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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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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梁韻第一個男人,就是謝銘。

不過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時的他還勉強算是個大男生吧。

大學,他們在一次慶功聚會上偶然遇到,那是謝銘第一次見到她,她冷的像一塊冰,不知是不是自願來的,反正整個人完全沒有參與進去的意思。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積極融洽的和周邊人打交道,結交朋友,只有她一個人坐在k廳角落的沙發裏,低垂著頭,半邊直發散落在耳邊,那晚的燈光很暗,也許是氣氛的緣故,謝銘一眼就註意到這個有點奇怪的女孩。

按理說,既然來了,都是想秉持著一種合群的態度參與的,但她沒有。

中途幾個長得還算陽光的男生接二連三的上前搭訕,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閑聊。

但最後都是敞著笑去,皺著臉回來。

謝銘認識其中的一個男生,等那人回來後,他拉了下他胳膊,問,“怎麽愁眉苦臉的?”

那男生說,“聊不下去,幾句話就把天聊死了,我再想說點好聽的,她就開始盯著我,差點沒把我看發毛,但嘴上還是笑著的那種,你懂吧。”

那個男生說著還做了個哆嗦的動作。

謝銘一楞,隨後嘴角慢慢笑了,“你怎麽說的那麽嚇人。”

男生擺擺手,轉身前說了最後一句:“你不信試試去,估計再多說兩句她就該笑著讓我滾了。”

男生走了,謝銘卻回頭了,正巧碰上梁韻擡眼。

她沒有那副冷冰冰的眼神,反而對視的那瞬間,她淡淡笑了下。謝銘楞了幾秒,隨後轉過頭看了看周圍,沒人...就是對他笑的,等他再轉回去看她的時候,她又低下頭按手機了。

這種笑和剛剛那男生描繪的不太一樣,他知道,就是一種普通的,友好的客套式招呼。

聚會還在繼續著,但是謝銘完完全全被她吸引住了。

直到晚上快散夥時,沙發那頭一個猜拳喝酒的女生拍拍腿,爽快的說了幾句結束語,然後朝著角落裏頭過去。

謝銘順著她的背影看過去,依稀聽到她對坐著的人說了句:“幹嘛呢,喊你出來就在這楞坐著。”

那人說:“是誰非喊我來的?”

女生笑著扯上她胳膊,清了清嗓子:“我說梁韻啊,你不感謝我還怪我?天天把自己關在圖書館有意思麽。”她停頓了會兒,掃了一圈周圍,說:“這麽多男的,沒一個看上的?”

梁韻白了孫曉一眼,說:“你真是太閑了,早知道不陪你來了。”

“別啊,你看你,來都來了,抓住最後的機會啊!”孫曉說:“選一下嘛!哪一個是你的款?”

孫曉一直拉著她胳膊,梁韻被吵得腦子疼,隨後擡起頭裝模做樣的看了圈,視線轉到某處時,正好碰上一個呆楞的男生直盯著她看。

謝銘察覺到被發現了,身子一頓,立馬低下頭,轉身就要往後面走,好巧不巧地碰上對面正要倒酒的男生。

“幹嘛呢謝銘,著急投胎啊!”那人笑著罵。

謝銘完全沒聽到他說什麽,背過身,裝作拿飲料的模樣,說了句,“啊,抱歉,我著急拿東西。”

那人見他不動,笑說,“那你倒是拿啊?”

半個屋子的視線都看過來,謝銘真想罵他一頓。

梁韻轉過去,笑了一聲。

孫曉眼尖地瞟到,又看了眼謝銘,隨後低聲說:“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梁韻收了手機,起身說:“什麽。”

“你別裝傻啊,剛剛是不是在看他?”

梁韻比孫曉高點兒,微微低頭在她耳邊,威脅說,“曉曉啊,你再不走,你家蔣絢可要打電話問我要人了,我到時候該說你在哪呢?”

“臥槽!快快快!”這招很受用,孫曉忙不疊掏出手機看時間,“為了你的幸福差點給我耽誤了,十點我倆還得打電話呢。”

梁韻扯唇笑得大了點,推開門的那一刻,餘光瞥見那人頭朝門的方向偷瞄了眼。

但她沒回頭。

海邊的風夾雜著鹹腥味吹到沿邊馬路上。

青島的夜,無比迷戀。

孫曉坐在出租車裏還不忘問一句,“大學都快過完了,也沒見你身邊出現過個公的,你到底喜歡啥樣的啊。”

窗戶開著,涼風吹亂發絲。

她向外看,說:“不知道,我沒去想過。”

孫曉點頭,唉了聲:“那行吧,趕明兒我和蔣絢結婚了,可別羨慕啊。”

梁韻收回目光,轉過去看她,帶著點震驚,“真畢業就結婚?”

