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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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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破(9)

從前沈幼安以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吃食,可今夜與謝長明的一番對話屬實讓她有些食不知味。她早知謝長明不喜於她,可發狂的嫉妒心和自尊心還是讓她無法直面謝長明惡劣的語句。

更丟面的是她竟然在謝長明面前哭了,即使二人之間隔著一扇窗。

沈幼安一下一下地戳著碗裏的雞蛋羹,恨不得撞死在這上面算了。

偏這時,小棉已扔了食盒回來,她瞅了一眼沈幼安,醞釀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可是不合胃口?”

很好,再這樣下去,小棉也要看出來她的狼狽相了,雖然她知道她現在看起來好不到哪去,但還是想自欺欺人地掩飾片刻,故而提了點興致,把碗一放,裝作無事道:“我飽了。”

小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沈幼安偏頭瞧她,後知後覺地問道:“你扔食盒的時候可有人撞見?扔的可遠?”

“放心吧,姑娘,沒人撞見的,只是……”小棉頓了一下,面上現出些惋惜,“我瞧了那些糕點,都是極好極精致的,實在是可惜。”

聽了這話,沈幼安的神色滯了一下,而後軟上幾分,但還是冷硬道:“扔便扔了,沒什麽可惜的。”

這話雖是對小棉說的,但更多的還是沈幼安在安慰自己,她原以為自己會如自己所言般把這事拋到腦後,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後,這件事還是在她的腦海裏折磨著她。剛才是罵得爽了,但如今歇下來,因為一盒糕點,沈幼安竟一時拿不準謝長明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究竟是在捉弄她還是……?

沈幼安眼前又浮現出謝長明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沈幼安不免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感到惱怒,她下意識地想扯一綹頭發發洩,手卻碰到一團死結,這才回想起自己的頭發還是亂著的,恰好目光觸及到還待在屋內的小棉,立馬氣餒地癱倒在椅背上,朝小棉招手道:“小棉,你且過來幫我拆發。”

“這就來。”小棉欣喜地應道。

她原以為她家姑娘被今日之事打擊得不顧形象,下一瞬便要關門變瘋女郎了,現在見沈幼安還有點活氣,應聲後便連忙走到沈幼安身後。

沈幼安見小棉行動多有匆忙,疑惑地扭頭看了她一眼,自忖道:“難不成我這頭亂發已經到了見不得人的地步了?”

沈幼安越想越不對勁,唰地一下站起了身,對小棉道:“我們去梳妝臺那。”

還沒近到梳妝臺前,沈幼安只瞥了一眼鏡中的模樣,便覺腦子一陣嗡鳴,有些慌亂地調轉了一下鏡子的朝向,而後又嫌這般不夠,拉著椅子離了鏡子遠遠的,這才坐下,捏緊衣袖對小棉道:“拆吧。”

“姑娘,這……”小棉被沈幼安一番操作給弄懵了,看向沈幼安的目光裏又染上了幾分擔憂。

“噓。”沈幼安回頭對小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催道:“快些,別問那麽多。”

小棉點點頭,正要上手,沈幼安卻又突然轉過頭,目帶威脅道:“今晚這事不許和元宵提起半個字!”

“嗯!”小棉用力點頭,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加快了些,“就算元宵姐姐逼我,我也不會說出半個字來的!”

沈幼安這才放心地轉回頭。

*

沈幼安原以為按照柳夫人的脾性,這事不會輕易地以她罰跪半日作結,畢竟依她這幾日的觀察以及從其他丫鬟那聽來的話來看,柳飛絮可是一直被柳夫人當做親女兒來養的,加之柳府離將軍府較近,柳夫人從前便隔三差五地讓柳飛絮來將軍府陪她解悶。如今柳飛絮的父母因外任離京,柳夫人得了由便立馬把柳飛絮接進將軍府,吃食住行自是給最好的,得了什麽賞賜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柳飛絮,平日裏更是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將軍府的下人自然都不敢怠慢了柳飛絮,而她沈幼安卻自進府那日起便接連找柳飛絮的不痛快。

沈幼安獨自處著時,便聽聞幾個小丫鬟湊在一起打賭柳夫人究竟是偏她多一些還是偏柳飛絮多一些。

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看著熱鬧,話題卻已經偏向了柳飛絮究竟是如何在各個方面大放異彩的。

最後由一丫鬟作結道:“表姑娘那是千般好,咱們大夫人疼她也實屬正常,只不過慘的便是剛接回家的那位了。從前沒得夫人教養,如今回府還觸了黴頭,想來也是大夫人近日忙,要不然定要好好‘教導’一下那位呢。”

沈幼安聽著這些言語,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若不是元宵過來將那幾個丫鬟呵責一頓,想來要在廊亭下站一下午。

元宵安慰道:“姑娘,別聽她們幾個在那邊嚼舌根,您是大夫人親生的,她不疼您疼誰?”

