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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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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見過

姜懷柔眼角湧出淚花,一把抱住了鄭錦喬,“爹娘,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把你們推開。”

鄭錦喬安慰地拍了拍姜懷柔的背,堅定說道:“不,柔兒,你記住,你沒有錯,這是你的選擇與考量,爹娘只是希望你可以真正把我們當成家人,不必覺得有所負擔,真正的一家人,是無論千難萬險,都齊心協力共渡難關的,爹娘包括你大哥,都是無條件站在你這邊的,所以,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姜賀也慈笑著摸了摸姜懷柔的腦袋,就像小時候一樣。

姜懷柔隱去眼角的淚光,渾身上下似乎湧入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好。”

只有王驛震驚楞在了一旁,什麽叫“真正把我們當成家人”?聽姜夫人的意思,難道姜姑娘並非姜家夫婦親生的?

似乎是察覺到王驛的想法,姜賀朗聲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如坐下細聊?”

姜懷柔心下微訝,不知道為何爹娘竟這麽信任王大哥。

王驛遲滯一瞬,笑著應下。

涼亭裏。

姜賀說起往事:“還記得十年前我領兵去青洲收尾,滿城風雨,橫屍遍野,收隊時,我註意到灌木叢後面躲著一個小丫頭,才七八歲的模樣,面對鋪天蓋地的鮮血,也不害怕,也不哭泣,只是茫然四顧,後來帶回去救治,才發現是頭部受到撞擊失憶了,於心不忍之下,便將這個小丫頭收養了,也就是柔兒。”

王驛嘬舌,原來姜姑娘的經歷竟這般坎坷,青洲?也難怪之前姜姑娘對忘川鳥和赤水了解地如此清楚了。

等等,不對啊!姜姑娘不是失憶了嗎?

正要問,卻不自覺地噤了聲,赤水只有夜氏制得出來,在此之前,他權當是姜姑娘神通廣大對赤水了如指掌,畢竟與青洲夜氏毫不相關。

可現在,姜姑娘是青洲人啊,這樣一來,一切仿佛都說得通了。

但姜姑娘與夜氏又會是什麽關系呢?

更匪夷所思的是,姜賀他們可知道姜姑娘已經恢覆記憶了?

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無論聽者是誰,說出來對姜姑娘怕是不利,所以王驛轉了轉目光隱去了心中驚奇。

姜懷柔自然也想得到這層關系,現在慕容淩夜那邊正在布網,容不得差錯,以防萬一還是要打消王大哥的疑慮。

“可惜我八歲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年紀尚小,連東街西坊都記不過來,還是在爹娘和大哥的耐心教習下才漸漸步入正軌,有朝一日若是恢覆記憶,只怕也是模糊不清了。”

姜賀卻說:“記憶未恢覆,是好的,柔兒的親生父母我們找了這麽多年也沒有線索,再者,當時的情景本將軍是見過的,恐怕是無一人生還……”

那麽血腥的場面,說實話,柔兒失憶他多少是有些慶幸的,不然得給孩子留下多大的陰影啊。

鄭錦喬悄悄用胳膊碰了姜賀一下,示意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而王驛則清晰了心中的疑惑,也是,那麽小的孩子,哪裏說能將赤水這種極難琢磨的東西學透並且在十年內輕松自如地制出解藥?

看來是他多慮了,姜姑娘醫術超群,對赤水有所了解也不奇怪,他能知道的,也不奇怪別人可以知道,不一定非要是恢覆了記憶。

王驛坦聲道:“青洲一事,著實有些過了,楚涼王當年是半分情面也不曾留,姜姑娘能活下來,已是幸運。”

姜賀看了看亭外自由翺翔的禽鳥,凝聲說道:“那一年也算是多事之秋了,幾件事盡聚在一塊接連不斷發生,先是夜氏被滅,百年望族慕容家族被抄家,樂安公主辭世,就連當朝丞相都……”

說到這姜賀也就頓住了,王驛也不由輕嘆,倒不是感慨自身境遇,而是為民,為嘉寧,他雖已不是一朝重臣,但憂國憂民早已牢刻在心。

姜賀見此,沈了沈眸光,還有一件事他沒說,也是他同王驛說這些鋪墊的目的,不過不是現在。

“本將軍也就不再耽誤你們談事了,不過時辰尚早,王大人若是沒事的話走之前來一趟本將軍的書房吧。”

王驛也不問為何,沈著應下,“那就煩勞姜大將軍等候了。”

姜賀與鄭錦喬一道離開後,姜懷柔看著依舊憔悴的王驛問道:“王大哥找我是為了……?”