“對啊,我們都認識十來年了。”孫曉難得笑得羞靦,“好不容易和他在一起了,我不得牢牢把握住啊!”

“嗯。”梁韻溫和地笑。

“所以啊,你得抓緊,以後工作了上哪還能體驗一把校園式戀愛,多純真啊!”

梁韻低低重覆了遍,“...純真。”

她笑了笑,不是所有的完美愛情都能降臨在每一個身上,但沒說出來,因為孫曉現在很幸福。

她之前刷到過一個謬論,說當一個人處在幸福的時候,看到的世界都是暖色調的,體會不到除了幸福以外其他的人間疾苦。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她沒有感受過。

孫曉忽然說:“今天這個男的我好像之前見過。”

梁韻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就晚上盯著你看的那個男生啊,他跟蔣絢一個學院的好像,我之前去等蔣絢下課,他倆還一起出來呢!”

梁韻無所謂笑笑,“哦。”

“聽說成績老好了,年級紅人,拿獎學金的那種。”孫曉碰碰她胳膊,“這可不得抓住啊!”

梁韻想起暗廂裏的那張臉,被她抓到偷看時的表情。

緊張,呆滯,又羞澀。

她默笑了聲,很難把這張臉帶入到孫曉說的那個人身上。

“好了啊,少操心這麽多。”梁韻打著馬虎,“以後再說吧。”

孫曉剛想開口,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了,她沒著急接,胳膊肘搗了搗旁邊那人。

“來了來了,知道等會怎麽說吧。”她眨了兩下眼。

梁韻笑,“知道,不會說你大晚上拋去和男的一起聚會。”

孫曉急了,“快點兒,好好的,別鬧。”

梁韻搖了搖頭,“知道了,就說你陪我去商場逛街,回來晚了。”

孫曉終於露出個滿意地笑,“對,晚點我給你問問晚上那人消息,咱打探打探。”

梁韻又笑著轉過頭,看向窗歪,沒當一回事。

這可能是兩人的第一次緣分,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果。

第二次呢,她想了想,應該是在組織的一個志願者活動上見到的。

說起來也挺巧,這個志願項目每個學院只挑了一名,可能是梁韻運氣好,拿到了名額。

是一個清潔社區活動...

六月份還不是多熱,那天早上,她拍了怕孫曉的床鋪,說:“曉曉,我走了,中午你自己去食堂吃點。”

孫曉睡眼惺忪,胡亂抹了把臉,問她:“幾點了啊。”

“八點。”

“這麽早。”孫曉皺著眉,嘟嘟囔囔說:“真不明白你,非參加這玩意做什麽,多睡會兒懶覺不好嘛!”

梁韻直起身,從櫃子裏拿了一件薄開衫,穿上說:“我沒時間了,快到集合的點了,我得晚上才能回來,你別懶,起來去吃飯。”

“好,我知道了,你別忘了...”

孫曉揉了揉眼,見她急匆匆的拿上包,話還沒說全乎那邊已經開了門,一溜煙沒了。

梁韻擡手看了眼表,卡著點下了車。

車站離社區還有一段距離,她沒敢在路上耽擱,怕因為她一個人耽誤了團隊的時間,只好加快了點腳步。

天灰蒙蒙的陰著,小區道路上的人不多。

梁韻最後小跑了幾步,趕到集合點的時候恰好幾人都往中間聚攏。

負責活動的老師招呼了一聲,周圍靜下來,開始宣講活動的時間,範圍和註意事項。

梁韻站的比較靠後,沒有往前去,她微微擡頭,就見斜前方的男生左手握著個鏟子,呆呆地站著。

集合前,負責人說先把工具放在架子上,等解散後再拿回去,但唯獨這個人一直拿在手裏,整個隊伍裏就屬他最突兀。

不知道是手滑了還是怎麽樣,那鏟子陡然從他手裏掉落,寂靜的小區街道響起‘咚’的一聲,鏟子不輕,沾到地面還顫了幾下,隨後身邊幾人都看過去。

負責的老師好像認識他,笑開了說:“謝銘啊,咱不能只埋頭學習,這運動運動臂力也是有必要的啊!”

