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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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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年關

轉眼就到了年底, 宮裏也忙碌了起來。

祀竈前夕,天子在式乾殿行封寶禮,將玉璽和禦筆清洗畢後,入匣封藏。直至第二年初一, 這段時日, 皇帝是不能動筆處理朝政的,京城內外各官衙亦照例封印。

楊季華和吳妙英清點著今年的結餘, 以皇後之名給各宮宮人內監以及顯陽殿的大小官吏發放過年的賞錢。

臘月二十八之後, 皇後衛尉營裏, 家在京城附近的官吏也要陸續歸家過年了。

楊季華分發完賞錢後,還特地給宋逸送了一套新的冬衣, 宋逸不肯接受,楊季華早料到他會拒絕, 便稱是皇後的意思,衛尉營中的將士都有發,不是只給他一人, 宋逸才勉強接受。

*

顯陽殿。

晚間, 魏雲卿和蕭昱都穿著寬松的寢衣,坐在榻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蕭昱到開年都無需理政, 近期索性直接住到了顯陽殿。

魏雲卿在燈下做著針線,蕭昱斜倚在一旁看書, 有幾個小宮人在院子裏放焰火玩兒,窗外不時傳來宮人的歡笑聲和焰火的光芒。

魏雲卿把繡了一半的荷包遞到蕭昱眼前,問他, “你看, 好不好看?”

蕭昱掃了一眼,笑道:“這繡的是鵝嗎?”

魏雲卿臉一垮, 埋怨他不識貨,認真告訴他,“這是大雁。”

蕭昱哽住,意識到說錯話後,忙連哄帶安撫道:“挺好,挺像的,我剛剛是沒看清,大約是還沒有繡完,這晚上光線又暗,才錯認了。”

魏雲卿不以為意道:“我不是很擅長這些,繡的不好,等我多多練習,會越繡越好的。”

蕭昱合上書,看了一眼窗外的焰火,道:“你本就不需要學這些,有宮人給你做,何勞你動手。”

“這是我給你做的,怎麽能讓宮人代勞?”魏雲卿蹙眉。

蕭昱眼神一動,身子微微坐直,手掌伸向她,“來,拿過來讓我再仔細瞧瞧。”

魏雲卿不給,身子往後閃了幾分,把荷包捂在手裏,“等繡好了再給你看。”

蕭昱一笑,沒再勉強,問她,“怎麽突然要學女紅?”

魏雲卿邊繡邊對他道:“季華整理了一些我明年必須參與的重大節慶和儀式,二月有皇後親蠶禮,需要我自己養蠶、繅絲、織布,可這些女紅我都不熟練。”

蕭昱笑了笑,對她道:“魏國很多年沒有皇後行過親蠶禮了,不會也無妨,這儀式很多事並不需要你親力親為,宮人代勞即可。”

魏雲卿搖搖頭,給他說著自己的道理,“世家女子就是因為是被家族養著,自己不參與勞動,所以在家以父母為大,出嫁以夫為天。”

蕭昱眼神一動,看著她。

“而小戶百姓家的婦女,也是家中重要的勞動力,她們需要參加到勞動中,不像世家女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所以這些小戶婦女在家中還掌有一定話語權。”

蕭昱合上書,認真聽著,訝異於她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道理。

魏雲卿繼續說著,“我聽說齊州世子夫人,曾在齊州興辦織坊,幫助了很多貧苦無依的孤寡婦女。”

蕭昱點點頭,“這個我知道,高夫人在齊州,扶持了很多婦女興辦織坊,讓她們自力更生,很了不起。”

魏雲卿認真道:“我是皇後,無需靠辛勤勞動來獲取生存之資,但我要做天下女子表率,以自己的行為,來鼓勵婦女參加勞動,自強自立。所以親蠶禮,我還是要親力親為的。”

蕭昱讚許地點點頭,認可她的道理。

或許是近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對女子的生存問題有了更多的感悟,她這稚嫩的肩膀,也必須開始學習扛起一國皇後的重任了。

二人繼續著自己的事情。

魏雲卿邊繡著荷包,邊看著榻上枕著胳膊看書的天子,朦朧的燈火,勾勒出他俊秀標志的側顏輪廓。

她心不在焉地繡著荷包,思緒不由自主就飛遠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雲卿繡的乏了,就放下針線,爬到了蕭昱身邊,挨著他,伏到了他的胸口。

蕭昱低眼,看著趴在自己的胸口的小皇後,燈火在她眼裏跳動,看起來亮亮的,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蕭昱把書放到一邊,專註問她,"怎麽了?"

