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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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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碰巧”

費春覺得自己真是位殷實可靠的商人,面對家底如此豐厚的實心大金主,卻還是選擇以誠相待,自己都頗有些感動。

她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為誠實穩重,方才開口道:“程公子,雖然在下很感激你的信任,但是為了保證春波綠的聲譽,在下還是得據實相告,那些江湖傳言確實頗為離奇,但是源頭卻並非從在下而出,費某從未想過要騙誰,過往種種不過是大家以訛傳訛罷了。”

程棲自然知道那是以訛傳訛,只是沒想到這神乎其神的瞎話,居然不是這位話題的中心者編造出來從中得利的。

他不禁略略睜大雙眼,其中滿是困惑:“既然不是費掌櫃有意為之,那些關於親事的傳說,怎會流傳如此之廣?”

費春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沈聲道:“大約因為在下的運氣確實不錯,而那兩樁親事又委實巧了些。”

“此事說來話長。”

程棲伸手做出請的模樣,正是一副洗耳恭聽,願聞其詳的模樣。

費春知道今日不說明白,這人大約也是不會輕易放棄,便嘆了口氣:“並非在下不想告知公子,只是這第一樁親事是與今聖有關,在下不便私下議論。”

“此事只是說與我聽,不妨事的。”程棲知道她有顧慮,便寬慰道,“這樁親事我略有耳聞,不過大哥並未細說,只說是微服游歷,機緣巧合下,識得了嫂嫂。”

他這時候並沒有用尊稱,而是稱呼皇帝為兄長,便是將這事從天子秘聞,轉換成了兄弟家事。

於是費春便也順著他話裏的意思,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微服,卻不是游歷,不過那體驗對於貴兄長來說,大概也卻是算某種難忘的歷練。”

程棲好奇道:“那費掌櫃是如何與我大哥相識的呢?”

“那大約是要歸因於四個‘碰巧’。”費春言簡意賅道。

“首先,我那天碰巧去那鳳棲梧吃了頓飯。”

程棲知道,那鳳棲梧便是他皇嫂在民間時開的酒肆。

“然後呢?”

“然後,碰巧銀子又被偷了。”

丟銀子便能認識皇帝麽?程棲心道,那豈不是滿大街的人,都要上趕著扔荷包?

“那家店的老板娘十分美麗,但是也十分潑辣。”費春接下去說道,“在下說要等家人來送銀子,但是她卻覺得我是打定主意要吃霸王餐,於是便不由分說趕我去了後廚。”她說到這裏頗有些委屈,還深深嘆了口氣。

但不知為何春波綠諸人聽到那霸王餐三個字,表情卻十分豐富,仿佛對此喜聞樂見。

程棲正百思不得其解,卻聽費春說到了第三個“碰巧”:“在下剛走進後廚,便碰巧遇到了另一個正在那裏洗碗的人。”

“那人不會便是我大哥吧?”程棲順著那場景猜測道,頗有些不敢置信。

沒想到費大掌櫃卻一臉孺子可教的神情,點頭一笑,欣慰道:“程公子果然聰慧,正是令兄。”

“在下也是到那時才有幸見到聖上洗碗的英姿,他那一雙手將那抹布握在手中,洗起來水花四濺,虎虎生風,真是頗為孔武有力。”費春一面回憶,一面讚嘆道,“雖然期間打碎了兩個碗,但是此處仍是瑕不掩瑜。”

眾人心道,可不正是如此。畢竟那位皇帝陛下生下來便是前呼後擁,仆從不離身,早已習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恐怕連洗碗為何物都不知道,打碎幾個又有什麽稀奇。

程棲也覺得打碎幾個碗倒是不算大事,而另一處奇怪之事,反倒是引起了他的註意:“但是我大哥在後廚洗碗,和你後來為他二人做媒有什麽關系?”

費春沖他眨眨眼,神秘一笑道:“這關系大了去了。”

“在下和令兄都是因為被偷了荷包,才被老板娘責令以工抵債。只是令兄頗得老板娘的關註,每日都要與他算算賬,諸如今日打碎了幾只碗,端灑了幾次湯,上錯了幾桌菜,要扣掉多少銀子,這一來二去,便算出了感情。”

費掌櫃說到這裏,突然發覺一時興起說的太多,還是有必要為當今聖上挽回些尊嚴,便趕緊找補道:“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貴兄長風流倜儻,英武不凡,老板娘這才芳心暗許。”

“接下來這兩人便私定了終身,那時候店裏生意並不怎麽好,於是在下便成了唯一的婚禮賓客,自然也順便兼了媒人一責。”

這一樁曠世姻緣,居然如此平淡?程棲有些接受不能,他本以為皇兄打定主意要娶一位平民女子為皇後,大約總要有些天定姻緣的宿命,或是突破家世藩籬的沖突,再不濟也該有些情深似海的海誓山盟,卻沒想到居然就這麽簡單。

他此時有些微微不詳的預感,便看向那位正悠哉悠哉喝茶的紅鸞星官,慢慢道:“那第二樁神兵山莊的二公子娶了啞巴新娘的親事,難道也是如此誤打誤撞上的麽?”

