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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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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傳

180.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和敏敏在學校的花園裏種了兩棵樹,一棵核桃樹,一棵杏樹。

中間有一年,學校修整花園,我們的樹險些被移除。在當時的班主任蔡老師的極力溝通下,樹苗被保留下來。

五年過去了,我們的小樹苗已經高過一米五,去年核桃樹還開了花。

而那顆杏樹不知為何就是沒有任何動靜,敏敏為此查了很多資料,也沒什麽用,最後只好不抱期待地把它當成一棵假樹。

天氣一天天變熱,樹上的葉子越來越密,距離我們小學畢業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我繼續日覆一日地上課、做題、考試。

班主任孫倩從方方面面對我們進行考前訓練,字跡工整和卷面整潔被她強調過很多次,可我就是做不到。

不像敏敏,人家從小就練習書法,寫出來的字那叫一個漂亮。

而我寫的字,用我媽的話來說就像是一堆蝌蚪爬在白紙上,不僅影響美觀,還有害視力。

我反駁:“那是因為遺傳。”

“瞎說什麽呢!你媽我上學那會兒字寫得可好了,是我們班最好的,比書上印的字還好看!我們老師經常拿著我寫的字給全班同學當範本參考。”

“那你現在怎麽寫得不好了?”我一邊幫我媽洗土豆一邊小聲嘀咕。

我媽拔高嗓門:“還不是因為你們!我現在每天在家洗衣做飯,給你們一家老小做牛做馬,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哪裏還有時間寫字,哪裏還能寫得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寫字最好看。”我放下土豆,用我爸常用的語氣哄著她。

“要不是因為家裏窮,你姥爺還打算讓我去書法班上課,也許我就真成了書法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做家庭主婦。”我媽憧憬著。

我實在是無法把我媽寫的字同書法家的字聯系起來,又不想繼續聽我媽吹噓她那無限光榮的青春歲月,就找了個借口溜回了自己房間。

181.

桌子上是新發下來的月考試卷,我的語文成績只有79分,卷面整潔拉低了至少6分。

我翻開作文那一面,白色的修改液布滿頁面,加上我那隨時要跳出田字方格的瀟灑字體,真的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該怎麽辦?”

我決定從現在起,每天臨摹一頁鋼筆字,爭取在考試到來之前進步一點,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

“把你們手裏的修正液和改正紙都給我丟掉,那東西難聞又難看,別養成依賴性了。”牙擦蘇站在講臺上十分嫌棄地說。

“那,那錯了的題怎麽改?”坐在前排的學生擦掉臉上的唾沫星子,弱弱地問。

“那就別錯啊!在草稿紙上演算好了直接往卷子上謄。”

我攥著新買來的修正液晃了晃,又放下了。

“怎麽可能不出錯?我們又不是聖人,再說了聖人千慮還必有一失呢。”我暗暗地想。

鋼筆字帖臨摹完一本之後我的字跡還是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我奶奶說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生效的,得慢慢來。

可問題是,考試並不會慢慢來啊,眼看著就要火燒眉毛了。

我決定去問問其他人,看看他們都是怎麽解決的。

敏敏說:“可以先用鉛筆在卷子上淺淺地寫一遍,再用圓珠筆描上去。”

我搖搖頭:“這個也太麻煩了吧,浪費時間。”

又問董曉雪,她倒是爽快,直接說:“就好好覆習,少幾個錯誤不就行了,卷面成績再重要也不過那幾分而已。”

我深表讚同,屁顛屁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經過陳嘉木的時候,無意間瞥了一眼他的課桌,幹凈整潔的卷面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

“你,你怎麽做到的?”我拿起他的卷子不敢相信地問。

這也太整潔了吧,卷面上一個錯誤都看不到,也沒有任何修改液的痕跡。

他立刻會意,伸手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個神神秘秘的東西。

我睜大眼睛一看,發現是一卷透明膠帶。

我疑惑:“你拿膠帶幹嘛?”