周圍幾人也開始鬧哄哄的笑,男生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又彎下腰撿起來。

梁韻彎著唇,盯著那人身影。

謝銘起身的時候,餘光似乎瞥到什麽,下意識回眸看,就見到一張魂牽夢繞的臉正笑望著他,手下一頓,再反應過來時,前面老師道:“謝銘,你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做什麽啊?”

謝銘猛地轉頭,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周圍地笑聲不斷,他只想罵自己蠢豬。

沒多會兒,負責的老師分配好了每個人的任務,又叮囑了幾句,才放幾個人離開。

天氣不是多好,很陰,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整個上午梁韻都在負責自己的區域,就快結束的時候,看見遠處柵欄邊上走來的男生。

他步子很慢,慢到讓梁韻覺得是不是周圍有什麽讓他不敢過來的東西。

梁韻轉頭看了一圈,什麽都沒有,才出聲朝他說:“你找我?”

謝銘往前走了幾步,摸了摸頭發,說:“是的。”

梁韻等了等他,結果這人不說話了。

她有點好笑,挑眉問:“然後呢?”

“啊...”謝銘這才想起是來做什麽的,急忙把手上的袋子遞過去,“水...送水,還有盒飯,每個人都有,老師讓我發一下。”

梁韻瞇了下眼,接過來,說:“謝謝。”

謝銘站著沒動,梁韻以為他還有事,但話還沒出口,這人往後退了幾步,慢吞吞說:“那個,不打擾了,你先吃飯。”

隨後轉過身,踱步往後面區域走。

梁韻盯著他背影,低笑了聲,原來也是可以走快的啊。

她吃的很快,一頓飯結束後,天空也逐漸變了動靜。

黑色雲團壓過僅剩的晴空,一道銀裂的閃電瞬間劈了下來。

梁韻擡頭看了眼,黑沈沈的伴著雷聲,她把東西收了起來,準備朝集合的地點回去。

還沒等她跑起來,大雨像倒了豆子似的往下落。

梁韻沒想太多,瞅見一旁的涼棚,頓時改了位置,兩步站到了棚子下。

她摸到手機看了看,應該是雷陣雨。

臺階下的地面被劈裏啪啦的雨點砸出大片水花。

她收回視線,要怪只能怪自己出門太著急,忘了拿傘。

等了幾分鐘,雨勢沒見小,倒是聽見一陣規律的腳步聲,速度很快,受了力的濺起水花。

梁韻擡頭看,就見那男生舉著傘跑過來,上身完好,褲腳濕了。

他沒站進涼棚,喘了兩口氣說:“...那個,突然下暴雨,老師說提前解散回去了。”

梁韻看著他,臉上有點紅,可能是跑著的緣故。

謝銘見她不說話,有點結巴:“他們都走了,但我看你沒...但我沒看到你,怕你沒收到消息也沒帶傘。”

梁韻笑了下,笑他語無倫次,她輕輕說:“我是沒帶傘。”

謝銘把傘向前一舉,突如其來的愉快:“沒關系我有啊,我就是來給你送傘的!”

說話,他才反應過來什麽不對,怎麽突然就說出來了,還給人家送傘,人認識你誰麽。

梁韻還是望著他,不過笑容更大了。

謝銘目光閃爍,剛張開嘴,一陣輕風刮過,梁韻映在了他面前。

梁韻看他不動,說:“不走麽?”

“啊,走,走。”他把傘偏了點。

雨絲毫沒停,隱約還有再大點的趨勢。

小巷不大,這會兒路上連一輛車的影子都沒出現過。

兩人一把傘,並著肩,但梁韻能感覺到他離自己很遠,甚至大半個臂膀都在外面。

“你不用站這麽遠,這個傘很大。”

梁韻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那個來蹭傘的呢。

謝銘被她說的有點尷尬,往她身邊去了點,“好的。”

可能想找點話說,他說:“今天辛苦你了,我幫老師招志願者的時候,就你一個女生報名了呢。”

梁韻笑笑,坦然說:“我想要加學分,不為別的。”

謝銘恨死自己這張嘴,該說的不會說,說出去的都是讓人冷場的。

很快,沒人說話了。

這是一場沈默的雨,兩人沒有過多的交流,只是偶爾會相互提醒一句。

沒多會,巷口快走到了頭,街邊馬路迎在兩人面前。

梁韻轉頭,說:“坐出租車吧。”

謝銘想了想,“好,可以的。”

謝銘把她送到了路口,方便攔車,可能來的比較巧,正好碰上一輛空的,他給她拉開車門。

梁韻率先坐上去,剛收了腳,車門就要被他從外面關上。

她擡手一擋,盯著他說:“你怎麽不上來?”

