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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向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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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向高遠

梅雨時節。

淫雨霏霏,一連數日不曾放晴。

林州,玉園。

看著這陰沈的天氣,春波綠諸人便也都懶懶散散。

文沛然見家裏尚算有米有糧,便也沒有催著費春開門做生意,眾人便有幸偷得浮生幾日閑。

這日,費春午睡醒來,一看窗外日影西斜,居然已近申時,不由得產生了些罪惡感,心道作為家裏的頂梁柱,整日貪睡還是不行,便起了床慢慢踱步去了書房,想看看今日或許能等來些奇思妙想,為下一期的話本寫下幾筆,免得畫樓春的掌櫃又要來催她。

她這邊順著回廊晃晃悠悠走著,一擡頭,卻見那邊柳逢舟也正拾階而上,往書房的方向來,似乎是要找她。

自從上次他二人在花園夜談,這人便很少露面,常是呆在自己屋子裏,不怎麽出門,這還是幾日來頭一次主動來找她。

柳逢舟卻一臉如常,笑著打招呼,道:“掌櫃的,下午可有事?”

費春道:“沒什麽大事,想寫寫話本,怎麽?”

柳逢舟便朝著院墻歪了歪頭,提醒她:“那位‘夜照玉獅’還在門口。”

費春奇道:“他居然還沒走。”她擡頭看了看陰沈的天氣,此時雖然已不在落雨,但是風仍不算小,吹得園中綠枝左搖右晃,十分可憐。若是人站在外面,恐怕也是風冷露濕,不會好受。

“嘖嘖,就這麽站在門口等了十天,真是毅力不淺。”文沛然此時恰巧也在書房裏找書,聞言便從窗戶裏探出頭來,饒有興味地笑著道,“只是我此前從未想到,這世界上居然還能找出第二個願意當媒婆的男子。”

“錯了,他是第一個。”費春卻轉頭森然一笑道,接著一揮窗扇,將文沛然拍回了屋子裏。

當時她著意扮成男人,便是不希望來人見到便要稱呼一句費媒婆,雖然她陰錯陽差轉行當了媒人,但是按年紀卻怎麽都擔不起這一聲婆。

按理說,柳逢舟這樣的閑人,平日很少管這種閑事。但今日既然他開了口,費春便順著他的意思,吩咐小廝將那位奇人帶進來。雖然她自己也有三分好奇,想瞧瞧這位‘夜照玉獅’是何方神聖。

來人一身落拓,風塵仆仆,頭發略有蓬亂,下巴和嘴唇處已有一圈青色的胡茬,應當是這幾日都沒有好好梳洗過。

他手裏還握著一把油紙傘,想必是剛剛在外頭下雨時一直撐著的。

但是與這潦草困窘的外表不同,此人行走間卻步履從容,端方卓然,可謂風度翩翩,仿佛並非是落魄的江湖客,而是一位氣度不凡的名門公子。

青年先將傘放在椅子邊,這才施施然微微彎腰,禮貌作揖:“在下程棲,拜見費掌櫃。”

程棲?費春和文沛然對視一眼,心道,是我們想的那位程棲麽?

“程公子,可是師出湛青盟?”費春試探著問道。

程棲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這一笑,十分親和,仿佛不覺得出身湛青盟是多麽不得了的事,就像是與第一次見面的人,報出自己的家鄉一樣自然。

但是既然能以湛青盟為號,又豈會是簡單的人呢?

這位程棲乃是湛青盟主唐紀文的首徒,更是當今皇上的同胞幼弟。

相傳,當今太後在多年前還是先帝宮中一位不起眼的庶妃時,便有欽天監有批語“雙星伴月,紫薇輝映”。於是先帝便頒下禦旨,當年誕下雙生子者,便可封為貴妃。

結果那一年中果然有一女誕下了雙子,從此便頗得聖上寵愛,一路青雲直上,直至入主中宮。後來先帝駕崩後,傳位於七皇子,其母程貴妃也被封為太後。

這位程太後雖然門第出身並不算貴顯,卻飽讀詩書,頗有遠見。

雙子誕生,是天大的喜事,卻也藏著禍端。為了避免兄弟鬩墻,她從小便對二人分開教養,當今聖上少年博學通才,頗有仁君風範,而其弟則純摯灑脫,對皇庭權勢一點興趣都沒有。於是太後便與先帝商量,將小兒子送出宮,拜入名門,游歷山河,讓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長大。

於是程棲便自此改隨母姓,拜入了湛青盟,成為了唐紀文的徒弟。他為人樂善好施,坦蕩磊落,多年來在江湖行走,與各家各派都交好,頗有仁德之名,只是本人對武功的興趣不大,否則湛青盟下一代的盟主必然是他囊中之物。

但是在場幾人卻是打破腦袋都想不通,這位了不得,不得了的程公子,怎麽弄成了這幅江湖浪人的狼狽模樣,還居然對平民百姓的家長裏短有了興趣?

