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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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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崔如松本來是說養好了傷,中秋之後帶霜降去雲居山看楓葉,吃齋的,哪知道剛過了中秋不到兩天,他的傷還沒完全養好。

世子李夔科舉舞弊案的後手來了。李夔之所以事情敗露就要逃亡西越,是因著九皇子早就同西越王勾結,拿蜀州,丹州,越州,三個邊境州府,跟西越王做了交易。西越王發兵擾外,他利用收攏的錢財和人脈發動宮變,奪取皇位。

西越王本以為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九皇子是麗妃之子,有一定的地位和權利,哪知道他手下的人那麽菜,從柳知道死在腳店,就牽一發而動全身。九皇子宮變,還未發動就胎死腹中。

但西越王早就把這三州視為囊中之物,怎麽可能舍得放棄?於是他想著,趁聖人在清理朝中九皇子一系的時候,聚集了十萬大軍,打算攻打邊境。

他當然知道,他是打不過大祁大軍,但他不能一點便宜都不占。

趁大祁聖人沒反應過來,多打些土地,然後占著這土地跟大祁王談判,怎麽說,三州他要一個,這不過分吧?

天真的西越王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的想法美極了。

但他似乎忘了,大祁為什麽要在邊境三州,駐紮這麽多軍隊,還允許將領們有部分軍事自主權。

因為駐軍很多,聖人當然怕將領擁兵自重,所以四品以上的將軍,都要三年一輪換,如今西山營的掌管者是劉茂將軍。

他從斥候手裏察覺到西越異動,立刻召集軍隊預備禦敵。

崔如松是八品都頭,算中層軍官,此刻禦邊之戰,普通兵士或許能去養傷,但他不能,何況他的傷如今也尚且算是勉強好了。

蜀州三府,以西山營戰力最強,也以寧遠府最為接近西越,為了防止影響百姓,劉茂將軍親率士兵駐紮郊野。同時下達戰時軍令:所有蜀州百姓,一律不得往寧遠府來,一律不得無故出城,若有進出者,需持蜀州三府軍營簽發的通行令。違者一律斬首示眾。

這是為了防止諜者混入城內,也是為了防止百姓們誤闖到了戰場,白白送命。

劉將軍同韓將軍,林將軍這三府軍營將軍,一面做準備應戰,一面將奏折加急送給聖人,請聖人過目。

同時,因著是邊境戰事,聖人曾說,若有邊境之戰,將軍之令高於知州指令。

這也就是說,此刻蜀州全州,進入戒備狀態。

平日裏走商的商人,進貨的隊伍也全部進入停滯狀態。

三郎愁得拽掉了好幾根頭發:本來上一次進的貨就不多,如今又不能進出,只怕再有半個月,就無貨可賣,只好歇業了。

可如今這事兒,就是妹夫崔如松憑借他的本事給弄來通行證,三郎也不敢去進貨——小命要緊!誰不知道,西越已經陳兵邊境,雙方戰事一觸即發?這時候,還有哪個要錢不要命的敢出去?

大蘇氏和蘇氏婆媳兩個則天天吃齋念佛,替崔如松積福。

"咱們這些在城裏的倒不怕,外頭的刀砍不著,可咱們三娘女婿可是在前線殺敵呢!老天保佑,可別叫他出事才好!"大蘇氏這話,一天裏總要說上幾遍。

實在是,若是女婿自己不成器,他們家到能拼著一口氣把親給退了,可崔大郎並不是自己不出息,要是戰場上刀劍無眼,殘了死了,可叫他們霜降怎麽辦呢?

那可是守禦邊境的勇士,要是真的因為他殘了退親,那霜降可真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了。要是他死了,外頭的長舌婦,說是霜降克死的,那可怎麽是好?