謝銘又楞了。

梁韻說:“快點進來,這裏不能停太久。”

“哦哦,好的。”

還是幾句簡單的她問他答。

車子在雨幕中緩緩前行,玻璃上斑駁出街邊店鋪倒影。

梁韻稍微偏下頭,看到他灰色球鞋濕透了,褲腳濺了幾處泥點,再往上,左肩上的白色衛衣深大塊深影。

謝銘正襟危坐著,感覺到那股灼熱的視線在他身上,他有點懊悔,為什麽每次見她都這麽窘迫,好像有點不是自己。

車內,梁韻忽然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他偏頭,朝她方向看。

那時的梁韻,雖然有點冷淡,但也沒有現在這種,處處給一種鋒利的感覺。

男生說:“我叫謝銘。”

梁韻呢喃了一聲,又問:“你之前認識我?除了聚會那次。”

謝銘摸了摸鼻子,說:“沒有,那天第一次見你。”

梁韻笑了,問了那句想問的:“你很怕我麽,為什麽總是不看著我說話。”

謝銘頓時轉過去看她,睜眼說瞎話:“我,我沒有。”

梁韻笑了聲,見他臉又要紅,就沒再逗他。

很快到了校門口,雨小了點,但還是淅淅瀝瀝滴著。

謝銘把她送到樓梯口,看她上去。

但梁韻上到第二層臺階的時候停住了,邁出的那只腳又放下來,轉身看了眼,他還沒走。

她倏忽轉回他方,向走了兩步,站他跟前。

謝銘不知道她要做什麽,說:“你怎麽了?”

梁韻扯唇說:“我喜歡果敢的,看起來英勇點的。”

說完,謝銘怔楞在原地,努力去理解她話裏的意思,等他恍然過來,那人的背影已經消時在了拐道裏。

回到寢室。

孫曉一把拉她過來,繞她轉了圈,“沒事吧,沒淋著吧,我喊你的時候已經沒影了。”

她好笑,“做什麽,我沒淋著。”

“那就好那就好。”孫曉說:“有人陪你一起麽?”

“有。”梁韻把開衫掛起來,她想起什麽,說:“遇到了上次你說的那個男生,我蹭他的傘回來的。”

“什麽?!”孫曉又開始恢覆大喇叭聲,“什麽情況,進展這麽快,這才幾天。”

梁韻倒了杯水,回眸,“小聲點,吵到別人了。”

孫曉扒著她胳膊,耐著性子問:“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優秀?”

梁韻說:“優不優秀倒沒看出來,但人還不錯,挺熱心的。”

孫曉樂壞了,說:“我晚上就和蔣絢一起吃飯,回頭得替你打聽聽,你這大事可終於有點進展了。”

梁韻打開電腦,不甚在意說:“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月底的考試你準備了麽。”

孫曉頭疼,轉過去趴在桌子上乖乖覆習了。

後來的某天,梁韻覺得兩個人可能就是從那個俗套的雨天開始結了緣。

不知是不是在樓梯口她說了那句話的緣故,還是孫曉在蔣絢面前激情匯演了一番,從那天起,她就經常能在不同場合遇見他。

而謝銘也正是因為梁韻臨走前的一句話,開始實行了他的策略。

他開始變得膽大一點,由每天和蔣絢一起去接孫曉梁韻下課,到了逐步開始主動和梁韻找話題聊天。

偶爾去圖書館的時候,也能準確的在同一位置看見他給她占的位子。

有一天梁韻問:“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來?”

