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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當面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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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當面鑼

這些無賴受誰的驅使,已經顯而易見。

他們沒有在人最多的時候過來鬧事,或者造謠方娘子吉祥小吃吃出了人命或者東西不幹凈,已經算是留了一線,但邱嵐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如果自己不有所表示的話,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肯定會比這要惡劣得多。

老祖宗的思路是對的,她邱小五跟睿王關系密切,不好動她,那動她的朋友,效果反而翻倍。

邱小五在這世上在乎的東西不多,張大嬸一家,方絲雨,找這些人的麻煩,比直接找她的麻煩還管用。

“明白了。”她看著為首那人,冷冷道,“現在你們可以滾了。”

那群無賴並不把一個“滾”字放在心上,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

方絲雨氣得直跳腳:“混蛋!混蛋!居然拿我們來威脅你,算什麽本事!”

張夜明一張臉快黑成鍋底,死死攥著拳頭,目光快要把那群人的背影給燒穿。

桑原簡直不可置信:“這幫人誰派來的?怎麽這麽大口氣?”他忽然想起來那次幫邱小五趕走追兵,還有那給睿王下藥的天外來鍋,頓時明白了,快步走到邱嵐面前,壓低聲音問道,“是你那宗家?”

邱嵐點點頭:“嗯。”

“這他娘的也太狠了吧,你現在大小也算個名人,還不夠給他們長臉?他們憑什麽這麽對你!”桑原義憤填膺道。

“他們自然有他們的理由。”邱嵐嘆了口氣,“夜明哥,絲雨,你們去找組委會的人報修,所有的費用我來承擔。”

方絲雨立刻道:“這怎麽行——”

“聽我的,這事兒因我而起,我自然要擔責任。”邱嵐想了想,看向桑原,“敢不敢陪我走一趟?”

桑原立刻挺起胸膛:“當然敢,走著!”

邱嵐猜到那老祖宗早晚要出手,畢竟自己害對方失去了心腹管家。

而且隨著聯賽的舉行,她的名氣越來越大,老祖宗肯定擔心她的身世被人挖出來,自然要出手阻攔。

這人一天不動手,邱嵐心裏都不安穩,總得提心吊膽著。

現在好了,既然有所動作,那咱們就當面鑼對面鼓地談一談。

邱嵐和桑原一起走出了觀景園,兩人沿著熱鬧的大街走了許久,她一直沒吭聲。

桑原一直義憤填膺地罵罵咧咧,譴責她宗家不做人,是封建大家長,肆意碾壓晚輩的夢想,對付這種人就要鐵拳出擊,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看他還會不會多管閑事。

但邱嵐始終沒什麽反應,面無表情地向前走著,桑原怕她心裏壓著火,正想勸她罵出來出出氣,就見她突然停在了一家飯莊門口。

“先吃飽飯再說,走吧,我請客。”

桑原忍不住樂了:“姐,還是你心大。”

等看著她點了一桌的菜,他才一邊打量著她,一邊問道:“我看你好像不怎麽生氣?”

“對不在乎的人,自然不會生氣了。”邱嵐沖他一笑,“吃飽了才有力氣去幹仗。”

幸好桑原在,能陪她一起去,這樣自己要是陷在邱家那深宅大院,總還有人替她傳個信兒。

而且他應當查不出來這邱家就是邱念遠的宗家,所以秘密也算能安全。

“那你肚子還疼嗎?”桑原關心道。

邱嵐搖搖頭:“好多了。”

桑原放了心:“要是一會兒打架,我上,你躲遠點,別濺你一身血。”

“別動不動就打,能動腦子何必動手。”

桑原:“……”

“大姐,你穿越之前多大年紀,這話聽著都快長綠毛了。”他郁悶地說。

邱嵐一怔:“綠毛?”

“就出土文物上那種,青銅器上邊的。”桑原更郁悶了,“一解釋都不好笑了。”

邱嵐忍不住樂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它原本就不好笑。”

桑原重重嘆了口氣,然後往她面前探著腦袋:“說真的,你穿過來之前年齡多大?”

“怎麽,歲數差得多了不能做朋友?”邱嵐故意道,“你多大?”

