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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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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家這頭,蘇氏接著女兒送來的一大只鹿腿,忍不住拉著來送禮的崔樂問了又問:"……你們奶奶如今過得怎樣?身子可好麽?她每逢季節交替就容易咳嗽的,你替我叫她天涼多添衣,天熱了也不要一味的貪涼才是。"

崔樂沒有半點不耐煩,一一應下來:"是,小的一定把話給您帶給奶奶聽。"這可是他們奶奶的親娘,他是瘋了才敢對這位太太不尊敬。

朱氏又叫人搬了兩壇子她做的蜜餞來:"也不是甚麽好東西,只是妹妹在家時就愛吃這一口我做的蜜餞,這兩壇是我得了閑做的,你替我帶了去,妹妹一壇子,二妹妹也一壇子。"

既都是在西山營裏,又都是自家姐妹,朱氏倒不好只給霜降一個人送了。

"是,多謝親家奶奶了。"崔樂把東西搬到車上,跟眾人告過退,鞭子一甩,馬兒噠噠噠的就離開了沈家門前。

"娘,姑姑為甚不回來?我和哥哥都想姑姑了。"朱氏牽著的祥哥兒仰起腦袋問道,"姑姑已經很久不在家啦。"

小孫子一問,蘇氏的眼淚倏地就滾下來了,她快走幾步回了自己的房間,摸了摸女兒從前在家時給她做的衣服,又想念起她出嫁了的小女兒來。

霜降是幼女,蘇氏夫妻難免偏疼些,蘇氏也難免更掛念些。元娘做事一向幹脆利落,她很放心元娘。但霜降是從小都嬌養著的小女兒,比起元娘,她更多了幾分嬌氣和天真。蘇氏又擔心起來,女兒沒有婆母,這既是好處也是壞處。沒有婆母,女兒進門就能掌家,可也是同樣的,進門就掌家,沒有婆母帶一帶,蘇氏也擔心女兒辦的不好,吃人恥笑。

一時又想,如今是暮春之時,將要立夏,女兒每逢換季就容易風邪入體,身體不舒服。西山又是在山上,可別女兒又病了。

一時又想,今日家裏做了醪糟酒,若是女兒在,少不得要興頭頭地拉著她說要怎麽吃這壇還未釀好的醪糟酒。

這頭蘇氏快步離開,祥哥兒不懂得蘇氏對女兒的思念。猶自還在問著母親:"姑姑怎麽不回家?"

朱氏笑了笑:"姑姑嫁人了,從此就是姑父家的人了,不能常常回家來的。"

祥哥兒不懂得嫁人是甚麽意思,但他知道成親的意思:"是姑姑姑父變成一家人了嗎?像爹爹和娘親這樣?"

朱氏點點頭:"對,就像我和你爹這樣。"

祥哥兒更不明白了:"可是爹爹還是在家呀?為甚麽姑姑就要去姑父家呢?"

許氏抱著女兒,一面輕輕拍著哄她,一面笑道:"因為你姑姑是女子啊。歷來女子嫁人,就是要到夫家去的。"

祥哥兒還是不明白:"可是爹爹就還在家,爹爹就不用去別人家。爹爹同姑姑都是阿爺和阿奶生的呀。"

小小的祥哥兒不懂得,為甚麽明明都是他爺奶的兒女,爹爹卻可以留在家裏,姑姑卻要嫁出去。

朱氏好笑的告訴他:"你五嬸嬸不是告訴你了?你姑姑是女娘啊。"

祥哥兒撇撇嘴,並不認同,可他也明白,在母親這裏得不到別的答案了。

他就是很舍不得姑姑,他也不明白,為甚姑姑嫁了人就不能常常回來,明明這也是她的家呀。

他鄭重的拉著許氏的衣襟:"嬸嬸,以後我們不會叫妹妹也像姑姑這樣不能回家的。"

一句話也沒說的祿哥兒點點頭。他更大一些,也就更明白嫁人的含義,姑姑不能再以沈家人的名頭回到這裏了。哪怕大家都還是把她當做沈家人,可是姑姑沈前頭就得先加一個崔姓。他當然也舍不得姑姑,但他已經過了祥哥兒這樣胡攪蠻纏的年紀。

他想著,崔沈氏就崔沈氏罷,總之沒有人會對姑姑曾是沈家人這件事表示有錯誤。只要爺奶爹娘還有他在,沈家,只要姑姑想回來,那就是她的家。名頭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日後小妹也理應如此,他們兄弟只有這一個妹子,爹爹同五叔是怎麽疼愛姑姑的,他們也會學著這樣對妹妹好。