魏雲卿抿著嘴,往窗外使了使眼色,暗示他夜色深了,面含羞澀道:“你說怎麽了?”

蕭昱看著突然變的嬌媚可人的小皇後,身上熱了起來,他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窗外,卻沒看懂她的暗示,只看到有焰火炸開,便道:“你是想去看焰火嗎?”

魏雲卿臉一垮,連連搖頭道:“不是。”

“那你想怎麽樣?”

魏雲卿百般暗示無用,有些洩氣,錘了一下他的胸口,對他抱怨道:“你好久都沒給我數牙了。”

話音落,蕭昱怔住,空氣有一刻凝滯。

就在魏雲卿有些沮喪地要爬起來時,蕭昱恍然大悟,立刻把人拉住,壓在了身下。

猝不及防——

魏雲卿仰躺在榻上,臉上染了一絲嫣紅,眼光閃閃的看著他,帶著某種期盼。

蕭昱捏著她的下頜,命令的語氣多了幾分柔情,一如既往說出那兩個字,“張嘴。”

魏雲卿張開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驕傲地輕啟檀口,向他展示那一口神跡。

窗外,焰火“砰”的一聲炸開,五彩斑斕的火光在夜空綻放。

*

除夕將至,皇後官署的官員陸續都已返回了家中。

宋逸留到了最後一刻,這天封存了官印,準備歸家。

將要離開官署時,內監來給他送了皇後的賞賜。

宋逸搖搖頭,“皇後已經賞賜很多了,臣不敢再受。”

“之前的賞賜,是宮中例行賞賜,這一份,是皇後私人所出。”

宋逸神色一動。

“皇後說,她聽聞令堂近來多病,大人為官清廉,積蓄不豐,令堂拿藥看病,花費許多,恐有不足。這些藥品錢財,是皇後以家人之禮,來孝敬令堂的,大人是孝子,怎麽能讓母親疾病無醫呢?”

宋逸沈默著。

父親去世後,家道中落,母親獨自撫養自己成人,幼時家貧,母親還要自己織布做針線貼補家用。

如今他雖入仕有了俸祿,可母親在父親改葬後,終日哀思,身體愈發不好,近來都是與湯藥為伴,他那點兒俸祿,維持母子二人的生活,加上為母看病,早就捉襟見肘。

魏雲卿想是得知了他的情況,才會額外賞賜,並且給了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宋逸沒有再拒絕,坦然接受了皇後的賞賜,返回家中。

*

除夕之夜,帝後同慶。

子時一到,天子於式乾殿行開筆儀式,將玉璽禦筆取出,寓意著新一年的政務開始了。

因一早還要赴太廟祭,故而儀式結束後,天子便去暫做休寢了。

先前,皇帝初一都要住在太廟齋宮沐浴齋戒三日,而今皇後正位中宮,帝後同拜太廟,便免去了齋戒的儀式。

魏雲卿想起她和蕭昱第一次相見,便是在這太廟齋宮。那一次,他握著自己的手,扶起了自己。這一次,他挽著自己的手,同拜列祖列宗。

轉眼,一整年就過去了。

祭拜之後,帝後便直接回宮了。

回來後,楊季華就匆匆來跟魏雲卿回著話,說太師府來信,江姨娘除夕夜的時候過身了。

魏雲卿大為驚愕,心口重重一沈。

她雖然跟江姨娘沒什麽感情,可畢竟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年有餘,聽到這樣的噩耗,還是止不住眼澀。

出了江波的事情後,江姨娘大受打擊,又被宋太師幽禁後宅,終日郁郁,傷神過度,便失了精氣,年初還張揚得勢的婦人,一朝失勢,便說沒就沒了。

魏雲卿不由一陣嘆息,宋朝來曾經百般看江姨娘不順眼,如今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聽說咽氣前,眼都沒閉上,含恨而終的。”

魏雲卿愕然,“怎會如此?”