“你不是問我怎麽做到的嗎?這就是法寶呀。”他得意地笑笑。

“嗯?”我仔仔細細地盯著那卷實在是很普通的膠帶,不明白這個裏面藏著什麽玄機。

陳嘉木當著我的面兒撕開一截透明膠帶,往卷子上一貼,蓋住了一行黑色字體,用手指輕輕按了按然後再快速撕掉。

“蹭——”地一聲。

我湊近去看,剛剛還在的一行黑字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有點發毛的一行空白。

“厲害了!”我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回家的路上,我專門去文具店買了兩卷透明膠帶,學著陳嘉木的樣子把膠帶貼在錯題上,先輕輕一按,再快速撕掉。

結果讓我大驚失色。

我的作業本直接被撕開一條慘烈的口子,還是無法補救的那種。

原來紙也是分材質的,我們考試用的卷子紙質量比較好,耐撕。

而平時寫作業用的本子,太薄、太脆弱,根本經不起透明膠帶的折騰。

我總算是放棄了這些“捷徑”,坐下來乖乖練字。

孫倩常常把“字如其人”掛在嘴邊上。

就算是為了不讓字跡拉低自己的顏值,我也得努力練習。

182.

我坐在桌前寫作業,忽然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透過窗子望出去,敏敏端著一個玻璃碗走進來。

“呦!敏敏來了?作業寫完了?”我媽立刻笑瞇瞇地迎上去。

“阿姨好,這是我媽做的雙皮奶,讓我拿來給你們嘗嘗。”

“呀!替我謝謝你媽媽了!這雙皮奶看著真好啊!”我媽接過敏敏手裏的玻璃碗。

“琪琪在裏屋寫作業呢,你……”我媽話還沒說完就被敏敏打斷:“沒事兒,我就先不打擾琪琪了,得先走了,還有好幾家的雙皮奶沒送出去呢。”

“別急著走,等我一下。”

我媽進了屋裏,出來的時候端了一碗新鮮的油潑辣椒醬:“這個辣椒醬你拿回家吃吧,今兒中午剛做的,很新鮮呢。”

“謝謝阿姨。”我看著敏敏踏出我家門檻,背影消失在路上,咬了咬筆桿決定出去透透氣。

不到四歲的弟弟正蹲在墻角搗鼓泥土和磚塊,我走過去在他身旁蹲下:“龍龍,你在幹嘛呀?”

“噓——”弟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很配合地抿住嘴巴,不知道這個淘氣包又在玩什麽新花樣。

只見他輕輕搬開一塊磚,並叫我低下頭去看。

當那塊潮濕的紅磚完全被移開以後,一大群多腿蟲子四散而逃,密密麻麻的很瘆人,弟弟用手去觸碰,那些蟲子迅速蜷縮成了圓圓的球狀,跟西瓜一樣。

“嚇死我了!”

我迅速站起來,想到剛才的畫面就覺得頭皮發麻,一陣惡心。

“哈哈哈,膽小鬼。姐姐是個膽小鬼!”弟弟毫不客氣地嘲笑我。

“去去去,小孩子一邊玩兒去。”我瞪了他一眼。

還是回屋寫作業吧,我轉身往回走,一擡頭卻瞥到了院子裏的一根枯木上新長出來的幾朵黑木耳。

這幾天夜裏總是下雨,空氣潮濕,連我家屋頂的灰瓦上都長了一層青苔。

我踮起腳尖,伸手夠到那幾朵木耳,全部摘下來兜在懷裏,興沖沖地去了廚房。

奶奶正在剝豆子,媽媽在準備晚上吃的涼拌菜。

“媽!奶奶!快看,我摘了黑木耳!”

我很得意地展示著自己的意外發現。

“從哪兒弄來的?”我媽立刻懷疑起來。

“就在咱家院子摘的呀!”

我把木耳一股腦倒進一只空碗裏,用手指了指院子裏那根枯木。我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催我快回屋寫作業。

當晚,我家的飯桌上多了一道酸辣木耳,我一口氣吃掉了很多。

第二天,我擴大了目標範圍,從我家院子一直找到了敏敏家院子,最後又帶著招娣去了學校操場後面的幾棵樹上尋找黑木耳。

接下來的一周,我家飯桌上都能看到木耳的影子,酸辣木耳、清炒木耳、蒜蓉木耳、蔥爆木耳、醬油木耳……直到再無木耳可尋。

183.

