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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縷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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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縷情絲

謝輕舟今夜有些失眠。

不是操心明日的慶典,也不是憂愁魔族的政事,他掛懷的是托季鷹帶給嘉榮的那塊梨花玉。

季鷹前幾個時辰托人來信,稱玉已經親手交到嘉榮手上。

謝輕舟見著信,思緒便開始游離起來。

這對梨花玉佩是娘親在他出生之時特意命人雕的,他的名字被娘親以神印鐫刻其中,娘親曾與他說過,玉護人安。

百年前,妖獸造亂,他與嘉榮初見,將其中一枚梨花玉贈予她。

如今,他本想著既然嘉榮已經忘卻這段往事,他大可不必再提。

可當他最近周旋於魔族紛紛亂亂的事務之中,卻總控制不住想她:掛念她是否已經醒來?憂慮她會不會忙著忙著便把自己忘了?何況他上次試探她是否願意成婚的書信,她也沒有送出回音。

謝輕舟本想與她慢慢來,可是當辰安少主的身份大白於世,他的秘密被所有人知曉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一刻也不想等。

大典在即,他終究是沒忍住讓季鷹將自己手中剩下的這枚玉佩帶上了天極之境。

他不得不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來掩飾自己的小心思。

謝輕舟忽然很想讓嘉榮知道,他們的初見從來不是在那日的天息山腳,他們的相識是在一百年前的人魔邊境,他們的羈絆也早已不止那一紙婚約。

一百年了,他就是貪心——

想要他的小公主,也無法自拔地愛上他。

謝輕舟在寢殿中來回踱步,神魔兩股靈力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卻依舊阻擋不了他內心的躁動。

他一手的掌心攏起藍色火焰,另一手的指尖溢出幾朵純白霜花,瞳孔驟地變藍,又忽地跳回烏黑的眸色,額間的璇花神印忽明忽暗,一如他現在高低起伏的心情。

他擔心嘉榮知道真相後怨他隱瞞,又發愁倘若她沒能發現兩枚玉佩背後的玄機可怎麽辦。

想到明日還有封位大典,他便開始懊惱自己的沖動起來,好死不死偏偏決定大典前將玉佩送給她,害得自己如今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該!

若是父尊與娘親今日還在,見他這個樣子必是要好好笑話他,追個喜歡的姑娘花了一百年都還沒能娶回家,真是枉為魔域少主。

謝輕舟沒想到嘉榮來得這樣快。

他推開窗想換換心情,卻在下個瞬間見到了那張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的臉。

他怔楞著望向眼前的少女,月光與火炎城的燈火齊齊映在她臉上,本就明媚的臉龐上光影交錯,一下子讓他看入了神。

謝輕舟推窗的動作才至一半,便發覺忽然什麽力氣都使不出來,他被巨大的驚喜沖擊著,腦袋來不及思考,體內沸騰的神魔靈氣相互纏繞,熱湧狂奔。

嘉榮感覺已經很久沒見過謝輕舟了。

今夜魯莽趕來,她在魔宮內徘徊許久,才終於找到他的寢殿。

眼下見到人,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會不會太不矜持了一點?

“楞著幹嘛,讓我進去。”嘉榮故作掩飾地輕咳兩聲,視線輕輕掃過謝輕舟的臉頰輪廓,沒等他回答,便自顧自翻過窗從他身邊溜進殿中。

嗅到她走過時帶起的令人心悅的清新草木香,謝輕舟這才反應過來,他急忙將剛開半扇的窗拉緊,轉身看向屋內那個正左瞄右逛的身影。

嘉榮來得太快了,他還沒有準備現在就見到她,謝輕舟低垂著睫毛,想著楞著忽然輕輕笑出聲,想來她已發現那對梨花玉之事。

冰雪聰明,不愧是他愛著的姑娘。

“長公主深夜到訪,不知有什麽事?”謝輕舟身體裏的惡劣因子在黑夜裏驟然被激發出來,他不自禁想逗弄逗弄她。

“我......”嘉榮見謝輕舟神色不變,一副毫不驚喜的模樣,想說的話忽然梗在喉嚨裏,半個音都發不出來。

一股酸酸麻麻的滋味悄然爬上心頭,讓她眼眶澀澀的,明明給她送玉佩的人是他,可眼下的始作俑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讓她忽然覺得有些無趣。

看來是她自作多情。

嘉榮斂住臉上神色,周身的氣息驀然冷卻,她擡起眼皮望向謝輕舟的眼眸,淡淡地說了聲:“哦,沒什麽大事。只是明日我有其他安排,恐怕不能來參加辰安少主的封位大禮,特地前來說一聲抱歉。”

“告辭。”嘉榮轉身就走,生怕自己再多待一秒淚便要嘩啦啦從眼眶溢出來。

她頃刻便出殿走到外邊的院子,嘉榮指尖攏起神女訣,周遭的風吹起她的烏發,模糊了她的眼睛。

謝輕舟本只想與她開開玩笑,卻在她轉身就走的那一刻忽然慌神。

好不容易拐回來的人兒,待了不過須臾便被自己氣跑了怎麽行,他來不及多想,急忙追出去,見院中嘉榮已經起勢,他下意識召出清風扇想要攔住她,結果被她的螢雪劍倏地擋回去。

劍蹤扇影在月光下纏鬥,一時勝負難分。

“嘉榮。”謝輕舟著急喚她的名字,“我與你玩笑,別當真。”