那人笑著說;“因為孫曉把你的行程都賣給我了啊。”

他笑的毫不吝嗇,難得能見他笑得這麽開懷。

日子一天天過去,謝銘每天都會保持著同樣的頻率,去她學院等她下課,陪她去圖書館,偶爾會和孫曉蔣絢他們一起去吃飯。

那對情侶看破不說破,積極籠絡著兩人。

直到暑假的一個夜晚,兩人之間的一層糊紙才徹底被打破。

那個暑假,梁韻想要提前找一個實習的地方,所以沒有回老家,她喜歡青島,準備留下來發展,每天往返於公司和學校兩個地方,早上公交車上班,晚上趕在公交車結束前回去。

八月初,距離開學還有一個月,她見到了那個意外出現在公司門口的男生。

仿佛還是同樣的場景,早上出門的時候萬裏晴空,下班就開始驟雨入幕。

那天她心情不算好,努力做了兩周的項目策劃被篩掉了,站在寫字樓上往下看,傾盆大雨也不給面子的降了下來。

不過幸運的是她帶了傘。

從電梯口出去的時候,還站在大廳裏,她離得很遠就看到了那個有些日子沒見到的男生,不是因為他太特殊,而是因為他就舉了把傘,傻傻地站在石柱子旁。

雨太大,傘只能遮住人的上半身,所以周邊的人都知道臨時去別的地方避雨,只有他單單地杵在那。

謝銘見她出來了,立刻舉起胳膊揮手示意,梁韻對她笑了下,腳底加了點速度。

他沒等到梁韻走過來,先一步拎著傘朝她的方向去,她還站在樓梯上,謝銘正將傘舉高向她那處移,怕她在棚頂空曠間隙淋了雨。

梁韻站近了點兒,問他:“你怎麽會過來,不是回去過暑假了麽?”

謝銘笑得不好意思,但一直記得梁韻說過的話,坦然說:“我留了一個月的時間給我媽呢,想著剩下的時間就回來陪你吧。”

梁韻笑了下,“你怎麽不知道找個地方避雨,鞋子又濕了。”

謝銘朗聲笑,“對啊,我特意找個顯眼的地方,怕你出來會看不見我。”

“你為什麽沒提前給我發消息?這樣不就能提醒我了?”梁韻嘴角斂了點笑。

風變了向。

她聽到謝銘說:“我想著給你個驚喜呢,就偷偷回來了。”

有一瞬間,梁韻心裏亂了下,她沒有說話。

謝銘轉頭看向她,又說:“希望沒成驚嚇。”

梁韻搖了搖頭,笑笑:“沒有,確實很驚喜。”

兩人上了公交車,謝銘找了個後面靠窗的位置,讓梁韻先進去。

他把傘放在腳底下,說:“我出來的時候還沒下,但看了預報有陣雨,原本想著以防萬一呢,還好用上了。”

梁韻輕輕笑了,“嗯。”

“你呢,帶傘了沒?”謝銘擦掉手上的水,轉頭看她,“如果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及時到。”

他說的認真,兩道濃眉也跟著彎起來,額頭上不知是水珠還是汗,有一處順著額角往下滑過。

梁韻偏過頭看了眼挎包,輕聲道:“沒有。”

謝銘嘴角笑得更大了,“那就好,說明我沒白來啊。”

街景在雨幕裏漸漸向後移動,路上人跡寥寥。

身旁的男生沒有聽歌,沒有低頭玩手機,只是簡簡單單的找著話題陪她聊天。

梁韻把視線從外面收回來,盯著他幾秒,忽然喊了他一聲:“謝銘。”

“嗯?怎麽了?”

梁韻說:“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謝銘沈默了片刻,再擡頭時,眼睛裏多了一絲沈穩,說:“你還沒看出來啊,我以為你知道。”

梁韻笑了笑,她當然知道謝銘在做什麽,也意識到自己在問什麽,只是有些話,想聽他從嘴裏說出來。

她不喜歡模棱兩可,那天好像忘了再跟他多補充一點,除了果敢,英勇,她還想要更直接一點的愛情。

謝銘沈思會,說:“既然你都這樣問了,我覺得要再不說出來,就未免太不男人了。”他笑了下,又繼續,“可能現在這個環境不是我理想中的表白場景,但我也不想再等了。”

梁韻不語,繼續聽他說。

謝銘看她道:“你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樣,不是說好與不好,而是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我也很奇怪啊,明明就見過你一次,為什麽後面能經常回憶起你的每一個舉動,直到志願活動那天回去,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勸退我啊,畢竟我和你理想中的那種人完全不一樣,後來蔣絢找到我,和我說一起吃個飯,那天她女朋友也去了,我聽了關於你的很多消息,我開始發現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好在你朋友很熱情,她一直幫我制造機會,給我出主意,每天和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刻,都是我最緊張的時候,我擔心別因為我的某句話讓你不開心,讓你...”