桑原得意地拍拍胸口:“小爺我十八一枝花!幸虧穿過來沒變成老大爺——沒有說老大爺不好的意思,就是萬一靈魂和身體不配套,這多慘。”

“嗯,是挺慘的。”邱嵐煞有介事地哀嘆,“我都四十多了,離婚,一個人帶倆孩子,現在穿成十八歲的小姑娘,好是好,但怎麽都覺得別扭。”

“不是吧?!”桑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邱嵐努力繃住笑,滿臉無辜地看著他,眨了眨眼。

“你騙我!又騙我!”桑原突然轉過彎來,指著她笑,“你這技術動作完全是熟手,不可能四十多!看你這熟練程度肯定還在隊裏呢,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五!”

邱嵐壓下微微勾起的唇角:“我是教練。”

“教練……教練也不對!”桑原立刻道,“你要是教練,不可能沒職業病,看我跳成那樣早開罵了!”

想想他們教練的風格,邱嵐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桑原就像抓住了她的小辮子似地那麽嘚瑟:“我沒說錯吧!你肯定就是跟我差不多大的跳水運動員,說不定比我還小呢,才死倔死倔的,像我這樣的成熟人士,主打一個心胸寬廣、包容萬物,哪像你這種小屁孩,中二病似的,天天跟世界作對。”

他還想長篇大論,就見邱嵐喝完了茶碗裏的水,擦擦嘴,站起身來冷淡道:“走了。”

桑原:“……”

邱嵐知道邱家大宅在哪裏,之所以查這個,是想著如果不幸路過的話,最好能避開,免得大白天撞邪,搞得自己心情不好。

沒想到現在倒是排上了用場。

她帶著桑原又走了半個多時辰,穿街過巷,最後到了一片僻靜的街區。

這邊住的都是富戶,講究安靜,家家戶戶都是大宅院,因此大門之間距離很遠,甚至都不在同一條巷子裏。倆人左拐右繞的,終於在一條巷子的巷底,發現了“邱府”的大匾。

“你就在這兒等著,要是我半個小時不出來,你就在外邊吵,說是要去找睿王告狀。”邱嵐把自己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塞到桑原的懷裏,“幫我拿著,臟衣服在裏頭,別讓別人碰。”

桑原抱著包袱,有一些怔楞:“我不陪你進去嗎?萬一他們在裏邊下手怎麽辦?”

“只要我能出來,還怕什麽?”邱嵐裹緊了身上的棉襖,叮囑他,“你也小心點,別被別人抓著不放,除非特殊情況,我大概十幾分鐘就能出來。”

望著她往巷子裏去的背影,桑原忍不住又問:“要是你出了事,我真去找睿王嗎?”

邱嵐回頭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才道:“先別,去松茂團和夜明哥商量一下,帶人過來鬧,邱家怕鬧大,肯定會放我出來。”

“行,那你小心點,看情況不對就往外跑,我在這兒接應你。”桑原不放心地說。

邱嵐沖他笑了笑,比了個OK的手勢。

夕陽西下,她背光而立,被陽光映得渾身金黃,桑原一時間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突然覺得她散發出來的氣質無比熟悉。

像個一往無前的女戰士。

像他苦苦思念的姐姐。

邱嵐走到邱家那扇朱紅色大門前使勁拍了拍,出來個小廝問她身份姓名,她泰然自若地報上,那小廝上下打量她一圈,就讓她進門候著,顯然是主家早有交代。

她在門房廊下等了一會兒,另一個去通報的小廝氣喘籲籲跑回來,示意讓她跟著自己走。

邱嵐一邊跟著小廝進院,一邊打量著邱家大院,這顯然是個富足的人家,庭院很大,裏邊栽種著不少樹木,但因冬季樹葉雕落,看上去是一片光禿禿,再加上院子裏沒什麽人,異常安靜,看上去有一種肅殺之感。

好似偌大的家族連個人氣都沒有。

她也沒有分心看得太多,主要是集中精力記下自己去得路徑,免得萬一真需要逃跑不知道該往哪跑。

而且這院子再大也比不上松茂團,更比不上睿王府,邱嵐才不好奇。

顯而易見,邱家老祖宗也沒打算在內院接見她,小廝把她帶去了最外邊的會客廳,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便站在門口不動了。