嘉榮此刻氣得不想和謝輕舟說話,她偷偷摸摸獨自離開雲水閣,又一個人悄悄入了魔域的地界,就為了這個臭男人,眼下少女的心思被戳穿,還被他逗弄,她不開心。

新賬舊賬一起算,想到謝輕舟一直懷揣著這個秘密,卻在人間八月半那夜將自己當傻子,聽著她的故事卻未吐露半句,嘉榮想想更加惱。

“明日便是魔尊了,怎麽還這樣孩子氣。”嘉榮損起人來牙尖嘴利,她不再看謝輕舟,只一心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本公主沒時間與你糾纏。”

螢雪劍映上明月的光輝,周遭的氣勢忽然暴漲,院中草木皆數卷起,形成漩渦,將嘉榮層層包圍。

不好,她要走。

謝輕舟意識到嘉榮想利用草木漩渦屏障攔下他以護送自己離開,當即躍起毫不猶豫埋頭紮入漩渦之中。

“你瘋了?!”嘉榮見他向自己的方向飛來,沒忍住大喊出聲,這些可是受她神女訣召喚的草木之靈,葉葉皆刀,棵棵為劍,他不要命了?!

話音剛落,下一秒謝輕舟便已經穿過漩渦瞬移到她跟前,他的臉被草木割破,正滲著幾滴殷紅的血珠,唇邊一滴血映著他明朗幹凈的臉龐,更顯得觸目驚心。

嘉榮看著揪心。

謝輕舟一動不動,目光凝視著她的眼睛,註意到她眼底流出的一絲心疼,被血染紅的嘴角忽然揚起弧度。

嘉榮聽他說道,“我就是瘋了,因為你。”

他輕輕柔柔的低語讓嘉榮的心猛地塌陷大半個角落,她瞳孔聚焦,呼吸微滯,還未接下他的話便發覺自己被帶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剎那間天旋地轉,周遭換了景色。

嘉榮緩緩睜開微瞇的眼睛,身前是謝輕舟硬朗的胸膛,他身上的沈木香霸道湧入她的感官,讓她恍惚間差點失了分寸。

“你放開我。”嘉榮小聲嘟囔著想要掙脫,卻被那雙硬實的手臂越箍越緊。

謝輕舟一定是瘋了。

嘉榮決心此刻不與他計較,她別過頭,望向四周。

光禿禿的石壁占據大半視線,地上鋪著的草墊枯黃毛躁,看來年份已久。

她使勁別過頭往上看,一塊塊巨石鑲嵌在弧型的圓頂裏,看來是個山洞,嘉榮猜想,只是這洞中什麽也沒有,謝輕舟帶她來這裏幹什麽?

“你當真一點也不記得。”耳旁傳來謝輕舟一聲嘆息,他的呼吸撩過她耳畔,嘉榮的臉不受控地變得通紅。

多虧這暗洞中不太透光,不然可真丟臉死,嘉榮將頭埋進謝輕舟肩膀,沒有答話。

她的身子被謝輕舟牢牢圈住,嘉榮聽見他說:“這裏,便是當年你我初見的地方。”

嘉榮這才發覺,這與她上次於煉神窟中最後一重試煉之時見到的幻象之處,確實相像。

謝輕舟:“那年我被掌事姑迷暈帶出魔宮丟到這人魔邊境的村莊裏,才剛醒便見屋外有個小姑娘正獨自一人護著數十村民,作勢要與妖獸激戰到底。也是從那天起,這位勇敢的小姑娘便霸道地住進了我心底,一住就是一百年。”

“她當日送的太陽花我一直留著,每到暗夜中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會拿出來看一看。”謝輕舟沈聲低語,“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辰安啊辰安,嘉榮妹妹比你年紀小都這麽勇敢,你還有什麽過不去。”

謝輕舟的雙手慢慢松開嘉榮,他低著頭,藍瞳被長長的眼睫擋著,嘉榮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緩緩接道:“那個姑娘不知道,當我在人間八月半那日親耳聽到她故事那刻時的心中歡喜。原來姑娘雖已不記得往事,但依舊心念著那位夢中的故人,她留著故人的玉佩想要報恩,卻不知故人在看到那枚梨花玉時已經激動地無法思考,就快抑制不住那份心中狂喜。”

“那是我經歷過這麽多年望不到邊暗無天際的日子後,過的最圓滿的仲秋。”嘉榮的心跟著他的輕聲細語顫了顫,她望著眼前的謝輕舟,禁不住擡手撫了撫他鬢邊方才被草葉刀割碎的幾縷頭發。

謝輕舟突然擡起眼眸,嘉榮心疼的目光與他直勾勾的視線撞上,她慌張掩飾了一瞬,便又放任自己隨他看去。

左右是喜歡上了,拿他毫無辦法。

謝輕舟見她不再抗拒,心底的雀躍快溢出,他小心翼翼拉起嘉榮的手,眼神堅定地望向她,語氣溫柔而誠懇,仿佛要給眼前人剖開自己的心一般,“嘉榮公主,我喜歡你,從一百年前開始,一直都是你。”

旋即,嘉榮的視線被一束燦爛的太陽花占據,它就這樣毫無預報地出現在謝輕舟手中,隨即被送到嘉榮的眼前。

“你曾不止一次對我說過,最愛太陽花。”謝輕舟輕輕撥開嘉榮的手指,將花放在她掌心,“在我眼裏,太陽花如嬌似艷,明媚而大方,正如你一樣。”

“嘉榮。”謝輕舟一鼓作氣,將心思全部吐露,“百年前你在此相贈此花,百年間我守著這束花度過無數漫漫長夜,今日我將此花重新贈予你,往後的日子,換你來陪我好不好?”

謝輕舟的眼底劃過濃濃愛意,他沒註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幾句沈沈訴說接連在山洞裏回響:“你可願意嫁給我?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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