大蘇氏的擔心,也正是蘇氏的擔心,婆媳兩索性住到一起,天天在大蘇氏房裏,蘇氏給婆婆置辦的小佛堂裏吃齋念佛撿佛豆。家裏的事情都交給朱氏去辦。

二娘心思細膩,她知道三妹夫上了戰場,她很怕三妹妹會擔心害怕得睡不著,就收拾了包袱跑到二伯家裏住下了。

索性她也時不時就要去霜降那兒住幾夜的,又在一條巷子裏,劉氏也並沒甚不放心。

霜降當然害怕,但她害怕的除了崔如松死,更害怕,萬一軍隊守不住,城破了,他們一家子或許都會死。這樣的擔心更甚於對崔如松本人的擔心。

但她再擔心也沒有用,因為她甚也做不了,連送傷藥去,她也沒辦法去。

但不只是沈家一戶。城裏也不乏是有自家親朋好友在城郊駐紮的人家。左思因為寫了三都賦而致使洛陽紙貴,如今寧遠府卻因為戰事將起,而致使城中香火繁盛,就連五郎店鋪裏的香蠟紙錢,漲了兩回價格了,還是供不應求。——在無法改變現實的時候,人們總是只好寄希望於神明,希求神明的保佑和垂憐。

崔如松是連夜穿著甲胄走的。西越號稱有十萬大軍,但三府軍營滿打滿算也只有三萬士兵。故而,劉茂將軍緊急征兵,將軍戶裏頭,年滿十歲以上,平日訓練乙等以上的小郎們也全部納入軍營。三郎崔如榆赫然在列。

有兩個哥哥做榜樣,崔如榆在每天半日的訓練時間非常努力,還經常給自己加練,評分時常是甲等。——但他到底還只是一個從沒親眼見過戰場腥風血雨的十歲男孩。

崔如松和崔如柏不由擔心弟弟。借著職權便利,崔如松把三弟安排到二弟崔如柏的旗下做的大頭兵,有他和二弟在阿榆旁邊,或許更好些。這也是他們兩個做哥哥的,能做到最大限度的事情了。

他走前叫崔平趁夜色給霜降送了一封信,只有六個字:緊閉門戶,勿出。

霜降把這張紙條給家裏人都瞧了,蘇氏就連忙也叫人去通知了沈大伯,沈三叔,以及大女兒婆家。

大家都是日常要做生意的,可如今是小命要緊,城門禁閉,進不了貨就別去進貨了,把家裏的庫存賣完就關鋪子歇業——又不是家裏擎等著米下鍋呢,哪裏就非要把腦袋提著做這買賣?

當夜裏果然西越襲城。

崔如松分配到的任務不是直面迎敵,而是偷家,他帶著一千兵士,埋伏在山腰處,他的親信苗山,許龍,各帶兵士五百,埋伏於西越軍營糧草庫東西兩方。

劉將軍的策略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西越為了這次進攻,按兵不動三天,就是為了等糧草到位,今夜糧草入庫,兵飽馬足,定然趁夜色進攻。他與韓,林二位將軍,各率五千兵馬正面迎敵,寧遠府都頭崔如松,頤安府都頭章越,各帶兩千兵馬,分段擾亂埋伏於途中,同時,命人火燒糧草庫,斷他後路。

如此一來,西越補給至少還需要三天才能再次續上,這三天時間,正是我軍反攻,將其一網打盡的好時機。

崔如松和章越兩個,各自都是在軍營裏出名的有能力的武官,也因此,這份任務反而比劉將軍等人的正面迎敵更為重要,也更為危險。

如果劉將軍敗退,西越定然軍心大勝,此時埋伏,定然死傷眾多,任務難度加劇。只有劉將軍等人勝利,西越敗走,軍心渙散時,崔如松等人才會更加輕松。

同時,如何截殺,怎樣截殺,甚時候退,甚時候進,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劉將軍也是思慮良久,才把這項任務交給崔如松和章越兩個去做——只有交給他們兩個,才好放心。

章越是第一道卡,崔如松是第二道。

第一道最危險,因為他們不知道劉將軍是勝還是敗,此時也是西越軍隊實力保存較好,死傷也較多的時候。

章越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武官,他拍著崔如松的肩膀說:"這第一道,就我去罷。崔兄弟,你還年輕,聽說你才定了親,還沒娶娘子呢?我老章兒女都大了,就是我有甚事,他們也能自己養活自己。可你還沒成親呢,可不能栽倒這上頭。"

崔如松緊皺著眉頭,他知道第一道更危險,他當然也想好好的活著回去,娶妻生子,孝敬父親,但他也做不出這麽自私的事。

章越見他有些不願,就笑著說:"再說了,第二道雖然沒有第一道那麽危險,可是最要緊的,要是決策出了岔子,可就前功盡棄了!我老章年紀大了,腦子可不如你們年輕人好使。——可不許再說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我可是你前輩,你得聽我的。"

不等崔如松說話,他就帶著他手底下的人走了。

崔如松只好默默地接受了這位前輩的好意——如果他們都能好好的活下來,他一定帶上一壇好酒,好好的跟章大人喝幾杯才是!