梁韻垂下眸,輕聲笑了笑,幾乎被這段毫無華麗的語言感動了,這是她聽過最普通,也是最長的一段告白。

那天她想,如果沒有高大英勇的男人出現,好像也不是那麽重要了,或許溫和儒雅的男人也可以。

她說,“謝銘,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男生被她打斷,面上楞了下,然後耳朵開始逐漸變紅,又開始結巴說:“...表白的事,不應該男人來做麽。”

梁韻這會心情還不錯,目光落到車外,驟雨停了。

她語氣輕松,靠在椅背上,說:“是啊,可是我不知道等你開口說出來,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後來男生一直笑,等到了宿舍樓下還是那副笑容。

那天的兩人甚至沒有牽手,沒有擁抱,可後來的每一天,謝銘只要想到那場雨,都會在梁韻身邊笑成一個幼稚的男孩。

即使後面那一年,兩人開始在事業上出現分歧,謝銘都會時時刻刻回憶起公交車上的雨幕,他會跟自己說,那是他曾經最深愛過的女孩,他可以為了她,一再妥協。

這是他們的開始,開始很長,結局卻很短。

去年年初,兩人的生活開始出現了裂縫。

梁韻的事業逐漸高升,她從一個普通的實習生,到正式工,從底層職員升到了項目經理,似乎屬於她的未來才剛剛開始。

但謝銘不是,他追求穩妥,不想激進冒險,他在博物館工作,這本沒什麽,兩人之前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直到年中,謝銘的母親想讓謝銘回去發展,當時謝銘一口否決了,他說:“在青島待了這麽多年,都習慣了,工作也穩定,不想來回折騰了。”

謝母知道梁韻,也知道他為了梁韻一直沒願意回去。

或許人老了,都想讓最親近的人陪在身邊,謝母開始由最初的好言商量,變成了步步緊逼,每每打電話過去都是催兩人結婚,回到家裏發展。

謝銘也逐漸變得不耐煩,他沒有去跟梁韻說這件事,因為她知道梁韻不會同意。

但一場意外使兩人的矛盾正式揭開。

梁母意外中風,嚴重到肢體出現了偏癱,謝銘是單親家庭,只有他回去照顧才是最合適的。

那段時間謝銘肉眼可見的憔悴,梁韻看著心疼,不忍他兩地之間來回跑,和他商量說:“要不我請一段時間的假,過去陪陪伯母好麽?”

謝銘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抵在額上,苦笑了聲:“你覺得你去了還能回來麽,我媽一定會費勁心思讓你留那兒,你說到時候你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梁韻心裏清楚,但她考慮這麽久,還是決定不想放棄現在應有的。

兩人沈默了很久。

一間屋子死氣沈沈,一張床像是隔了千萬條溝河。

謝銘看了會兒,不想僵持著,擡手關了臺燈,拉她躺下,“睡吧,睡吧,我在想想辦法。”

兩人都沒有睡著,默默在心裏盤算著日子該怎麽過,梁韻摸了摸他弓著的背,從後面摟著他,那一瞬間,她真的很想就這樣吧,去哪裏都無所謂了,但當白天和黑夜的想法碰撞時,她又開始猶豫,遲疑,她覺得她自己太過勢力,兩邊都不想放棄。

而最終的轉折點在於高以澤的騷擾,和謝母病情的惡化,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在後者。

謝銘那天去樓下接她,梁韻剛坐上車,高以澤電話就打過來了,說是臨時開會臨時加班,梁韻也知道這是高以澤一貫折磨下屬的手法,梁韻還沒張口,謝銘就猜到她要說什麽。

“這個公司就非你不可麽,你不在了就都轉不下去了?”

梁韻能理解他在撒氣,她低聲說:“公司正準備推出新產品,一款相機,所以最近有點忙。”

謝銘直接問:“要不要回去?”

梁韻看了眼時間,和他商量,“我們找家餐廳吧,我陪你在外面吃完好麽?”

謝銘點點頭,就是知道她意思了。

不過這頓晚飯最終也沒有著落,因為謝銘直接掉頭回了公司。

下車前,梁韻想抱他一下,但謝銘沒動,她只好主動貼了他下臉頰。

一直忙到下班。

到了晚上,可能是氣氛在作怪,梁韻回到家就看到謝銘正在收拾行李。

她一慌,忙往臥室裏跑,拉他胳膊,“你做什麽?”