王驛大致給姜懷柔講清了當年之事,連方才姜賀透露的細節也一並不作保留地說了個詳細,好讓姜懷柔有個清晰的思路。

姜懷柔之前是從江老那聽過一些的,但沒想到這其中竟牽扯如此覆雜。

王驛溫聲解釋:“僅憑我一個廢丞的力量,想要翻案的可能性不大,別人我也屬實難以妥帖信任,想來只有姜姑娘最為可靠,我也當真欽佩姜姑娘你的魄力,若姜姑娘願意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而姜懷柔杏眸眨了眨,不由淺笑擺了擺手,“王大哥是真的擡舉我了,如果可以的話,我自是樂意盡力幫助王大哥查明真相。”

又緊接著提出自己的想法:“現在要緊的是先找到您的弟弟,王治。”

王驛心裏感動,遇到姜姑娘,恰如雪中送炭,高山流水,忙正色點頭,“沒錯,當年在京城,現在還是否在京城可就不好說了,找起來也是不易。”

姜懷柔撐著下巴思索,彎唇計上心頭,“那就讓他自己現身。”

她在京城待不了多久,魏遠山的假期已經快要結束了,王治?姜懷柔驀地一滯,今日那個挑事兒的管家好像就叫王治來著。

忙放下胳膊探究問道:“王大哥,我今日倒是見過一個叫王治的管家,當然重名的可能性比較大,您弟弟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王驛先是不甚在意地溫笑兩聲,“這怎麽會是同一個人呢?他逃亡在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若是他當了管家還名為王治,他在京城長大,怎麽會沒人認出來他?”

但也認真地回答了姜懷柔的問題,“要說特別之處,我弟弟他有後脖子有一顆痣。”

姜懷柔攤手,“那就不是了,我印象中那個人的後脖子並沒有痣。”

指尖輕點桌面,“樂安公主身邊的婢女可有打聽?”

“這個,還沒有,姜姑娘的意思是……”

姜懷柔起身閑散踱步,她生存在你死我活的刀劍中不免想得多些:“我聽說樂安公主死因不明,調查無果,便安了個傷心過度的由頭,矛頭才對向了王治,讓他翻身無望,免了死罪都是萬幸。”

王驛想起來也是心中慚愧,“韓丞相他們費了幾天的心神才得此萬幸,沒想到今日才明白,就連怒不可遏的聖上都留了一線,放過了王治。”

姜懷柔:“也是趁了死因不明這個空檔,證據不足,不然任誰說情都是沒用的。”

王驛了然。

待商定計策之後,王驛便徑直去了書房。

姜賀讓人取來了珍藏多年的上好茶葉,親自手法熟練地煮了茶,客氣地將王驛請到了客座,看得王驛面色略慌,有些著急地作楫:“使不得使不得,姜大將軍真是擡舉下官了,您請坐。”

又攏起袖袍反請姜賀先坐下,姜賀不甚在意地笑著點了點頭,收回胳膊先坐下了,“王大人快嘗嘗,這可是本將軍珍藏的好茶,平日裏可都不舍得拿出來品上一品。”

王驛笑道:“下官素喜品茶,遇上好茶自是要好好品上一品了。”說罷,拿起冒著陣陣熱氣的清茶抿了一口。

不由眼眸一亮,他為丞相時,可沒少買入上佳茶葉,因此也對茶葉的品質頗有見解,訝異驚奇地嘆道:“這茶入口即苦,茶味清香奇特,回味甘甜淡如水,絲絲入舌,這難不成......是九域的茶葉?若真是,當真是讓將軍割愛了,要知道現在九域同嘉寧兩地不相往來,想品一品這天下盛讚的茶葉可謂難如登天。”

姜賀大笑幾聲像是隨意脫口而出:“咱們兩個愛茶之人能有機會品一品,不瞞王大人說,其實也是托了煊殿的福。”

王驛放下茶盞,“哦?此話怎講?”在江南時他便知曉姜姑娘與煊殿的關系,對此倒並未有所驚訝,看來姜大將軍的態度是已經亮出來了。

“之前煊殿承聖上之意來將軍府言事,不過是順嘴提了一句年紀大了容易骨質疏松,誰知道煊殿竟放在心上了,托人送了滋補身體的茶葉過來。”

王驛讚許地點了點頭:“煊殿與姜姑娘無論是學識還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般配,感情真摯,下官在江南時也是看在眼裏喜在心裏,著實令人艷羨。”

目光一轉,掌心撐了撐膝蓋饒有意味地輕笑打趣道:“看來姜大將軍有這麽一個未來女婿可有得稱心嘍。”

姜賀也不避諱,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愉悅,“若真如此自是好的。”