費掌櫃搖搖頭,放下了杯子,莞爾一笑:“自然不是。他們兩人的親事倒是多虧了我。”

還好還好,也不全是假的。江湖傳聞嘛,難免有點誇張,但是也來源於生活,雖然前一個確實超出的有些多,但是好在第二個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程棲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心想看來這趟還是沒有找錯人。

費春潤好了嗓子,便繼續娓娓道來:“那位新娘在下本就認識,其實她原先並不是啞巴,只是不常開口說話。”

程棲正心道原來那姑娘並非天生殘疾,卻不知為何不願意開口說話,卻聽費春話鋒一轉:“但是她那人嘴皮子十分利索,一旦興致來了,打開了話匣子,便能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帶重覆的。”

“故此她師傅嫌她聒噪,便立了規矩,讓她如非必要免開尊口。”

程棲瞠目結舌,他大約想破頭也想不到這故事是這樣的發展。

費春卻是一臉平常,毫不在意地接著道:“不過那姑娘雖然脾氣古怪了些,但是武功卻相當不錯。適逢那位神兵山莊的二公子第一回出莊歷練,難免江湖經驗淺薄,竟被埋伏的歹人暗算,正是被這位姑娘給救下了。那樣的生死之際,無論誰遇到這樣的美救英雄,自然都會動心。”

程棲點點頭,這個聽起來還像點樣子,不過他隱隱覺得哪裏還是有些違和,他左思右想,突然靈光一閃:“不對啊,這二人的情緣中,費掌櫃在何處?這聽起來似乎你不在,他倆也能在一起吧。”

費春卻連連搖頭,認真糾正他,道:“非也非也,雖說他二人情投意合,但是家裏卻不太同意,因此他們要成親,便缺了一個地方寬敞明亮又打掃得十分幹凈的屋子。”

“這種時候,自然是在下大方地把自己的屋子借給了他們。如此這般,便成了他們的媒人。”她說到這裏,露出了些許自得,似乎十分滿意自己所為。

砰——

程棲覺得心中某個地方崩塌了,但是漸漸卻生出了一種希望,這個費掌櫃大約是在玩一種十分高段位的新式騙局。便是自己一句謊話都不說,但是這事件中的其他人,卻要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將真相美化一番。

比如他皇兄自然不會說自己是被嫂嫂逼著洗碗還債,才因此日久生情。而那位神兵山莊的二公子自然也希望別人認為他十分英勇,而不是個需要被老婆救命的初出茅廬的狼狽劍客。

只要當事人對此事略過不提,或是表現得含糊不清,因著這二人身份顯赫,局外人便會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將這段軼事越傳越離奇。

程棲那邊還在剛知道真相的震驚和緩慢梳理中,這邊費大掌櫃卻自顧自說完了故事,頗感輕松,難得等到一個人願意聽她將那些江湖傳言掰扯清楚,自然是不能放過。

其實費春很早之前就想找人說道說道了,但是春波綠諸人皆說她既然已是騎虎難下,不如就趁勢騎虎南下。

殊不知此時程棲心裏對她的印象,又朝著另一個不靠譜的方向奔流而去了。

費春誠懇道:“此前發生的事,在下都已經如實相告了,因此若是公子想就騙術一事拜師學藝,在下恐怕是無法勝任的。”

“費掌櫃,可是......”程棲一聽這話,便還想說些什麽。

費春卻搖了搖頭,阻了他的話頭:“不過,在下卻實實在在是個媒人,若是公子對那位梁姑娘有意思,在下倒是可以幫著和公子一起想想辦法,看看能否開啟那位梁姑娘的芳心。”

程棲一時楞住了。

對梁姑娘有意思?

他從未想過這一點。

他低頭思索,眸光下垂,不由得便落在那把油紙傘上。

這把傘自從那日她遞給他,他順手帶在身邊,後來又恰逢陰雨連綿數日,便派上了用場,倒是幫他擋去了不少風雨。

那傘面上以墨筆淡淡勾勒著溫陵的山色煙波,但這樣淺淡沈靜的風景裏,卻偏有幾片綺麗的桃花瓣飄在湖面上,隨之泛開漣漪點點。

驀地,他眼前閃過那張侃侃而談的笑臉,不由得有些面熱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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