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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晨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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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晨夢醒

回去的路上,魏雲卿心裏仍是滿心歡喜,她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她很感激宋逸。

把她送回家後,宋逸也要告辭了。

博陵侯府外。

夜色蒼涼,風卷起幾片枯葉,在大門前打著轉兒,門上的兩個燈籠閃爍著清冷燈火。

她站在宋逸對面,把那盞琉璃燈遞給他道:“堂舅,這個給你。”

宋逸搖了搖頭,她明明那麽喜歡,“你留著吧,你不是很喜歡嗎?”

魏雲卿點點頭,“嗯,我是很喜歡,可是,我想我以後,應該也用不到它了。”

“為什麽?”宋逸不解。

魏雲卿抿抿唇,勉強一笑道:“我馬上要入宮了,這些東西,又不能帶到宮裏,我留著,也是浪費。”

宋逸一怔,是啊,她馬上就會是皇後了,宮裏有那麽多的奇珍異寶,哪裏還需要一盞不起眼的琉璃燈?

她會有更多,更好的燈,天子會把這天下所有的珍寶,都捧到她的面前,只為博她一笑。

“燈謎本來就是你先猜出來的,如果不是你作詩提醒我,我也猜不出來。”魏雲卿繼續道:“這燈,本來就該是你的,我已經短暫的擁有過了,我很滿足,現在,把它還給你。”

宋逸看著她,默默接過了琉璃燈,“好。”

魏雲卿舒心一笑,感嘆道:“在我將要出嫁時,才發現我的一切都是親人所匱,並沒有什麽自己的東西留給親人,希望這盞燈能指引你回家的路。”

“這燈是靠你自己贏來的。”宋逸認真道:“她的光芒,明亮耀眼。”

魏雲卿抿唇一笑,往門內看了看,道:“那,我回去了。”

宋逸輕輕“嗯”了一聲。

少女對他微微頷首,轉身,琉璃燈照開了她前行的路,宛如給她披上了一件五彩的羽衣,把她的背影映照的像一只展翅的鳳凰。

直到魏雲卿的身影完全在視線中消失,宋逸才提著燈,一步一步踏上返家的路。

無邊暗幕下,一人一燈閃爍著熒熒星火……

*

魏雲卿輕手輕腳返回屋中,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褪去那一身男袍,鎖入櫃中,清溪水岸的繁華也隨著脫落的衣服,一點一點自記憶中褪去。

從此以後,她便要安心待嫁,再不可胡鬧,不可不慎重。

梳洗之後,她將自己緊緊包裹在被子裏,睜著明亮的眼睛,始終無法入眠。

一閉眼,她就想起天子那清澈無波的眼睛,寬厚溫暖的手掌。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最後,她踢開被子跳下床,又來到了那個楠木櫃前,她輕輕打開櫃子,取出了櫃中那一領天子的狐裘,抱到了床上。

她縮起身子,將自己整個包裹在寬大的狐裘之中,閉上了眼。

在天子的溫暖中,她漸漸睡去……

恍恍夢中——

鼓吹震震,金石作響,鳳冠霞帔,紅帳春暖。

天子再度對她伸出了手,引她登臨高臺,俯瞰四方。

文武公卿伏倒於地,跪拜山呼之聲,震耳欲聾。

她將入主中宮,她將母儀天下……

*

清露晨流,微風習習。

魏雲卿打了個哈欠,從夢中清醒。

初來陌生之地,睡不習慣,致使一夜夢魘,頭腦昏沈,她揉著太陽穴,習慣性的叫了冬柏。

卻無人應聲。

她看了看四周的陳設,腦中一懵,珍奇絕麗,不可名狀,卻不是她的房間。

這時,一名女史帶著十幾名宮人魚貫而入。

魏雲卿立刻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看著屋裏突然出現的一群陌生人,微微無措。

宮人們排排跪倒請安。

她警惕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猛然想起來,昨日大婚,她現在已經是皇後了。

領頭的女史年約十七八歲,鵝蛋臉面,長挑身材,容貌端莊,舉止嫻雅,行禮道:“女史徐令光請皇後殿下安,賀皇後長樂未央。”

魏雲卿眉梢一動,擡眸看向女子,徐?

入宮前,姑姑曾跟她講過一些後宮的情況。

先帝為薛皇後虛設六宮,故後宮之中,並無先帝嬪妃,只有幾位顯宗皇帝的嬪妃在世。

顯宗的嬪妃,是蕭昱祖母輩的人,只是這些老太妃,早早就被遷移到北宮居住了,所以後宮的情況並不覆雜。

起初,年幼即位的天子,是由年輕守寡的二嬸臨川太妃荀氏入宮母養。

後荀太妃因幹預朝政,觸犯禁忌,被朝臣驅逐出宮,後宮諸事才皆由天子保姆,長禦徐氏暫掌。

姑姑有特別跟她提過這位徐長禦,侍奉先後,撫養天子,很有恩情,深得信任。

只是徐氏年老,近來病倒,宮中諸事便由其侄女兒暫攝。

眼前這位徐姓女史,應該就是徐長禦的侄女兒了。

“怎麽是你來?昨日的女史呢?”

