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觀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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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觀閑雲
第二天，院中響起第一聲雞鳴的時候，夫妻二人就起了身。
天色尚是灰蒙蒙的一片，東方才剛剛顯露一絲暗涼的橘紅色。
魏雲卿把兩個孩子用繈褓包好，放到了車上，蕭昱也把包裹陸續都裝好，又扶著魏雲卿上車。
收拾好之後，二人便踏著東方的第一縷曙光上路了。
烏驪腳步輕快，一路噠噠前行著。
孩子在車廂內睡的香甜，夫妻二人並肩坐在車頭驅馬趕車，太陽一點點升起，日出光輝籠罩上他們的馬車，也照亮了二人歡喜的面孔。
一路悠游前進，賞景觀花，中午時分，便抵達了華山腳下。
西岳廟前，馬車停下後，魏雲卿掀開車簾，看著眼前氣派的廟殿。西岳廟是皇家道場，規模雖與建安西山的普光寺相差無幾，可在這巍峨蒼樸的華山群峰映襯下，更多了幾分恢弘莊嚴。
蕭昱扶著她，下了馬車。
有個認得他們的小道士已經迎了過來，幫他們停著馬車，笑道：“肖夫子和夫人來了。”
魏雲卿和蕭昱隱居秦州之事，只有至親幾人知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人都沒有用真名，蕭昱自稱肖雨，以對她雲之名。
“師父現在何處？”
“主持正在院中練拳，看到你們一定很高興。”
魏雲卿和蕭昱相視一笑，蕭昱把熟睡的兩個小團子從馬車裏抱了出來，道：“那我們先去見師父。”
殿後齋院，一顆巨大的梧桐樹籠罩了半個庭院，山風吹動樹葉，沙沙有聲，枝葉光怪陸離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仙風道骨的老者正在一片光影迷離中練著五禽戲。
魏雲卿和蕭昱過來後，沒有出聲，靜靜看著老者練習。
以往，建安的貴婦們多養尊處優，懷孕之時，也是多為靜養，少做行動。
可魏雲卿懷孕時，葛璞卻傳授了她一套五禽戲，讓她每日練習，至生產時，竟也比一般的貴婦們更加順暢，未吃太多苦頭。
等到葛璞練完後，魏雲卿才欣然喚了一聲，“師父。”
葛璞轉身，看著二人露出了笑容，輕步走到他們跟前，卻是張臂接過兩個孩子道：“讓我看看我們小小雲和小小雨。”
魏雲卿笑著，把孩子遞給師父，葛璞只管樂呵呵抱著兩個孩子，無視了二人，轉身就進了屋。
二人相視無奈一笑，隨後跟入。
小道士端著茶走了進來，給眾人一一安茶。
“怎麽想起今日來看我？”
蕭昱笑道：“學堂放了假，得了幾日清閑，就來看看師父。”
葛璞點點頭，看著已然一身釋然自在的蕭昱，湧起一陣感慨。
當初，高祖文皇帝以九品中正制，確立世家門品高低，得到世家擁護，登基稱帝。而今，蕭昱廢黜九品中正，打壓世家，自毀魏國建國之根本，最終退位以謝天下。
他將當年祖宗受禪得來的皇位再度禪讓出去，豈知不是因果循環，自有定數。
魏雲卿接著道：“我們準備去華山采藥，然後去登華山絕頂，前幾日剛下了雨，應該可以看到雲海奇觀。”
葛璞點點頭，“我知道一條通往絕頂的山道，到時候派個弟子去給你們帶路。”
魏雲卿又笑道：“我們此來，其實還想請師父占蔔問卦，為兩個孩子取名，師父是得道之人，您取的名字，定能保佑孩子們平安長大，無災無殃。”
葛璞聞此，卻是搖搖頭，婉拒了她，看向蕭昱道：“你的夫君能棄全盛之天下而得大自在，是得道之數，有大福德，這個名字，該由他來取。”
魏雲卿微微訝然，詫異地看了一眼蕭昱，蕭昱也是一臉錯愕，他可是從未肖想過得道的福德。
蕭昱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我是有罪之人，不敢期望能得大自在，這世上有無數人因我一時決策流離失所，也有無辜之人因我殞命，我需要用餘生去贖罪。”
魏雲卿也黯然低下了頭，他們如今還能自由自由的享受美好生活，可有的人，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蕭昱無聲握住了她的手，魏雲卿看著他，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那個他們同樣愧疚的一個人。
葛璞含笑搖了搖頭，突然把孩子交給了侍候的小道士，起身，神秘道：“你們隨我過來。”
