,為了他爸和他們的孩子努力打工,終疾病纏身,苦了大半輩子。

桑盼榮想,他錯了,錯得徹徹底底。

最後,他低喃。

小惜,你一個人太孤獨,我來陪你了。

五年後,老人去世,安葬完爺爺,桑措想了一夜,決定放棄念書,帶弟弟去了別的地方,她帶著覺榷到了曙市,想著自己打工,供他讀書。

十一歲的少年沈默寡言,最初知道了桑措這樣的安排,以絕食相逼,又拿出老人走前偷偷讓他存著的一大筆錢,那是老人一生積累的財富。

他說他們有錢上學,他說他不希望別人為自己犧牲什麽,說了一遍又一遍,才得以順利勸得桑措答應念高中。

夏天剛過,是開學季。

峰回路轉,有位自稱是顧惜的朋友找到了他們,見兩孩子將信將疑,無奈拿出照片對比,又解釋以前顧惜幫了他許多,他是來報恩的,桑措才潦草信了他。

林維給兩孩子安排了很好的初中和高中,安排了房子住,沒索求什麽回報。

桑措在林維臨走前問他母親曾經究竟幫過他什麽,值得他做這麽多。

他瞇著眼,吸了口煙,不答。桑措便識趣地不再追問。

桑措正值高一,長得極其漂亮,臉型精致,一雙上挑的狐貍眼,杏臉桃腮,齒白唇紅,外人看是天真嬌媚,但她骨子裏有自己的倔強。

她沒有理由無緣無故去接受別人的幫助。

桑措用爺爺留下來的錢還了大部分費用,算了算剩下的錢,認認真真寫了張欠條交給林維。

收到錢和欠條時,林維似是想不到小姑娘有這樣的骨氣,驚詫地挑了挑眉,沒多言。

總之,他們能開始新的生活了。

夏天沒完全過,天氣還很熱,覺榷陪桑措在新房子裏整理物件。

少年安靜站在一旁,冷冷淡淡的模樣,眼睛生得很漂亮,發色漆黑,膚色白,鼻梁高,寂靜又清冷,只是眉眼青澀,還沒完全長開。

“阿榷,水燒開了。”

見他沒動,低眉盯著自己看,桑措狡黠一笑,寬大的白色衛衣帽顯得她格外無辜,她輕輕挑眉,打趣道:“我有這麽好看嗎?”

女生的笑肆意張揚,生得嬌媚,未化妝也足夠艷麗,像只小狐貍,一顰一笑勾人心魄。

覺榷聽聞,緩緩收回視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少年的聲音幹幹凈凈,他答:“這就去。”

面上不動聲色,耳根卻偷偷紅了起來。

桑措並沒有看到這些。

顧惜他們沒瞞著他,覺榷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撿來的,他懂知恩圖報,更何況他們完全拿他當親生子女對待。

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那個雪天,伸進雪地裏的那雙手,他早就死於冰冷的雪地中了。

或許是家庭的緣故,覺榷雖年歲小,卻被迫早熟。

他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桑措,兩人一起長大,比親生姐弟還要親。

爺爺和母親走後,他們都只有對方了。

桑措對他毫無顧忌,完全當弟弟看待。

覺榷斂了笑意,垂下眼思索,眉間情緒懨懨,側臉淡漠得不像話,瞳仁黑白洶湧,額前的紅胎記隨著時間淡化成了粉色,更增添一份美。

他想,他興許是瘋了。

2.

是夜。

初三學業緊,不由得半點松懈,客廳靜悄悄的,只有指針走過的滴答聲,少年似被擾了心神,停下筆,頻頻望鐘。

終於挨到三點半,而等的人遲遲未歸。少年漸漸沈了臉,摸索出手機。

沒有來電,也沒有信息。

覺榷眼皮一跳。

當機立斷作出決定,隨意扯了一件黑色外套套在身上,皮膚白而素淡,黑色襯得他整個人越發陰沈淡漠,完全不像十四五歲的少年。

家裏很安靜,視線在另一個緊閉的房門掃過幾秒,少年抿唇,黑壓壓的眼睫毛垂下來,他終是沒進桑措的房門,而是拿了件自己櫃裏的棕色大衣。

霓虹燈閃爍,汽笛聲不絕於耳,憑借良好的記憶力,一陣彎彎繞繞之後,覺榷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推開玻璃門。