徐令光回道:“昨日只是臨時的禮儀女史,皇後入宮,本該由徐長禦親自侍奉,只因徐長禦染疾,恐病體沖撞了皇後,遂派奴婢來服侍皇後。”

魏雲卿暗忖,長禦是後宮女官之長,皇後近侍女官,侍奉皇後左右。

她初入宮中,諸事不熟,空有身份,並無實權,宮中事務依然是由年長的女官代掌。

宮人畏懼外公權勢,才對她不敢不敬,可外公年邁,不能護她一輩子,為了在宮中的長遠,她必須樹立自己的威權。

魏雲卿邊思索著,邊從床上走下。

一宮人端來玫瑰水,細細為她清洗玉面纖指,一宮人將紫薇露捧至她面前,請漱檀口。

她不太習慣這樣被人伺候。

魏氏以詩禮傳家,家中奴婢也會教她們粗通詩書,沒有如此謙卑的。

可內官為了阿諛宋太師,對魏雲卿的生活起居必然是無一不細致,處處講排場,只為體現她一國皇後的尊崇。

故而服侍的宮人也必須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她。

清洗之後,典衣宮人捧著今日要穿著的衣物上前,徐令光親自服侍魏雲卿更衣。

她身量高挑,今日穿了一件絳紅色皇後常服,錦袍織金繡,絲履綴明珠,愈發襯的她膚白若雪,驚艷獨絕。

更衣後,魏雲卿於鏡前落座,掌櫛梳的宮人開始為她梳發,寶髻松挽,雲鬢堆鴉,又簪以珠翠步搖,光華璀璨,不可名狀。

徐令光從螺鈿寶匣中取出一支鸞鳳金步搖,道:“這支步搖是薛皇後的舊物,陛下特命取出,賜予皇後殿下。”

魏雲卿對著鏡子,扶了扶發髻,她做男郎的時間,遠多於女郎,除了大婚那一日,日常從未戴過如此多的首飾,只覺脖子壓得疼,可天子的賞賜,又不能推辭,便道:“戴上吧。”

大婚第二日,新婦應當拜舅姑,可先帝和先後駕崩多年,便也無需拜見了。

徐令光告訴她,宮裏早年還有六七位顯宗未生育子女的老太妃,時光荏苒,如今只剩兩人尚在北宮了。

皇後正位中宮後,老太妃們本該來拜見,只是天子顧念太妃們是長輩,又年老,便免了她們的朝見。

魏雲卿點點頭,她本也無意折騰老人家,可嘆偌大的建安宮,竟然只住著她和蕭昱兩個主子。

著實冷清。

宮人們為她描眉點妝,她本就天生好顏色,膚如凝脂,唇若含丹,不妝而自艷,過分的妝點,反倒破壞了她天然的風姿。

才淡掃了翠眉,魏雲卿便擺手道:“算了,就這樣了。”

徐令光看著銅鏡中女子儼若天仙的容顏,心中惋嘆,老天到底是不公平的,她有如此家世,又有如此美貌,偏又有了如此身份。

勉強一笑,奉承道:“皇後天生麗質,不妝而艷。”

魏雲卿攏了攏鬢角,看著鏡中盛裝的自己,一時恍然,問徐令光,“陛下那邊有什麽吩咐嗎?”

徐令光道:“徐長禦說,讓皇後殿下梳洗後於宮中暫侯,若有安排,陛下自會派禮官來傳召。”

魏雲卿眉尖微蹙——

帝後大婚,大赦天下,臣民大酺三日,蕭昱是有三日清閑的,只是他昨夜未留宿顯陽殿,魏雲卿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想什麽。

不知道蕭昱是不是把她忘了。

怎麽能不管她呢?

哪怕派個人來問候一聲呢?

魏雲卿腹誹著,即便是對她有誤解,也不能一直這樣晾著,總得給她個機會解釋吧?

正腹誹之際,式乾殿派了個內監來傳話,小內監眉清目秀,年紀不大,看著慈眉善目,靦腆沈靜,臉上含笑,如沐春風。

徐令光附耳低聲告訴她,是陛下跟前侍候的中常侍,梁時。

梁時斂襟整肅,於簾後跪倒行大禮請安。

魏雲卿隔著簾子道:“梁常侍無需多禮。”

梁時伏身道:“奴婢向皇後殿下請安,不敢不周全。”

魏雲卿示意他平身,“梁常侍是有何事?”

梁時起身,回道:“陛下派奴婢給皇後傳話,待皇後收拾妥當後,請皇後移駕式乾殿用膳。”

魏雲卿眼神一動,不解,“用膳?”

“俗話說,長姐為母,陛下自幼被平原長公主照拂,恩義深重,所以陛下今日請了長公主於式乾殿用膳,希望皇後能至式乾殿一聚。”

魏雲卿一怔,平原長公主?

又是她。

略一沈思後,魏雲卿道:“勞梁常侍轉告陛下,我稍後便至。”

梁時頷首,告退。

魏雲卿沈默著起身,身上的環佩發出泠泠的撞擊聲。

徐令光扶著她,提醒道:“長公主是去年年底自並州回京的,一早就被召入宮中了。”

魏雲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準備前往式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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