夕陽漸漸西沈，暮色籠罩山腳。
二人隨著葛璞來到最恢弘高聳的大殿堂，整個大殿沐浴在夕陽的光芒中，莊嚴肅穆。
葛璞指著最高處的廊檐下道：“客兒，你擡頭看一看，那是什麽？”
魏雲卿順著葛璞的手指好奇看去，高處有兩點光亮，仔細看去，卻是她先前留在宮裏那兩盞宮燈，此刻正懸掛在飛檐之上。
“哇！”
她驚呼了一聲，小跑著向燈下走近，擡起頭訝異地看著，五彩的光芒在她臉上輪流浮現，魏雲卿眼中熠熠閃光，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蕭昱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仰視著那兩盞被高高懸掛而起的明燈。
小道士指著那盞琉璃燈，對二人道：“這是建安的一位女官托人送來的，她說華山是天下之巔，希望我們把這燈掛的很高很高，這樣，她記掛的那個人，就能看到了。”
魏雲卿愕然，眼眶微澀，她看著蕭昱，二人釋然一笑。
她知道，是宋逸回來了。
他還活著。
“真好。”
第二日，二人在小道士的帶路下，來到了華山西峰。
他們一路走，一路采著藥。
華山奇珍異草遍地，此番既然來了，便可以順道多采一些，等回去後，就能分發給百姓治病。
是夜，二人就宿在了西峰半腰的蓮花洞中。
據說此處是秦穆公之女弄玉與其夫君蕭史成婚洞房處，後來二人雙雙得道，蕭史乘龍，弄玉乘鳳，登仙而去。
以天為蓋，以地為鋪，以星為燭。
地上鋪著柔軟的蒲草，孩子們都睡熟後，魏雲卿走過來，依偎著蕭昱，二人相擁躺在蒲草上，雖沒有香閣暖榻舒服，可愛人在側，任是陋室蓬戶，也相得自在。
蕭昱對她說：“其實，我最遺憾的就是大婚之夜棄你而去，圓房之夜也沒有給你一個愉快的記憶，這裏雖然簡陋，卻是仙家福地，所以我還是想帶你來這裏，給你一個完美的洞房花燭。”
魏雲卿微微錯愕，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卿卿，我只愛你，生生世世，矢志不渝。”
魏雲卿哽咽了，淚眼朦朧，縮到他的懷裏，動情呼喚，“阿郎。”
月華湧入洞房，朦朧籠罩在他們身上，女子的身體宛如雪中白梅，在蒲草之間搖曳。
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
蕭昱輕輕吻著她，花瓣在他的掌心顫動。
於此地、此夜、此刻，他們的心緊緊貼合，一同走向了最極致的圓滿。
天亮後，夫妻二人起身。
魏雲卿把還在熟睡的孩子放入竹筐，二人準備往峰頂爬去。
華山險道上，蕭昱背著竹筐，往上攀登，小小雲和小小雨在筐中安睡著。
蕭昱走在前面，遇到陡峭處，便會回頭，對魏雲卿伸出手，拉著她一起爬上去。
行至半途，日頭漸盛，夫妻二人停下，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暫做休憩。
魏雲卿幫他把背上的竹筐放下，竹筐縫隙寬大，底下又墊了一層柔軟的蒲草，舒適透氣，一路顛簸上山，孩子也沒有被驚醒。
她打開水壺遞給蕭昱，又溫柔地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
蕭昱看著四周的風光，山風很快風幹了他汗濕的發絲。
魏雲卿解開竹筐蓋子的系繩，掀開蓋子看著裏邊睡得香甜的小團子，含笑摸了摸孩子們的小臉。
蕭昱往手掌倒了一些水，用手指蘸著塗到了兩個孩子的唇上。
兩個小團子似乎有了感應，吧唧著嘴吮吸著父親的手指，蕭昱笑了。
休息好之後，一家四口再度啟程，魏雲卿幫他把竹筐背好，二人開始向山頂做最後的進發。
登上絕頂之後，二人並肩而立。
山風吹的他們的衣袍獵獵作響，無邊浩瀚的雲海在他們眼前翻湧著，如滾滾巨浪飛騰，深深震撼了他們的心靈。
曾經他們是帝後，是天與地的象征。
而今，他們站在自然天地之間，褪去帝後神性，回歸人性本真，方知人生渺小，滄海一粟。
天有如此大，地有如此廣。
當他們真正站在華山絕頂，領略雲海奇觀的心情，一如當年初見時，她在他心底留下的震撼。
“當初還未見你之時，曾看到太師手箋，稱讚你是昆山片玉，華頂閑雲，當時我就在想，該是何等人物，才配得上如此讚美。”
蕭昱感慨著，側頭看向魏雲卿。
面前浩瀚雲海，風起雲湧，如臨仙境，一如身邊之人，超凡脫俗，絕世出塵。
他不遺憾，他無比自在。
“直至你來到我面前，方知太師所言不虛，卿卿，你就是這華頂閑雲。”
魏雲卿愕然，她看著眼前之景，滿心震撼，眼中有雲海翻湧，一時無言。