王驛濃眉微挑,面上溫笑不語,雖說在江南時他也不過是在煊殿來他們的宅院接姜姑娘回去的時候才偶有所見,但已然能讓旁人清晰地看出他待姜姑娘的不同之處。

說白了,就是明目張膽的偏愛,縱觀皇家,能做到這樣的皇子能有幾人?更何況無論是權勢還是才貌都讓人望塵莫及,倒也讓年近半百的他在情字上長了見識。

只是,此時謂此時,世間瞬息萬變,能在浮世中始終如一地寵愛一人才是不枉珍惜的良緣啊。

想罷,徐徐開口道:“不過,煊殿的權勢地位在那擺著,一般人難以企及,不免還是要看聖上怎麽想的了。”

姜賀眼眸一深,不愧是王驛,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心裏跟明鏡似的,“王大人所言極是,本將軍也不拿王大人當外人,就直言了。”

王驛作了個請的手勢,雖說官場圓滑,但在他決定來與姜姑娘商議那件事時已經擺明了他的潛意思,想必姜賀一定是明白的。

現下看來,兩人都未挑明,但已然心意相通,從此以後,只會是一條船上的人,“姜大將軍但說無妨,您的為人,下官是信得過的。”

姜賀暗松口氣,想得不差,來找柔兒商議是其一,隱藏在明面之下的是其二,借他之勢查清當年之事,而王驛的籌碼,就是他自己。

只要是共事過的朝官,任誰都想得明白此次王驛的回歸無非是平地驚雷,憑他的政治才能翻身只是遲早的事。

面上即使再溫和敦厚,能官至宰相且處理起朝政剛柔有度的人又怎會在不明立場的情況下自露陣腳?拋磚引玉,都清楚的道理。

“不知王大人可還記得當年大皇子一事?”

王驛沈思幾瞬,腦海裏似是纏了密密麻麻的網絡,“有所耳聞,當時忙得焦頭爛額,倒也沒怎麽關註,還是定居之後才知曉一二。”

姜賀默了默,凝聲說道:“真要說起來,也是感慨萬千,撇去其它大事不說,這件事對今後的局勢影響頗大。”

“煊殿九歲那年,出手將大皇子打得半死不活,還不待聖上發話,大皇子便已突發心疾病逝,惋惜之餘,年少的煊殿也成了眾矢之的,天下聲討,若不是煊殿生母熙貴妃以死相護,還不知是怎樣一番境地。”

熙貴妃?王驛像是聽到了什麽駭天奇聞,不可置信地驚聲反問:“姜大將軍可記清楚了?”

他怎麽記得在江南見過啊?還以為是出宮了。

姜賀奇怪地看了眼一向穩重此刻卻難掩急迫的王驛,“這怎會記錯?消息流傳不廣,但還是準確的,再說了,也就是煊殿的生母能做到這般,王大人對此怎會疑慮頗大?”

王驛閉了閉眼,沈默,臉上的神情忽明忽滅,姜賀也不催他,只悠哉悠哉地品茶。

良久,王驛似是下定決心地睜開了眼,雙目清明幽邃,“或許是下官記錯了,您繼續。”

姜賀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又是一副神態自若的王驛,也不多問,“近些時日,君太尉的人已經盯上了本將軍這邊的盛衛軍,三皇子從江南功成歸來,大有立勢之象,然東宮之爭早已今非昔比,不知王大人有何想法?”

樹大招風,只要有讓大部分所需之人趨之若鶩的籌碼,那麽必然逃不開一個站隊,不然兩頭都是得罪,彼時招引禍水也是棘手。

最主要的是,之前為了找柔兒私自動用了盛衛軍,已是以公濟私,一旦被君太尉查出了蛛絲馬跡,後果不堪設想。

他已經不能再清閑旁觀這勢力盤點了。

王驛沈目將視線定焦在熱氣縹緲的茶面,“煊殿應是無意太子之位,不然早就穩居東宮了,大皇子一事的輿論本就是兩極分化,具體情況不得而知,影響是有的,但定然不會是決定性障礙。”

“下官力量雖然微小,但與姜大將軍,應為同道中人,姜姑娘與煊殿若有朝一日喜結連理,姜大將軍可莫要少了下官這一口好酒啊。”

姜賀欣然,手托茶盞敬請,“那是自然,王大人,請。”

王驛回敬。

飲茶時,姜賀垂下的眸子幽沈閃爍,他的考量是,以煊殿如今的地位,任哪個皇子日後登基都是忌憚三分的,聖上愛子,出類拔萃倒也說得過去,可別個同為競爭者的皇子們可就不好說了。

若柔兒決心要與煊殿在一起,那麽無論是從長久的安穩來說還是保護來說,助煊殿穩居東宮之位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後宮佳麗三千,可能會是柔兒不得不面對的了,本質上,姜賀是不願的,一來是非多,容易受委屈,二來,他們之間的有些美好怕是要破碎了。

至於怎麽樣,到底還是要看煊殿自己怎麽想,真要無意皇位,以他的才智,也絕不會讓人撼動半分以至於威脅到自己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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