“那為何這幾日……”沈幼安剛想問,為何不來看她,但說至一半,立覺像是在撒嬌,這本不該是她所能奢求的,於是改口道:“要罰要罵說清便可,何必這麽拖著磨人。”

“姑娘為何確定大夫人就一定會罰罵於您?”

沈幼安怨道:“她不是一向如此嗎?護短又認死理!”說完,又補道:“那短我自是沾不了邊的。”

“況且那日事本就沒完,讓我起來的是祖母,又不是她!”

沈幼安索性將自己這幾日的煩悶全向元宵吐露了。

元宵張口欲勸,沈岑的聲音卻在不遠處響起:“阿娘在你眼裏便是這般?”

聲音裏滿是責問,隱有怒意,如雷霆之勢向這邊襲來。

沈幼安被震得一滯,臉上表情也來不及收回,元宵道了聲“大少爺”後,她才發出幹澀的聲音。

“兄長。”

“怪不得阿娘說你性子劣,原先我竟還不信。”沈岑眼裏閃過一絲厭惡,“背後不敬親母,對其妄加議論,你這聲兄長我可擔不起。”

性子……

劣?

這便是她親母對她的評價?

沈幼安原以為柳夫人只是對她失望而已,沒想到竟是直接給她判了死刑,這顯得她這幾日的糾結就像一個笑話般。萬幸的是,沒人能窺到她的內心,這個想法促使著沈幼安對自我封閉的渴求越發強烈,所以哪怕已經明顯能感受到沈岑的怒意,沈幼安還是保持著背對的姿勢。

這樣,沈岑就看不見她的委屈和隱隱上升的淚意了。

元宵暗道不妙,連忙道:“大少爺,姑娘只是說了些氣話,您莫要往心裏去。”

“氣話?”沈岑站在原地,滿臉不信。

沈幼安控制了下嗓音,好讓它顫的不是那麽厲害:“不知兄長可還有其他事?若是無事,幼安正覺乏困,想先回去歇著。”出聲後,也慢慢地轉過身來,只是眼睛仍避著沈岑。

“你倒是心虛得很。”沈岑冷哼一聲,“不過,我想你是歇不了了,祖母和阿娘已經空下,正準備晚餐時找你,我看如今天色已經不早了,你還是快些準備過去吧。”

起初他聽聞這事後,估摸著沈幼安初來,會吃不消柳夫人的責備,原想著帶沈幼安出門躲過這遭,日後隨意尋些事敷衍過去便罷,誰知他這好妹妹竟真如他阿娘所說那般,若是現在不好好掰正,日後還不知會幹出什麽事來。

這般想著,沈岑望向沈幼安的眼裏又增多了幾分警告意味,又見她站在那低頭不語,更覺沈幼安冥頑不靈,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便轉身遠去。

元宵目送沈岑走開後,忙偏身去瞧一旁的沈幼安,剛說了個“姑”字卻見沈幼安臉上滾下一行熱淚。

元宵慌了神,拿出手絹便欲上前,沈幼安卻先她一步擡起袖子狠狠地擦幹了眼淚,而後對她展顏一笑,道:“兄長不是說了嗎?我們走吧。”

“當然,我自己去也行,你就待在碎玉軒等我最好。”

元宵神色覆雜地望著沈幼安那張因為剛才擦淚而泛紅的小臉,艱澀道:“我不陪姑娘去,憑姑娘自個兒,就算繞一天也找不到地兒。”

沈幼安動作一頓,想起了自己幾次在將軍府繞迷路的事,氣急敗壞道:“我還有張嘴呢!”

誰知這話說完,元宵眼裏的同情更盛了。沈幼安只聽她道:“是嗎?我還以為姑娘的嘴是擺設來著。”

元宵又成了先前那般嘴利的模樣,沈幼安自知爭不過她,便不多言,氣著一張小臉就悶頭往前走。

元宵在身後嘆氣:“姑娘,走反了,是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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