“現在，你看著這華頂雲海的心情，便是當年我第一次見你時的心情。”
於絕頂，觀閑雲。
眼前是雲，身邊也是雲。
二人並肩坐在山頂，看日升日落，雲起雲湧。
曾經他們力求變革，治理天下，如今他們懸壺濟世，救治蒼生。
居廟堂之高，是治天下。處江湖之遠，亦是治天下。
聖人跡異而心同。
不在最高之位，亦已超凡入聖。
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紅樓夢》
宿命流轉，此刻一如當年初見，回到最初的圓滿。之後他們會去齊州看海、去並州牧羊，浪跡天涯，相伴終老，超然物外，最終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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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之後，二人便踏著東方的第一縷曙光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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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現在何處？”
“主持正在院中練拳，看到你們一定很高興。”
魏雲卿和蕭昱相視一笑，蕭昱把熟睡的兩個小團子從馬車裏抱了出來，道：“那我們先去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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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魏雲卿懷孕時，葛璞卻傳授了她一套五禽戲，讓她每日練習，至生產時，竟也比一般的貴婦們更加順暢，未吃太多苦頭。
等到葛璞練完後，魏雲卿才欣然喚了一聲，“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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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高祖文皇帝以九品中正制，確立世家門品高低，得到世家擁護，登基稱帝。而今，蕭昱廢黜九品中正，打壓世家，自毀魏國建國之根本，最終退位以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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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雲卿接著道：“我們準備去華山采藥，然後去登華山絕頂，前幾日剛下了雨，應該可以看到雲海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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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雲卿又笑道：“我們此來，其實還想請師父占蔔問卦，為兩個孩子取名，師父是得道之人，您取的名字，定能保佑孩子們平安長大，無災無殃。”
葛璞聞此，卻是搖搖頭，婉拒了她，看向蕭昱道：“你的夫君能棄全盛之天下而得大自在，是得道之數，有大福德，這個名字，該由他來取。”
魏雲卿微微訝然，詫異地看了一眼蕭昱，蕭昱也是一臉錯愕，他可是從未肖想過得道的福德。
蕭昱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我是有罪之人，不敢期望能得大自在，這世上有無數人因我一時決策流離失所，也有無辜之人因我殞命，我需要用餘生去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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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雲卿愕然，眼眶微澀，她看著蕭昱，二人釋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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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第二日，二人在小道士的帶路下，來到了華山西峰。