許是周末,網吧裏人很多,暖氣隔絕了外頭的寒冷,難以形容的煙草味道避無可避,臟話成堆,煙霧繚繞,伴隨著敲著鍵盤的動靜劈裏啪啦。

覺榷皺了皺眉,不是很適應這樣的環境。

忍著不耐,與整個網吧格格不入的少年冷著一張臉,徑直走向前臺,在看到熟悉的人後,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桑措直盯著電腦屏幕,察覺到視線忽然昏暗,以為是客人,隨口道:“歡迎光臨。”

敲著鍵盤打字的動作沒停,沒擡頭,也沒心思註意來的人是誰。

玻璃門再次被人推開,灌了一陣風進來。

“桑措,我來接你了。”

男孩眼眸漆黑,睫毛濃密,聲音幹凈純粹,淡淡說完這句話,恢覆到默不作聲的狀態。

並不明朗的燈光恰到好處地照在少年身上,桑措楞神幾秒,憋著笑沒說話,站起身,自覺從覺榷手裏接過了那件棕色大衣。

沈默了一會兒,她先繃不住,笑了。

“怎麽現在連桑措姐都不叫了?小覺榷,直呼大名可不好。”

覺榷良久才硬邦邦憋出來一個“哦”。

見他少有地不辯駁“小覺榷”這個名字,並且別扭得可愛,真是稀奇。桑措的心情瞬間變得極好,她挑下眉,得寸進尺地繼續進行口頭教育:

“還有啊,什麽接我,我都多大了。倒是你,都初三了,學習壓力不大?得早睡好嗎。”

覺榷:“……”

覺榷只覺一陣無言,沒忍住反駁她的話,“那你呢,你都高三了。”

桑措看了眼時間,漫不經心地關掉電腦,甩了甩酸痛的手,理所當然道:“我當然考得上。”

自信篤定又平淡,語氣不過像是在敘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卻不經意在某人心底炸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怕耽誤覺榷的睡眠時間,桑措跟網吧老板說了聲想早點回去,好在老板通情達理,大手一揮讓她下了班。

出了網吧門,冷氣不住地襲來。

覺榷垂下目光,扭頭看桑措,剛想問今天怎麽這麽晚才下班,卻看見桑措的右臉頰明顯腫了一塊。

剛才在網吧裏她戴著口罩,燈光又暗,根本看不清臉,他才沒在意。

而現在,路燈下,暴露得一清二楚。

女生身著簡單的白t牛仔褲,套著覺榷給她帶的那件大衣,頭發紮成素凈的丸子頭,額前的碎發微卷,眼睛生得很漂亮,仿佛含著光,五官過分的明艷照人。

正因如此,那個紅色巴掌印在白凈的臉上才襯得更加突兀清晰。

幾乎是瞬間,他就沈下了臉,定定地看向桑措,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又或是壓,那點笑意消失殆盡,聲音裏的火氣怎麽也藏不住:“臉上是怎麽回事?”

淩晨四點鐘,天邊漸漸破了曉。

早起的環衛工人忙著打掃衛生,通宵打游戲的學生們從網吧成群結對地走出來,帶過幾陣風。

桑措垂下眼,才驚覺小自己四歲的覺榷都已經和她一般高了,平日裏沈默少言的性子完全收回,那股戾氣消散開來。

她一陣恍惚,一時竟分不清面前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覺榷。

忽然記起還在離城上小學的時候,覺榷因為臉上的胎記被小朋友們嘲笑排擠,小男孩當時倔得什麽都沒說,但過後那些欺負過他的人都闖了禍被家長老師批評,無一避免。

桑措一直以為是冥冥之中必有天意,現在想來......

天不是很好,灰暗潮濕,樹木上的一簇嫩芽被前些天的雨澆了個徹底,破敗了一地。

見覺榷安靜下來,桑措又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她在心裏搖搖頭,把那些念頭拋之腦後。

覺榷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沒怎麽。”回過神來,桑措輕聲答,她沒想過要把覺榷牽扯進來,而後隨口扯了一個理由,“我太困了自己打的。”

“……”

聞聲,覺榷氣笑了,這是把他當傻子糊弄呢?

淡淡掃過一眼,覺榷心中有了思量,片刻後他冷笑一聲,大抵有追根究底的想法,“你怎麽不直接說是被蚊子叮的?”