“那不知程公子為何想要做個媒人呢?”費春不解道。

程棲卻一副迷糊懵懂的模樣,想了想,才緩緩出聲,道:“雖然在下確實覺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並無高低貴賤之分,且媒人一職,為天下有情人撮合良緣,頗為行善積德,但是在下口舌缺乏伶俐,大約是做不了這行的。”

文沛然聽他這麽說,卻更加糊塗,疑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苦苦等了十日,又遞了拜帖,寫明想要拜費掌櫃為師?”

“拜師這事,在下的確十分有誠意,但是,但是,”程棲說到此處,頗為猶豫,似乎覺得恨難開口,苦苦思索如何將話說地體面些,但還是勉強說了下去,“在下其實是想學學,學學怎麽騙人。”剛說完,他的臉便倏忽紅了,十分羞赧。



眾人驚詫!

你居然是這樣的程棲!

費春和文沛然更是異口同聲,大聲道:“我們這裏可是正經地方!”

程棲聽出他們誤會了自己,趕緊結結巴巴地努力解釋:”自然,自然,在下當然知道春波綠是正經地方,在下也沒有想要做什麽。只是,只是,在下聽聞江湖盛傳費掌櫃乃是紅鸞星官轉世下凡,這話,這話,一聽便十分不可信,但是如今既然眾人都如此推崇信服費掌櫃,想必您一定在此有過人之處。”

他這話雖然說的十分文雅,聲音又溫和悅耳,但是其中的意思卻也再清楚明白不過。

既然說是仙人下凡都有這麽多人相信,想必費掌櫃一定很會哄騙人,所以他才來虛心求教。

眾人驚訝,雖然大家都知道江湖傳聞可聽不可信,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有上門的客人,這麽直白地說出來。

費春聽了這種看似讚美,實則說不清是什麽,只會讓人無語的說辭,一時心頭無奈又好笑,但還是耐著性子道:“哦?那你想騙誰?”

“一個姑娘。”程棲也知道這話聽起來十分不像樣子,這四個字說的一個聲音比一個小,說到最後一個字更是幾不可聞,接著他深深低下了頭,似乎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費春心道,咱倆到底誰不正經啊,你敢說就別不好意思啊。

“抱歉啊,程公子,在下雖然愛財,卻是個奉公守法的本分商人,每個季度我們的稅款都是足額繳的,上個月還被縣令大人嘉許為最佳商戶。因此,這種哄騙良家婦女的事,請恕在下萬萬不能從命。”

“不不不。”程棲臉色漲紅,一面擺手,一面搖頭,手忙腳亂地解釋道,“不是我騙她,是她要騙我。我只是想學會識破她的騙局,不想讓她再繼續騙人了。”

“我是想著要能識破騙局,大約要先知己知彼,熟悉個中關竅,便不會輕易被人騙了。因此,騙人和防騙,大約算得上是殊途同歸、異曲同工。”程棲一通說完,雖然覺得恐怕還是有些辭不達意,但是好在眾人看他的目光已正常了許多。

費春聽完,卻露出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道:“這位姑娘想必一定長得很美麗吧。”

“我不知道。”程棲卻搖了搖頭。

被人騙了,還不怪她,卻不知道長什麽樣。眾人皆露出一臉不相信的神色,江湖名言錄上都說了,越是漂亮的姑娘,就越會騙人。

程棲卻擡眸看了費春幾眼,後者頗感莫名。等了一會,才見他囁嚅道:“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如你一般,打扮地像個年輕公子,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看。”

這個“像”字用的十分微妙。

春波綠諸人默契地一同在心中嘆了口氣。

該說這人傻還是聰明呢?

說話一點也不會藏著掖著,腦子一根筋,但是眼光卻出奇敏銳呢。

但是,接下來這位看似腦子一根筋,眼光卻十分敏銳的程棲公子,卻忽然撲通一聲,朝後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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