每年谷雨前後,頭茬椿芽就可以吃了。

從我記事起一直到現在,每年的香椿炒雞蛋都是我家飯桌上極受歡迎的一道菜。

有天下午放學後,我卸下書包拿著我媽給我的塑料袋去外面摘香椿葉,鄉下的春天還是很美的,空氣清新、綠意蔥蘢,墻角屋後的野花都開了,連鳥兒都開始唱歌,我嘴裏叼著隨手摘下的迎春花蹦跶了一路。

終於找到一棵椿樹,我把塑料袋撐開放在地上,伸手去摘最鮮最嫩的香椿芽,很快就摘了滿滿一袋子,興奮地提回家。

我媽從廚房裏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我手裏的袋子。

“你,你這摘的是什麽?”她吸了一口氣,眉毛皺得很緊。

“香椿芽。”我一看她的表情就有些緊張。

“你自己聞聞看。”我媽把袋子撐開推到我跟前。

我把鼻子湊到跟前,深吸一口氣。

“什麽味道都沒有呀!”我納悶。

“鬼丫頭,你這摘的是臭椿呀!不能吃!”我媽一臉無奈。

“臭椿?我摘的明明是香椿。你看這葉子,這形狀……”

我媽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問:“你的感冒藥都吃了嗎?”

“啊?吃……當然有吃……”我的舌頭開始打顫,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別處。

由於感冒藥實在太苦,趁我媽不註意,我偷偷把藥丸都扔進了垃圾桶,甘草片是連著塑料瓶一起扔的,那是我最討厭的藥片,沒有之一。

“那這是什麽?”我媽從兜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

我擡眼一看,正是被我丟掉的那瓶覆方甘草片。

“我,我不知道。”

“安乃近是不是也沒吃?”我媽嘆了一口氣。

“吃,吃了的。”我的結巴暴露了一切。

晚飯後,我在我媽和我爸的監視下,一片一片吞掉了折磨我身心的感冒藥。

我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麽制藥的人要把藥片弄得這麽苦,這麽讓人難以下咽,雖說良藥苦口,可這也未免太苦了吧。

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有機會參與到制藥行業,一定要發明一種甜味的藥,最好是麥麗素的味道,牛奶糖味的也行。

由於我不好好吃藥,感冒終於晉級為發燒,第二天一早,我被我爸媽像押解囚犯一般押到了診所。

穿白大褂的醫生拿起註射管朝著我的屁股狠狠地紮了一針。

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忍不住當場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

而那袋滿滿的臭椿芽,正是我感冒嗅覺失靈後的傑作。

184.

吃完香椿,接著就是吃槐花的季節。

下課後的我們常常站在盛開的槐花樹下,伸手夠到頭頂的槐花,摘下一串拿在手裏當零食吃。

媽媽們也愛用槐花做各式各樣的美味,諸如:槐花菜疙瘩、槐花包子、槐花餃子、清炒槐花、槐花餡餅……

為了能夠摘到更高處的槐花,我爸用一根長竹竿做了簡易鉤子,人站在樹底下拿著長鉤子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夠到最頂端光照充足的槐花。

我和弟弟拿著不銹鋼盆站在樹下接著掉落的白色槐花雨,直到盆滿缽滿。

許飛特愛吃槐花,有天下午特地跑到我家借走了長竹竿。

結果卻在摘槐花的路上捅了馬蜂窩,臉被蜇成了面包,紅腫紅腫的。

還竹竿的時候我問他:“你的臉怎麽了?”

他遮遮掩掩,語氣很不自然地說:“不小心摔了一跤,你是不知道,那條路上全是石頭,不止我一個人摔倒了呢!”

“還能摔成這樣?你這個臉上的包好像是被蜂蜇的。”

“才不是呢,都說了就是摔的,不信你可以去摔摔看。”他一邊說一邊用鼻孔出氣。

我從他手裏拿過竹竿,“不用了,我可不想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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