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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本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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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本塗鴉

175.

初春的一天,我家的小狗黑豹當了狗媽媽,三只巴掌大小的狗寶寶蜷縮在黑豹懷裏,可愛極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怕狗寶寶太冷,就把三小只狗寶寶放在我的被窩裏暖和著。

我媽哭笑不得:“那狗崽子晚上拉屎撒尿怎麽辦?我可不想給你洗床單被罩。”

“才不會。”我嘴上很硬,心裏卻沒了底。萬一它們尿在我床上怎麽辦?我第二天還得去上學呢!

機智的我找來一個透明塑料袋,用剪刀剪開邊沿,然後把塑料袋鋪在小狗崽睡著的地方,這樣就不用擔心它們晚上會尿床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發現原本的三只小狗只剩下了兩只,找了一圈才發現另一只趴在我的校服上睡得正香。

我把小狗放回窩裏,匆匆穿上校服去學校。

陳嘉木從我身邊經過,“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他問。

“剛坐下沒多久,你這不是也來得挺早嘛!”我咽了口豆漿。

“今天輪到我值日。”他說完放下書包,扛著掃帚去外面掃地。

我還沒吃完早飯,他就已經扛著掃帚進來了。

“你掃得這麽快?”

“外面衛生保持得不錯,沒太多垃圾,我就隨便掃掃。”他走到衛生角放下掃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我起身去丟垃圾,與他擦肩而過。

“誒?你身上怎麽有股臭臭的味道?”他莫名其妙地問。

“什麽?不會吧?”我聞了聞袖子,又嗅了嗅衣角,他說的好像是真的。

我突然反應過來,糟糕!一定是睡在我衣服上的那小只幹的,立即脫下了校服,可是又被冷空氣凍得不得不穿上了。

倒春寒是真的很冷。

“給你這個。”他把一個臟兮兮的小瓶子放在我的桌子上,並朝我努努下巴。

“這是什麽?”我又窘迫又好奇。

他頗為自豪地說:“你往衣服上灑一點,一定能蓋住那股臭味兒。”

“真的嗎?”

我半信半疑地擰開瓶蓋,往袖子上灑了好多。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是在濃郁的風油精味兒中度過的。

還連累我們全班同學跟我一起忍受,他說得果然沒錯,只是這個味道也太強大了吧。

而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陳嘉木竟然很喜歡風油精的味道。

176.

上課鈴響後,我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上,招娣正拿著水彩筆在語文課本上給插圖人物“化妝”。

我湊近一看差點沒笑岔氣。

傑出的京張鐵路工程師詹天佑先生被招娣塗上了紅色的唇彩,還畫了一頭波浪大卷,如果詹天佑先生在天有靈,還不得氣得從墳墓裏爬出來。

“你!”我指著她的語文課本狂笑。

“我,怎麽了?”招娣一臉無辜。

“這是上學期的課本,反正留著也沒用了,我廢物利用一下還不行嗎?”招娣強詞奪理。

眼看著班主任已經站在了教室門口,我忍住笑,把頭埋在書後面。

“上課!”

“起立——”

“老師好——”

“今天我們來學習一下朱自清的散文《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麽一去不覆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罷——如今又到了哪裏呢?”

孫倩讀完這段話轉身對著我們:“距離考試只有一百來天了,你們可得抓緊時間好好覆習。”末了又有些感傷地說:“這也是你們小學時代的最後一段時間了,小學畢業也就意味著童年的結束。以後你們再也不會有這樣美好又純粹的時光......”

當時的我一臉不屑,結束就結束,誰怕誰?以後的時光一定會比現在美好一百倍,一千倍。

童年真的很不好過,沒錢沒權還總是被大人訓,連看電視、吃飯、睡覺這種小事都要受限制,真的是很不自由。

只是越長大,我才越懂得孫倩當初那番話的深刻含義,只可惜當時已惘然。

177.