太陽落山得快,方才還有夕陽,現在院子裏只剩一點黯淡的光,廳內點起了蠟燭,透過窗紙能看出裏邊並不算明亮,讓人還沒進門就先感覺到了壓抑。

不過有著老祖宗的地方,不壓抑才怪。

邱嵐擡手敲了敲門,門“吱喲”一聲被人從裏邊拉開,是一位貼身丫鬟。

那丫鬟只對她點了個頭,等她進去,自己便將門關好離開。

這會客廳應當只是個偏廳,面積不大,邱嵐一進去,就看見那許久不曾謀面的老祖宗閉著眼盤膝坐在正對面的榻上,手裏還攥著一串佛珠,布滿皺紋的臉被放在旁邊小案上的燭光映得十分可怖。

旁邊站了個老婆子,想必是從小跟著老祖宗的嬤嬤,冷冷地對她道:“還不快過來行禮!”

邱嵐便大步走上前去,因為敬老而勉強對老祖宗抱了抱拳,想想今日方絲雨遭受的損失,其實罵這老太太兩句都說得過去。

而且一看這情況,顯然是對方早就準備好了,就打算用這事兒引她前來。

“老祖宗今日出手,就是想讓我來府上一敘,現在我來了,您有什麽事就說吧。”邱嵐冷靜道。

那老太太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了看身旁的嬤嬤,那嬤嬤便對她一欠身,轉身對邱嵐道:“老祖宗的要求從來沒變過,只要你退出松茂團,再也不跳水秋千、水臺子,我們之後就互不打擾。”

“若是我不答應呢?”邱嵐不卑不亢地看著老祖宗。

哪怕對方靠個傳聲筒來跟自己說話,她也要盯著對方的表情,表示自己毫不畏懼。

嬤嬤顯然和老祖宗對過劇本,這會兒都不用再看主子的眼神,立刻道:“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我們下狠手。邱小五,你只是個無名小卒,就算你跟睿王殿下關系好,我們也有無數辦法讓你從京城消失,讓他再也找不到你!”

“哦,是嗎?”邱嵐沖那老祖宗冷笑,“那崔由,你們怎麽沒藏住呢?”

聽了這話,老祖宗的眼睛驟然睜開,渾濁泛黃的眼珠死死盯著她不放,寫滿怒意。

“大膽!”嬤嬤呵斥道,“那件事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邱嵐陰陽怪氣:“有沒有關系你自己心裏清楚!”

老祖宗始終不發一言,但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已經繃不住,燭光下仿佛每一塊肌肉都在輕輕顫抖。

“果然是個賤種,目無尊長,不知禮數!”嬤嬤大聲罵道,“我們不和你廢話,這次讓你來,只是要給你下最後通牒,你好自為之,滾吧!”

邱嵐卻道:“慢著,你們把我逼急了也沒好處,不如我們來打個商量?”

嬤嬤沒吭聲,征求意見似地回頭看向老祖宗。

那老祖宗輕輕一仰下巴,示意邱嵐繼續說。

於是邱嵐便道:“我就只參加這一次聯賽,中間你保證不鬧事,我就保證混到最後,絕不給邱家惹麻煩。我只想最後拿個名次告慰我爹在天之靈。”

說完這話,等待她的是漫長的沈默。

外邊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顯得這偏廳裏燈光更陰暗,更加讓人透不過氣,活像一具已經被埋入土的棺材。

“好。”老祖宗總算開了口,聲音沙啞道,“你說到做到,否則,後果自負。”

邱嵐抱拳道:“一言為定,告辭。”

說罷她便大步離開,門推開的一剎那,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才覺得胸口舒服許多。

待邱嵐離開,老祖宗乜了嬤嬤一眼:“可認清了?”

“認清了,能看得出來,她耳垂上有耳環洞,分明是個女子。”嬤嬤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紙卷,展開放在小案上的蠟燭旁邊端詳,“而且跟這邱嵐的畫像一模一樣,不會有錯。”

那張皺巴巴的紙上,寥寥幾筆,畫出來的女子模樣,的確就是邱嵐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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