他們一路走，一路采著藥。
華山奇珍異草遍地，此番既然來了，便可以順道多采一些，等回去後，就能分發給百姓治病。
是夜，二人就宿在了西峰半腰的蓮花洞中。
據說此處是秦穆公之女弄玉與其夫君蕭史成婚洞房處，後來二人雙雙得道，蕭史乘龍，弄玉乘鳳，登仙而去。
以天為蓋，以地為鋪，以星為燭。
地上鋪著柔軟的蒲草，孩子們都睡熟後，魏雲卿走過來，依偎著蕭昱，二人相擁躺在蒲草上，雖沒有香閣暖榻舒服，可愛人在側，任是陋室蓬戶，也相得自在。
蕭昱對她說：“其實，我最遺憾的就是大婚之夜棄你而去，圓房之夜也沒有給你一個愉快的記憶，這裏雖然簡陋，卻是仙家福地，所以我還是想帶你來這裏，給你一個完美的洞房花燭。”
魏雲卿微微錯愕，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卿卿，我只愛你，生生世世，矢志不渝。”
魏雲卿哽咽了，淚眼朦朧，縮到他的懷裏，動情呼喚，“阿郎。”
月華湧入洞房，朦朧籠罩在他們身上，女子的身體宛如雪中白梅，在蒲草之間搖曳。
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
蕭昱輕輕吻著她，花瓣在他的掌心顫動。
於此地、此夜、此刻，他們的心緊緊貼合，一同走向了最極致的圓滿。
天亮後，夫妻二人起身。
魏雲卿把還在熟睡的孩子放入竹筐，二人準備往峰頂爬去。
華山險道上，蕭昱背著竹筐，往上攀登，小小雲和小小雨在筐中安睡著。
蕭昱走在前面，遇到陡峭處，便會回頭，對魏雲卿伸出手，拉著她一起爬上去。
行至半途，日頭漸盛，夫妻二人停下，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暫做休憩。
魏雲卿幫他把背上的竹筐放下，竹筐縫隙寬大，底下又墊了一層柔軟的蒲草，舒適透氣，一路顛簸上山，孩子也沒有被驚醒。
她打開水壺遞給蕭昱，又溫柔地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
蕭昱看著四周的風光，山風很快風幹了他汗濕的發絲。
魏雲卿解開竹筐蓋子的系繩，掀開蓋子看著裏邊睡得香甜的小團子，含笑摸了摸孩子們的小臉。
蕭昱往手掌倒了一些水，用手指蘸著塗到了兩個孩子的唇上。
兩個小團子似乎有了感應，吧唧著嘴吮吸著父親的手指，蕭昱笑了。
休息好之後，一家四口再度啟程，魏雲卿幫他把竹筐背好，二人開始向山頂做最後的進發。
登上絕頂之後，二人並肩而立。
山風吹的他們的衣袍獵獵作響，無邊浩瀚的雲海在他們眼前翻湧著，如滾滾巨浪飛騰，深深震撼了他們的心靈。
曾經他們是帝後，是天與地的象征。
而今，他們站在自然天地之間，褪去帝後神性，回歸人性本真，方知人生渺小，滄海一粟。
天有如此大，地有如此廣。
當他們真正站在華山絕頂，領略雲海奇觀的心情，一如當年初見時，她在他心底留下的震撼。
“當初還未見你之時，曾看到太師手箋，稱讚你是昆山片玉，華頂閑雲，當時我就在想，該是何等人物，才配得上如此讚美。”
蕭昱感慨著，側頭看向魏雲卿。
面前浩瀚雲海，風起雲湧，如臨仙境，一如身邊之人，超凡脫俗，絕世出塵。
他不遺憾，他無比自在。
“直至你來到我面前，方知太師所言不虛，卿卿，你就是這華頂閑雲。”
魏雲卿愕然，她看著眼前之景，滿心震撼，眼中有雲海翻湧，一時無言。
“現在，你看著這華頂雲海的心情，便是當年我第一次見你時的心情。”
於絕頂，觀閑雲。
眼前是雲，身邊也是雲。
二人並肩坐在山頂，看日升日落，雲起雲湧。
曾經他們力求變革，治理天下，如今他們懸壺濟世，救治蒼生。
居廟堂之高，是治天下。處江湖之遠，亦是治天下。
聖人跡異而心同。
不在最高之位，亦已超凡入聖。
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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