我們的新校服是那種藍白相間的寬松運動服,不同於隔壁小學的洋氣淺藍,也不同於縣裏實驗一小的沈穩藏藍,我們的藍是那種土得掉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藍。

本來漂漂漂亮的小姑娘,穿上臃腫醜陋的校服,一下子就變成了小村姑,我也真是佩服我們學校領導們的獨特審美,不對,應該是獨特審醜。

學校規定,每周一的升旗儀式,全體學生必須穿校服。每個班也為此制定了嚴格的懲罰制度,凡是發現沒有或者忘記穿校服的會被罰站一上午。

所以每個周日的晚上,我們會互相提醒著把校服放在枕頭邊,以保證第二天早上起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也不至於忘記。

可總是有人會忘記。

而這個人偏偏就是我。

“張曉琪,你怎麽搞的,老師上周不是才說了嗎?周一升旗儀式一定要記著穿校服。”孫倩頗為無奈。

“對不起,孫老師,我的校服被我媽洗了,昨晚上忘記收回來,我又起晚了,所以......忘記這回事了。”我如實回答。

“好吧,那你今天就站著聽課吧,剛定的規矩,老師也不好打破。”孫倩說完轉身要走。

“老師!”陳嘉木舉手。

“你有什麽事?”

“老師,我也忘記穿校服了。”陳嘉木從隊伍裏擠出來,上身穿著一件舊毛衣,腿上卻穿著校服褲子。

“陳嘉木,你,你讓老師說什麽好呢?哪有你這樣穿校服還只穿一半的呀!”孫倩說完跟著其他人一起笑了。

於是,我們倆並肩站在教室後面的黑板報旁,手捧課本站著聽了一上午的課。

中午放學,我親眼看著他從桌兜裏掏出校服的上半身往肩膀上一搭。

“陳嘉木!你?你明明穿了校服的呀?為什麽要說自己忘記了?”我不解。

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不定:“你怎麽還沒走?”

“我去上了個廁所。”我回答,又接著問:“你明明穿了校服呀?幹嘛要跟老師說你沒穿?真是奇怪。”

他不好意思地抓著後腦勺,轉移了話題,“今天天氣不錯嘛,迎春花都開了。”

“早都開了!”

“你中午吃什麽?”他又問。

“面條吧,我媽做的面條還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來我家吃呀?”我笑著問他。

“不,不用了,我得回家跟我爸一起吃飯。”

他繼續抓著後腦勺,肩膀上的校服都快掉下去了。

178.

因為校服太醜,我們這群愛臭美的女孩子千方百計想讓它變得好看一些、時髦一些。

招娣用圓珠筆在她的校服背面畫了《美少女戰士》裏的月野兔和小小兔,大大提升了校服的美感。

我效仿她在自己的校服背後畫了櫻桃小丸子和叮當貓。

周一升旗儀式上,我們倆明顯感到後背發熱。

滾燙燙的,無數雙羨慕的眼神望著我倆。

隊伍剛解散,就有好幾個女生湊上來問:“你們校服後面的圖案是自己畫上去的嗎?好可愛啊,能不能幫我也畫一個?”

還沒等我開口,招娣就大方地點頭答應,一口氣接了三件校服。

整個上午她都在忙著塗鴉,手腕處因此蹭了一大團深藍色油墨。

到了下午又有更多的人拿著校服過來要招娣幫她們畫畫,這其中也不乏幾個男生。

“幫我畫一個柯南吧!還有小蘭!”李威居然搶到女生前面,單手遞上自己的校服。

招娣皺了皺眉捂著鼻子:“你這衣服味兒怎麽這麽大,先拿回家洗幹凈再畫吧。”

“哈哈哈哈——不洗澡的李威——”女生們大笑。

李威臉紅到了耳根子,拿著校服回到座位上,嘴裏咕噥著:“有什麽大不了的,老子自己畫!”

我拿了一張卷子,一包餅幹避開人群,想單獨待會兒。

“咚咚——”我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一陣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打亂思路。

“有空嗎?”熟悉的聲音飄過來。

我擡頭,是陳嘉木。

“沒看見我正忙著做卷子嗎?當然沒空了。”我指了指攤開的卷子。

“你,不是在吃餅幹嗎?”他說。

我不好意思地吞下拿在手裏的半塊餅幹,然後把剛拆開的餅幹遞過去:“很好吃的夾心奧利奧,你要不要來一個?”

“不用了,既然你沒時間,那我就先走了。”他的聲音有些沮喪。

“不過,倒是可以擠出一些時間,你有什麽事?”我臨時改了主意,很好奇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陳嘉木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脫下自己的校服上衣,用拜托的語氣說:“就麻煩你幫我畫一個猴哥吧。”

“呃……”原來是這樣,這個時候拒絕還來得及嗎?