楊季華嘆道:“聽說江氏臨終前就是想聽兒子叫她一聲娘,可宋府尹到底沒叫出來,母子心結,至死未解,唉……”

年關時,京城內外官衙都封了印,宋瑾也離開河南尹官衙,回到太師府過年。

人之將死,念的都是自己最牽掛的,即便因為江波之事,母子有了心結,可臨終前,江姨娘還是想見見宋瑾。

她生了兩個兒子,卻因妾室的身份,兩個兒子都不能認她為母,臨終前,她就想讓宋瑾喊她一聲娘,認她這個生母。

宋瑾百般煎熬,他跪在江姨娘床邊,至江姨娘咽氣,都沒能喊出口。

江姨娘自嘲可笑,圓睜著眼,含恨咽氣。

宋瑾伏在江姨娘身上痛哭失聲,終於艱難地喊出了那聲“娘”,合上了江姨娘的眼。

魏雲卿心底大動。

宋太師唯一的嫡長子早逝後,才開始培養庶子接班,宋瑾兄弟才得以出頭。

可庶子的母族終比不上嫡子,江氏無法給宋瑾兄弟任何政治助力,故而宋瑾兄弟自幼都是養在嫡母王夫人身邊,認少府卿王崇為舅舅,與江姨娘母族並不親近,江姨娘一直引以為恨。

江家本就富有,無需賣女兒給權貴做妾,當初,宋太師在酒廬見到江姨娘姿色,很是喜歡,想討她做妾時,她的父母本是不願意的。

是江姨娘勸說父母,說他們門第寒微,若是與權貴人家結親,將來或許大有好處,為家族門戶計,讓父母無需憐惜一個女兒。

江氏這才把江姨娘嫁給了宋太師做妾,可不料一入公門深似海,即便生了兩個兒子,兒子也不能認她做娘,更遑論提攜她家的門戶。

江氏經商,富甲一方,可士族與庶族之間天然有著一道鴻溝,他們再富,也是庶族,世家再窮,也是士族。

門戶門戶,為了門戶,一個女子犧牲自己的一生,屈身做士族妾,以為可以成家族門戶,可她終究是賭輸了。

魏雲卿心中萬般感慨,這門戶私計,也不知荼毒了多少人,扭曲了多少人。

*

因著溫袁兩家悲劇,以及江姨娘去世之事,魏雲卿近來都有些情緒低沈,這個年都沒怎麽過好。

轉眼半個月過去,上元燈節的時候,楊季華告假歸家過節,一早就來跟魏雲卿辭行著。

魏雲卿笑著道:“倒是羨慕你,還能回家過節,我卻要冷清清呆在宮裏,清溪燈節熱鬧,你便替我去看一看。”

楊季華道:“等我回來時,給皇後帶一盞燈,就當是皇後也去看過了。”

“那我可要那燈節上最好的那一盞。”

楊季華點頭道:“只要是能買到的,一定難不倒我,可若是花錢不行,我就不敢保證給皇後帶回來的是最好的了。”

魏雲卿一笑,跟她擺擺手,楊季華便告辭了。

下午時,吳妙英帶著幾個小宮人在廊下紮燈籠,過節時,內府自有準備宮燈裝飾,她們不過是自己紮著玩兒罷了。

蕭昱自初八開朝後,便一直忙於政務,如今正在主持朝廷重修氏族志之事。

氏族志,是士族顯赫身份的象征,可也清楚記載了各大家族的聯姻情況。

名義上是修氏族志,實則是為了摸清各大世家最新的權力分布。

廢九品不是一紙詔書的事,強行推行必然失敗,無疾而終。他必須先知己知彼,才好制定下一步政策。

黃昏,蕭昱批完最後一道奏折,合了起來,放到書案上。

夕陽西斜,雲霞滿天,蕭昱步出殿外,看著內監開始陸續點起早已張掛好的宮燈,星星點點的燈火閃爍著。

蕭昱站在一盞燈下,對梁時道:“今天是上元燈節吧?”

“是啊,又是一年燈節了。”梁時滿面含笑道:“去年這個時候,奴婢陪陛下在宮外看燈,別提多熱鬧了。”

蕭昱思索著,來到了顯陽殿。

魏雲卿在和宮人一起紮燈籠,宮人們嬉笑玩鬧著,廊下一片歡聲笑語。

蕭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紮的燈籠,是一只胖乎乎的蓮花,她正提著筆給花瓣上色,便問她,“你想不想去宮外看燈?”

魏雲卿仰頭看了看他,微微愕然,猶豫道:“這會不會太過興師動眾了,我們紮幾盞燈,在宮裏看也是一樣的。”

蕭昱想,那可不一樣,她過往都是在宮外過的燈節,如今卻要委屈在宮裏過這樣冷清的燈節。

“我們微服出行,不會興師動眾。”

魏雲卿臉上隨即漾開笑容,“真的可以嗎?”

蕭昱看著她,想起去年燈節時,她那燦爛的笑臉。近期沈重之事太多,她情緒低落,很久沒有笑的那麽開心了。

他想,他可以讓她重新綻放笑顏,一掃近期的陰霾。

“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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