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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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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人

一月後,京城名捕司與江南首富王家聯姻。

同日,說書人在那明月樓開了堂,講這一出《俠女降紈絝》,便是關乎這名捕之女與那首富之子的姻緣好戲。

“話說,有一位江南首富之子自小生活奢靡,浪蕩無度。到了成親的年紀,這紈絝一心想娶個美貌嬌娘,便許以家傳千金之寶招親,卻沒承想,嬌妻沒娶到,卻娶了一只老虎,還是一只英姿颯爽,眉清目秀的母老虎.......”

南街的劉媒婆乃是業內人士,消息來源極為可靠,她一拍胸脯,一臉自豪道:“這樁婚事可是咱們春波綠的費掌櫃做的媒。你們是不知道,這王公子的要求有多難為人,我帶了不少小姐去應選,就沒有不抹著眼淚、怒氣沖沖回去的。要不怎麽說咱費掌櫃是能人呢,我是楞沒瞧見那江小姐去選親啊,但偏偏就能讓這眼高於頂的王公子松了口,真是不得了。”

瑞錦齋的掌櫃趙大叔摸了摸胡子,一臉高深莫測,這江姑娘的喜服便是從他鋪子裏選的布,因此他也知曉些內情,便道:“這可不僅僅是樁婚事,我可聽說這費掌櫃是與神捕之女聯手抓捕了那飛狐夜盜,保護了王家的傳家之寶浮雲琉璃簪,那王公子被江姑娘美救英雄的風姿打動,這才對她一見鐘情。”

張二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一邊收拾這幾位客人腳邊的瓜子殼,抹了抹桌面四濺的唾沫星子,卻在心裏撇撇嘴暗道,那麽好看的面紗姑娘都看不上,居然喜歡上了一個兇神惡煞的女捕快,真不知那王公子的眼睛怎麽長的。

蕓都王府。

王老爺對未來兒媳婦十分滿意。

他那不成器的兒子終於願意改邪氣歸正,實在是全靠這捕快兒媳婦的規勸,以後他也可以了卻一塊心病,連頭風之疾也去了七八分,

對此事,他聽聞是那位紅鸞星官的功勞,便一直想要與之見上一面,好好感謝人家。誰知那費掌櫃卻並不居功,來拜謝了便告辭歸去了。

雖然兩人只匆匆見了一面,但是他卻覺得年輕人有些眼熟。

他記憶中那位故人,也是個二十啷當的青年,只不過比那費掌櫃要略高上一些,容貌也俊美許多。

要說那熟悉之感從何而來,恐怕就是那一雙眼睛。

同樣一雙機靈狡黠、極富生命力的眼睛。

那時,他剛剛遇上蕓娘,為之傾慕不已,但是也知道二人身份懸殊,恐難結成夫妻,深夜困頓買醉之際,卻偶遇一名錦衣公子。

那青年在午夜街頭獨行,又著一身錦繡華袍,身材頎長,面冠如玉,即使在夜間,也十分亮眼。

這錦衣公子卻落座在他對面,笑盈盈問他討了一杯酒。他哪裏買得起什麽貴價的好酒,不過是酒棧裏自家釀的,粗質辛辣。這公子明顯家境富裕,卻並不嫌棄,他自然也不會小氣。

青年飲盡一杯,被辣的瞇起眼睛,卻笑瞇瞇朝他道謝,又道:“書生,我今日心情好,這杯酒可換你一個問題。”

這青年語意款款,容顏又觀之可親,不知怎的,他便將心中苦悶一股腦說了出來:““我有一心愛女子,想與之成婚,但是我倆家境懸殊,她父母並不願意。”

錦衣公子卻並未笑他,反倒是仔仔細細問他心愛女子姓甚名誰,家境如何,又問了他的生辰八字,家境學問,他都逐一答了。

而後閉目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我贈你八個字,棄文從商,從一而終。”

當時他寒窗苦讀十年,一心求取功名,在街頭賣畫也是為了攢足上京的盤纏,如果能考上進士,或許便有機會改換家世,怎能放棄?況且他從未從商,又如何能有一番事業?

青年見他一臉疑惑,卻笑而不語,最後只說:“柳暗花明,絕渡逢舟。只是你需要堅守本心,不忘初衷,方能和你心愛之人白首到老,否則便會悔恨終生。

他迷迷糊糊回了家,第二日醒來,還以為自己做不過是枕上一夢。蕓娘卻來找他,問他是否願意入贅幫忙打理家裏生意,雖然有些委屈他,要放棄科舉,但是他們二人卻有機會可以在一起。

他記起昨日錦衣公子的話,思索了片刻,便當場應承了下來。

後來,他果然和蕓娘順利成了親,也繼承了家業。

只是日子一久,他心中卻漸漸生出一股自卑,總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會被丈人一家看不起,也怕其他人指指點點說他是靠老婆的家業發達,於是他便只有更加努力做生意,常常應酬,漸漸回家便越來越晚,如此這般一過便是數年。

至終,蕓娘也沒有等到他。

王老爺嘆了口氣,心中泛起苦意,如今想來,或許那公子說的從一而終,從來都不是指的是生意,而是指他起初愛蕓娘,一心求娶的心意。

不過好在他的兒子比他要聰明的多,也有擔當的多。

名捕司總捕頭江旭波對未來女婿不太滿意。

這女婿雖然長得還行,性子卻有些捉摸不定,而且還有些不光彩的過去。

但是他只有一個寶貝女兒,而這女兒自小便將自己與男子一樣看待,很少求他什麽事情,如今只有這一件事,他又怎能不答應。

因此他如今還是站在這門口迎賓,雖然那笑臉一天下來已經有些僵硬,他只得趁人不註意,扭過頭望著遠方深沈思索,趁機活動活動面部。

遠處那紅鸞星官和她的仆從正溜達著往城門那邊走去,不知為何,這費掌櫃並未留下吃酒,但這場婚宴他們卻幫了不少忙。

這大概只能歸因於江湖裏怪人多,怪事多,怪癖多,而江旭波在江湖行走多年,對此早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這費掌櫃的仆從的背影,倒讓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人是天下一等一的瀟灑之人,堪稱清風拂山岳,萬事不縈懷。他常說的便是一句話,浪子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江捕頭想了想自己年輕時也做過不少錯事,那位朋友便是這樣勸他改頭換面,重新來過。