“不用太覆雜,勾一個輪廓就行。”他補充道。

“……”我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換作其他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可他是陳嘉木,我們之前說好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總不能連這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的朋友吧。

“好吧,你啥時候要?”我伸手接過他的校服。

“不急不急,今天下午放學前給我就好。”他一臉感激地說。

我只好先把卷子和餅幹放到一邊,拿起筆對著他的校服認認真真畫起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喜歡的動畫片居然是《猴哥》。

體育課上,我終於替他畫好了猴哥,還在旁邊加了一座花果山。

“哇!你畫得真好!謝啦!”他接過校服滿意地摸著那幅畫。

“沒事兒。”我擺擺手表示不用太客氣。

他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有些誇張地說:“張曉琪,我覺得你以後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很厲害的畫家。”

我挺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裏卻樂開了花,成為很厲害的畫家聽起來就很好啊!

後來,我們班的人往外面一站,立刻就能吸引校園裏大多數人的眼球。

只是這樣的新鮮感與時髦感僅僅維持了一個禮拜。

校服上的油墨一遇到洗衣粉就隱身遁形,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宣示著它曾經的輝煌。

再到後來,洗過幾次之後,那些塗鴉的痕跡徹底消失,校服的背面又恢覆成單調的白色。

招娣同學的塗鴉計劃卻沒有停止,只是將作戰工地從校服又轉移到了課本上,書中所有人物都難逃被塗鴉的命運,李白老先生甚至被畫成了一位深夜買醉的現代人。

“怎麽還不下課?”招娣擡頭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有些無聊地問。

“再等五分鐘。”我小聲說。

“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呀!”招娣抱怨。

我掐了掐人中,防止自己突然打盹。

下課鈴響,我們收拾好書包蜂擁而出。

在實驗班門口等了幾分鐘才等到了沈迷於學習的敏敏。

“我們快走吧!”招娣拉起我們倆的手朝操場跑去。

書包裏的文具盒因為奔跑而上下晃動發出咣裏咣當的響聲,有節奏地配合著我們的步伐。

“到了嗎?”敏敏上氣不接下氣。

“再堅持一下下。”招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還有多久呀?”

“很快就到啦!”

終於,我們哼哧哼哧地停在一堵墻跟前,雙手撐著膝蓋緩了緩因為奔跑而導致的胸腔痛。

“你帶我們來這裏到底要做什麽?”我把掉下來一半的書包帶子往上提了提,喘著氣問。

“留個紀念嘛。”招娣轉動眼珠子。

“什麽紀念?”我和敏敏一臉茫然。

“簡單的說就是留下我們在這個學校待過的痕跡呀,這不是快畢業了嘛。”招娣說著從書包裏拿出鉛筆刀和修正液。

“留下什麽痕跡?”

“你們倆瞧好了。”

招娣摸了摸我們面前的這堵紅色磚墻,用握緊的拳頭敲了敲,挑出一塊滿意的磚,拿起鉛筆刀在上面刻起了字。

“劉招娣,2006.4.20.”

“這樣做不會被老師罵吧?”敏敏有些擔憂。

“你不說老師怎麽會知道?”招娣扭開修正液的蓋帽。

“可是……”敏敏猶豫。

招娣把修正液的尖頭對準刻了名字的地方,白色的液體覆蓋了紅磚上的雕刻痕跡,幾個大字頓時變得很明顯。

“給!”招娣把鉛筆刀和修正液遞給我。

我接過來,挨著她的那塊磚刻上自己的大名,只是最後沒有塗修正液,覺得這樣更安全也更隱蔽一些。

敏敏終於抵不過我們倆的慫恿,在緊挨著的另一塊磚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她刻得實在是太小了,不靠近的話根本都看不出那上面寫了什麽。

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沈重的腳步聲。

保衛科的人開始在校園裏巡邏,我們仨藏好“作案工具”,拍拍手光明正大地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你們幾個放學了,還不著急回家?在學校裏逗留啥呢?”穿著制服的男人隔著老遠就朝我們大喊。

“現在就回去。”我們大聲回應,一只手伸到背後捂住書包,邁開腿小跑著溜出校門。

回家路上,我們左哼哼右哼哼,唱起了SHE的《不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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