十二月初的青島已經很冷了,但梁韻覺得,什麽都沒有那晚謝銘的情緒最冰。

他從她手裏出抽出來,語氣平靜,也平淡,“我媽最近狀態很不好,護工家裏又有事,我必須得在那邊住下了,買了機票,明天就走。”

梁韻向前一步,想擡手摸摸他疲憊的臉,但他躲了下,繼續俯身收行李,“謝銘我陪你去,好不好,我陪你去照顧段時間。”

他擡起頭,“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我想要你真真心心跟我走,是我們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的那種。”

說來說去還是同樣的問題。

他看進她眼底,苦笑:“梁韻,和你在一起,我太累了。”

梁韻忽然很想哭,她也很難,她不想去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但沒有辦法,謝母不願意離開家鄉,她不願意放棄事業,所以人和人終究都是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只是苦了謝銘。

那晚他們還是像往常一樣躺在一張床,什麽都沒做,甚至連最簡單的溝通也都沒有。

第二天,梁韻送他去機場,他垂死掙紮的又問了她一遍,還是沒有結果。

他決然的轉身過安檢,從她站的位置到他離開進去的距離不超過五十米,但他回頭了無數次,最後一步,謝銘轉身離去,不再看她。

梁韻看著那截身影一點一點消時在視線裏,她才意識到,屬於兩個人的故事,真的落幕了。

回去的路上梁韻開著車,窗外憋了很久的一場雨頃刻間落下,伴隨著眼角的一顆淚,她忽然想到一個詞。

叫有始有終。

......

“所以從那以後,你們就沒見過了。”

羅成按滅煙頭,將煙灰缸移了位置,伸手遞到梁韻旁邊,讓她放在床頭櫃上。

昏黑的屋子裏煙霧繚繞,床上被褥淩亂,卷在兩人身上。

梁韻平躺壓著羅成一只胳膊,另只手虛搭載床沿邊,指尖還剩半根沒有熄滅的煙。

“嗯,今天是第一次。”

羅成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沒抽煙的那只手臂已經漸漸發麻。

梁韻轉了頭,他下巴就頂在她鬢角邊,“我講完了,停在這就算是結束了,你怎麽想。”

羅成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說不難受吧,聽著懷裏的女人描述著曾經的愛情,多少心裏有點不得勁。

他輕點了兩下頭,說:“前半部分還算是一段純情的故事。”

梁韻聞言笑了,“我知道和謝銘分手不能歸根於他身上,很大一部分也在於我,我沒有說我錯,只是有時候你選擇了什麽,可能就意味著失去了別的什麽,所以走向最終結局的罪魁禍首...還是我。”

一個姿勢太久,羅成動了兩下,側過上身往下躺了點,手搭到她肚子上。

“我沒有權力去評判你,包括他,已經做過的決定,再去回想就沒有意義了不是麽。”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從不會後悔做過的決定。”梁韻搖搖頭,說:“事實上我還是沒有後悔過,如果再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依然會選擇留下,只是...”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對不起兩人曾經的付出。

羅成低眸看她,“只是什麽,只是你覺得有點遺憾?”

梁韻對上他視線,察覺他開始氣息不對,臉也黑了,她笑了聲,“...我沒這麽說,這可是你自己想的。”

羅成見她笑了,在手上使了點力,故意道:“你現在躺在誰床上?聽你說這麽多我算什麽?”

梁韻按住他作祟的手,笑容變大了,她忽然仰起臉,正經看他,說:“羅成,我說這麽多,不僅是想向你解釋今早的事,我不否認,突然見到他確實帶動了我很多情緒,但我真的沒後悔,不後悔曾經,不後悔當下。”她手覆到羅成肩胛骨,輕聲說:“我還想說,我真的見過你,你也對我對謝銘有印象是吧?但你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我呢?”

羅成沈默了,兩個人在一起,如果只有一個人做到坦然了,那麽另一個人是不是也要敞開心懷與她配合。

半響,他想著該怎樣描述他的過去,描述那些不願意回憶的歷史,一點一點被自己揭露出去。

“那年,你應該讀大四?”

聽到他聲音,梁韻回身,摟了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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