江旭波微微一笑,不禁輕嘆了口氣。

那人若是活到如今,今年也已到了而立之年了。

***

新房,燈籠高懸,紅燭搖曳。

送走了賓客,一對新人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地呆在一起。

王瑾安慢慢揭開蓋頭,他的新娘頭戴鳳冠,嫣然一笑,煞是嬌美。

兩人喝過合巹酒,便慢慢閑話。

江嵐覺得那鳳冠有些重,王瑾安便幫著一起將它卸了,放在桌案上。

王瑾安道:“我聽說這鳳冠和喜服都是春波綠安排的,今日怎地倒是沒見到費掌櫃?”

江嵐揉揉額頭,答道:“她怕熱鬧,而且昨日收到春波綠來信,便先回去了。”

王瑾安揶揄道:“夫人,這次媒金,是不是花了許多錢,需不需要為夫報銷?”他眼睛一眨,頑皮一笑:“為夫要的也不多,只要娘子你說句好聽的,為夫便什麽都答應你。”

江嵐哪裏不知道他想要自己誇她,卻有意逗他,一臉認真道:“夫君自然是財帛豐厚,只是這次卻打錯了算盤。這次媒金,費掌櫃並未收取。”

王瑾安神色訝異,他聽聞春波綠媒金不菲,卻沒成想自家娘子居然一文未花,便請到了這位大媒。

江嵐接著道:“不過,她請我爹幫忙找一個人。”

王瑾安奇道:“找誰?”

江嵐道:“繡衣樓主。”

找人對名捕司並不是難事,但是繡衣樓消息詭秘,這事也並不簡單。難道這位紅鸞星官也有心願想去找繡衣樓實現?

江嵐從桌邊拿過一個信封:“這是隨鳳冠一起送來的。”

裏面有一封粉色花箋,一手飄逸俊秀的字體寫著: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江嵐想到那三輪筆試,忍不住擡頭去看王瑾安,兩人相顧一笑,一齊道:“團圓美滿,今朝最。”

桌案上,那鳳冠在燭火映襯下愈加金光璀璨。

鳳冠中心是一只展翅翺翔的火鳳,銜著一座宮宇飛升,正是王家的傳家之寶。

只是與先前不同,在那斷裂之處,已鑲了一顆光華灼灼的夜明珠。

如今看來,那鳳便仿佛向著一輪明月騰飛而去,仙氣飄渺,精巧燦爛。

——乃是真正的鳳還巢。

玉園,廚房。

一人蔫頭耷腦抱著一只碗,另一個人系著圍裙,在竈前慢騰騰地鼓搗。

正是春波綠的主仆二人。

這二人怕麻煩,也怕熱鬧,不願在那王府享受禦廚的手藝,卻躲回自己家裏來挨餓。

“究竟何時能吃上飯?”費春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嚕作響,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出去找個酒樓飽餐一頓的沖動。

但是現在她只要邁出大門,便會被那些求親的人堵在巷子裏。而林蒔和園中的其他人都被派去應付那些上門的求親者和山一樣的拜帖,並無人能給她打掩護。

皆是因為江嵐和王瑾安的婚事鬧的。

誰能想到,她只是去幫忙抓了個賊,卻又促成了一樁驚天動地的婚事。

如今,整個玉園只剩下她和這位閑人。

她是不會做飯的,便只能等這人慢悠悠地做出一盤能果腹的食物來。

“你究竟還要多久?”費春第八次問道。

“你知不知道怎樣取到一顆完整無缺的雞蛋?”柳逢舟用一種十分嚴謹地態度開口。

“磕碎了,炒熟了,或者煮熟了,用手剝。”費掌櫃此時覺得炒雞蛋和煮雞蛋都很美味,並不挑剔,只求這位柳大廚動作快些。

“這也是很有講究的,絕不是用堅硬的石頭去敲,不然會碎,而是用溫柔的手、滾燙的水,到那時你才能獲得一顆完整柔滑,一點損傷也沒有的雞蛋。”柳逢舟慢悠悠剝出一顆白嫩嫩的蛋遞給她。

費春接過來狼吞虎咽下了肚,不夠,希望他再煮幾個。

柳逢舟又道:“人心也是如此,脆弱又堅固,又有許多秘密,若是硬碰硬,那麽只會兩敗俱傷。”

“你便是這樣勸江嵐的?”

“我只是告訴她,有空多去牢房走走。”

“那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費春吃了兩個雞蛋,肚中饑餓感稍減,便又恢覆那副輕松悠閑的樣子:“當日鬼牡丹暗器在手,你離得那麽遠,怎麽能看得那麽清楚,還能用銀針阻她動作?”

柳逢舟笑瞇瞇地遞過來一盤炒雞蛋,不答反問道:“那你當真在大雪天從一賣舊書的老人手裏,買了那古籍殘片麽?”

吃人家的嘴短,費掌櫃只能閉上嘴吃雞蛋,小聲嘟囔:“你總是有許多秘密。”

柳逢舟淡淡一笑並不接話,轉身又開始研究這廚房裏其他食材,畢竟人不能只吃雞蛋,還是要營養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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