許氏笑了:"那嬸嬸就替我們姝姐兒多謝她四哥啦。"

祥哥兒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嬸嬸不用謝,這是我們做哥哥的應該做的事。"

朱氏鼓勵兒子:"要保護妹妹,你們得多用功多學點兒東西才行。"

祿哥兒是長子,三郎預備要把這些買賣都交給他的。所以祿哥兒在學堂的知識學到十歲,他就該去跟著三郎學習如何經營布莊了。

至於祥哥兒,三郎和朱氏的計劃是等他到了十歲,也跟著學,然後再給他準備一筆本錢,叫他也去做個買賣。

家裏的生意交給老大,可老二也不能餓死,或者等著他哥哥來養活他罷?

當然,如果祥哥兒自己想像他五叔一樣,學個手藝,三郎也很支持。

沈家的孩子,本就不奢求他們去科考,不過要在學堂裏啟蒙,認得三百千,讀過幼學瓊林,會文會寫,也就是了。

就比如大房的財哥兒,如今已經跟著大郎開始做買賣了。

二房的禮哥兒,再過一段時間也要跟著去了。

像他們這樣的商戶,上學堂就是為了打基礎——總不能你做了掌櫃的,連賬目都看不明白罷?

祥哥兒點點頭:"我明白了,娘,我一定好好學習,以後長大了,我就能保護姑姑和妹妹了!"

朱氏笑著摸了摸小兒子的腦袋:"好孩子,你姑姑沒白疼你。"

在孩子們眼裏,是阻礙姑姑回家的絆腳石的崔如松,終於在到達郊州作戰的第三天,接到了來自自家夫人的信。

他迫不及待的展開看——是一副圖。

崔如松認得,那是他家正院的那一墻薔薇花。早晨他披著薄霧離開家時,花還含苞欲放,等他走了,天氣緩緩溫暖起來,花也漸漸舒展了身姿,紅了滿墻。

薔薇下正是他和霜降的背影,兩人相攜而立,賞薔薇滿墻。

又好似又微風習習,花朵兒隨風搖曳,引來蜂蝶翩翩。

好像崔如松真的站在自家墻下,攬著霜降,一同賞花似的。

正如霜降在左上角寫的那八個字——與君俱賞,風花俱在。

這圖上沒有寫一個想字。但崔如松很容易就明白了霜降的意思——她說,院子裏的薔薇開了,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同我一起賞花呢?

但她又說,沒關系,即使你不在,可這一墻的薔薇,我畫給你看,這樣,我們還是一起賞花。

崔如松把畫看了又看,他想立刻就插上翅膀飛過去,飛到霜降身邊,告訴她,我回來了,我能陪你一起看花了。

可是,他肩上有責任,他不能只顧著兒女私情。

他不會畫畫,但他會寫信,他寫從蜀州到郊州一路上趕路,他寫他到郊州作戰時,郊州的天氣怎樣的,他寫他一日三餐吃的怎麽樣。他把這幾天都事情,事無巨細的都寫給霜降看——當然,出去了戰場上的事情。那些流血與傷亡,他是見慣了的,但他卻擔心霜降看了害怕。

他最後寫了一句:常盼此戰事早歇,可旋轉歸家耳。

他拿火漆封了口,連帶著他托人給霜降帶的幾件皮毛衣服,都帶了回去。

郊州毗鄰戎狄,雖然不如戎狄苦寒,但對比其他邊境州府,它除了皮毛,並沒有甚麽拿得出手的。連糧食都得年年靠從其他州府去買。

崔如松看著為他們接風洗塵的榮將軍夫人穿著的皮毛大氅,他想,他家霜降可還沒穿過皮毛衣服呢。

於是他就拜托了榮將軍帶人給他家霜降買了幾件回去。

雖然是榮將軍答應的,事卻是榮夫人替他辦的。

買了一件銀灰鼠皮的小襖,一件狐貍皮的大氅。這是紅狐貍皮,白狐貍皮太過難得,但凡有,都是要進宮給聖人的。一條鑲貂皮的間破色裙。再有一個手籠子,是狐貍皮的。

這就是崔如松買的所有的東西。皮毛衣服也就是在皮毛盛產的郊州,才能花五十兩買到這麽多。他也沒有買很多——走之前夫人霜降只給了他五十兩銀子的零花錢。

當然,這裏頭也有榮夫人做的人情——人家千裏迢迢趕來幫忙,哪怕只是接到了調令,這個人情,榮夫人也是要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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