“啊?也不是沒可能。”桑措遲疑應聲,瞥見他的臉色,知道覺榷不信,幹脆胡說八道岔開話題:“可能是,我太困的時候被蚊子叮了個大包,然後我想拍掉蚊子,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臉就成這樣了。”

“……”

回到家時,已至清晨。

覺榷進了廚房做早餐,桑措盤腿坐在床上,美名其曰幫他檢查作業。

少年的字跡很清秀,正正經經的楷體,看起來倒賞心悅目,錯誤量也不多,說是檢查,實際上桑措只是打發打發時間。

百無聊賴,又隨意翻了幾頁前面的內容,桑措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點。

幾乎每一頁的右下角,都用鉛筆寫著兩個字:

錯覺。

這似乎是主人異常煩悶時寫的,與他答題的那些規規矩矩的字跡完全不同,潦草狂放,因為太過用力,好幾次還劃破了作業本。

桑措暗暗思索錯覺二字是何意,反覆咀嚼猜測,可又無所收獲,只得放棄揣測覺榷的心理想法。

繼續翻,掉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是截然不同的字跡。

——“覺榷同學,謝謝你借我作業本。”

--舒琪

短短幾個字,桑措饒有興趣地盯著字條看了好久。

這個落款名一看就是女孩子,覺榷他,有情況?

檢查到一半,桑措聞到了牛肉咖喱的香味,眼睛一亮,立馬丟下作業,扔下滿腹的疑問,趿拉著拖鞋跑到了客廳。

初一那年,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覺榷突然提出想學燒飯,自己刻苦努力了一陣,三年下來他的廚藝簡直可以聘美專門在飯店燒菜的廚師。

於是家中所有做飯的活都被他給包攬了下來。

桑措總感覺,其實他們兩個之間,覺榷更像年齡大的那位,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

桑措倚靠在房門前看他,若有所思。

只能看見他俊朗的側臉,清冽眉眼隱在燈光中,少年垂著眼簾,專心致志地將醬汁淋在飯上,那雙指節分明的手好看至極,更添了畫面的沖擊力。

不得不承認,老天是不公平的,他偏愛覺榷,給了他一張這樣禍國殃民的臉。只是不知到底是福還是禍。

思緒游離間,覺榷已經端著輕易勾起桑措味蕾的咖喱牛肉飯走了出來。

桑措眨了眨眼,迫不及待地拿上勺子準備開始享用,誰知下一秒,覺榷冰冷無情的話語響起:

“不許吃。”

桑措撇撇嘴,有些不高興:“為什麽?”

覺榷沒回答她,重新往廚房走去,再出來時手裏拿了一個熱騰騰的煮雞蛋。

殼已經被剝開了,它的表面白凈光滑,連帶著那層膜都貼心地被人剝下,桑措幾乎都能想到覺榷面無表情剝雞蛋殼的模樣。

她最討厭吃的東西就是煮雞蛋,沒有之一。

見狀,桑措驚恐地睜大眼睛,動了動唇剛想說話,便被覺榷接下來的動作打斷。

距離一下子拉近,近得能看清他細密的睫毛,少年神情專註,拿著白煮蛋在她臉上滾了一圈。

“嘶——”猝不及防的一下,桑措瞬間吃痛,倒吸了一口涼氣。

覺榷下意識放輕了動作。

滾完一圈,覺榷才準許桑措吃咖喱牛肉飯,自己則把雞蛋在水裏洗了一遭,可憐巴巴咬那個在桑措臉上滾過一圈的雞蛋。

吃完飯,覺榷仍然固執地勸她辭了網吧的工作。

他們現在並不是特別缺錢,覺榷的獎學金和那些競賽獎金攢了許多,桑措今年給小朋友們做家教拿到的錢也不少,確實沒必要耗力於網吧這份工作。

他為桑措分析利弊,殊不知桑措在意的完全不是錢,她有自己的思量。

剛到曙市走投無路之際,他們沒有經濟來源,桑措用自己的休息時間找工作,因年紀小被拒絕了無數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份在網吧的工作。

老板人好收了她,這一工作就是三年。

最近老板家裏有人生病,手頭緊,薪水稍稍降低了些,不少人辭職,正是缺人的時候,桑措不想隨大眾,也不想忘恩負義。

見勸不動桑措,覺榷沒再強求,但他加了一個條件:去網吧工作可以,但下班後必須讓他去接她。

桑措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奈何覺榷軟硬不吃,只得答應。

下午,桑措帶了一些水果去了市醫院,他答應了老板,替他看望生病的母親。

醫院拐角處,桑措心裏想著事,沒看路,一個不留神,和一個男生撞在了一起,兩人齊齊摔在了地上。

畢竟是自己沒看路,桑措率先給對方道歉,“不好意思。”

男生鼻梁上架了副眼鏡,看上去溫文爾雅,他沒計較,站起來後第一時間想要拉起桑措,還貼心地提醒她以後走路要小心。

或許是男生身上的清香過於好聞,桑措久久不能平靜。

我對他,一見鐘情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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