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動

佟勁從來不是一個話多、好奇心強的人，他的生活早被高昂的醫藥費給填滿了。

他每天都在打工、兼職，賺錢永遠都沒有盡頭。

那天在醫院，奶奶很清醒，與他聊天說笑，總讓佟勁心裏淌著這一股熱意。

奶奶的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最後一句話是讓他好好活下去。

佟勁消失了整整一周，斷絕一切聯系在十幾平米的出租房裏抱著骨灰盒發呆。

一張巨大的孤身一人的網在緩緩下壓、包裹，他終於扛不住哭出了聲。

敲門聲是這個時候響的。

樓羽站在他家門口，一身濕淋淋的，他才發覺外面下了很大一場雨。

佟勁給她找了身衣服替換，問她來做什麽？

那時樓羽站在骨灰盒前，輕聲說：“聯系不到你，有點擔心。”

佟勁好像才恢覆了生氣，燒了熱水給她，手指冰涼，樓羽一並握著，“節哀順變。”

她說：“這種痛我以前也體會過。”

她貼近著他，摸摸他的頭，又拍拍他的背。

佟勁十分貪戀這一刻，他剖開自己的皮向她展示自己的脆弱，輕聲說著：“只有我一個了。”

她說：“別怕，我在這兒呢。”

那些擔心與安撫，心疼和憐愛，佟勁沒有一次懷疑過是假的。

他只是渴望這樣的時刻可以長點。

奶奶去世後，佟勁也仍然沒有讓自己停下來，每天活成一個陀螺連軸轉。

趙璐問他這麽拼幹什麽？

他說：“習慣了。”

這時的樓羽就會摸摸他的頭，誇他很有男子氣概。

有一回在學校自習，樓羽突然找他，車開到圖書館的大坪上，讓他上車換衣服。

她說：“快來救救你老板。”

那是一個酒會，佟勁知道樓羽家庭富裕，但富裕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樓羽那天被她爸甩了一巴掌，氣得直發抖，說不認她這個女兒。

全場寂靜，就連佟勁都忘了反應，還是樓羽拉著他的手出門的。

那會在車上，佟勁買來一罐冰可樂給她敷臉。

她突然道歉：“不好意思，把你拉出來當擋箭牌。”

佟勁摁著冰可樂，內燈昏黃，照得她如畫，柔弱感滿滿。

佟勁與她靠得很近，見她眼眶泛紅，心頭悸動，很想給她個擁抱，或者肩膀，讓她有所依靠。

“所以，你並不喜歡我對嗎？”

樓羽直視著他，那樣委屈又帶些哀怨的眼神，佟勁第一次見。

她一只手撫上他的臉，拇指滑過他眉毛，輕聲說：“喜歡啊，尤其是這雙眼。”

她在酒會上當著父母的面，當著眾多業內大腕的面，挽著佟勁說這是她的男朋友，也會是以後的結婚對象。

那一刻，全場的交頭接耳聲都不及佟勁內心的震動來得大。

明知是假，可那些話說出來，他仿佛像是在做夢，一眼就看到了未來。

而此刻聽著她說喜歡，佟勁已經不會去思考任何事了，只是握著冰可樂發楞。

直到唇上傳來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他平靜的眸子裏才泛起漣漪，不可置信地看著樓羽。

她舔了舔唇，水光盈盈，“要跟我交往嗎？”

“我今年也才二十六，大你六歲不算老吧？”

佟勁躲避她的眼神，艱難開口：“臉還痛嗎？不痛我就拿走了。”

樓羽松了手，閉目養神：“送我回去吧。”

那之後兩個人都沒再提起過這件事，佟勁也不敢當真。

她偶爾會來他學校找他吃飯，也會在他做家教回來的路上順便載他一程，她總說是巧合，可明明天南地北，怎麽會順便得這麽有命運感呢？

他開口：“樓姐……”

“噓，叫小羽，姐啊姐的，真把我喊老了。”

“……小……”

“小羽……”

他張口喊出來，已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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