崔如松趴在草叢裏,嘴裏百無聊賴的嚼著一根野草根,耳朵和眼睛卻十分警覺的掃視著四周。

月亮漸漸的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濃霧,透出若隱若現的微光,遠處傳來的刀劍刺入□□的聲音,短刀相接的聲音,許多人聲交雜成一盤聽不清道不明的顏料,輕輕地替今晚的月色描摹上血色的倒影。

"來了。"崔如松耳朵動了動,聽這動靜章大人已經撤退,西越人往這頭來了。

他做出一個手勢,埋伏的兵士們立刻進入戰備狀態,身體如同一根繃緊的弓弦,立刻就能刺向敵人的喉嚨,讓溫熱的血液作為草木們今晚的夜宵。

果然,大概過了一盞茶時間,西越人帶著一身的血氣,尚且還有馬可騎的武官們帶著隨意拿布條纏了纏受傷的地方,用著大祁人聽不懂的話罵罵咧咧的咒罵著大祁人。走在後頭的兵士們歪歪扭扭,有的甚至一邊走,傷口一邊滲血出來。

看來劉將軍和章大人,都打了一場不錯的仗。崔如松這樣想著,眼看著西越人越走越近,他又做出一個手勢,同時身先士卒,一刀砍掉了剛剛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西越一個八品武官的腦袋。

埋伏的兵士好像一個雨後春筍一樣,忽的就出現在越人周圍。

其實西越士兵真的已經很慌了,今晚的仗打的不順利,本來,能跑掉就已經是運氣不錯了,可前頭又遭了一次埋伏,他們已經沒有一個人是沒有帶傷的了,可這兒居然還有大祁人。

我們真的還能活下來嗎?西越的士兵們絕望的想著。

雖然兩國交戰,可以贖回戰俘,可是他們這樣沒有權勢,沒有家底的小兵,就是死了一萬人,王上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他們哪怕運氣好,沒有殺死,而是被俘虜,王上也不會掏錢贖回他們的。

連接的失敗讓西越軍心渙散,崔如松很快就超額完成了任務——不僅拖住西越軍半個時辰,還斬殺了三名八品官員,兩名七品官員,兩名六品官員和一名五品官員的頭顱,並割下他們的耳朵和帽子上的官員標識作為戰功的依據。

等西越人拖著不到五千人的兵馬回去時,發現糧草也沒了。

西越的主將拓拔將軍生氣的把杯子摔在了蕭將軍的膝蓋上。

西越雖然號稱集結了十萬,但實際沒有那麽多,只有八萬人,第一次進攻,也只是拓拔將軍吩咐手下的蕭將軍率領兩萬人馬發起進攻。

他滿以為,蜀州最多只有一萬人馬,兩萬對一萬,怎麽也能勝利,可不僅蜀州反敗為勝,而且還被人燒掉了糧草。

蕭將軍自己胳膊也被劉將軍砍斷了一只。這簡直就像是在他臉上刻了無能兩個字。

拓拔將軍不是個出色的將才,他能從西越王手裏拿到這個兵權,靠的不是他本人的本事,而是他的妹妹,西越王寵妃嫣貴妃的枕頭風。

天真的國王也擁有天真的臣子,他滿以為這次就是白撿的功勞,可誰知道,大祁皇帝這麽多年在邊境的部署和心血不是白花的,邊境只是一個蜀州,就折損了他們一萬多人。

他焦急的轉著圈兒,他必須再贏一次,否則,即使他的妹妹是王後,也保不住他的地位。他得好好想個法子,好好想個辦法才是。

這次大獲全勝,當然,死傷不可避免,不過比起西越的傷亡來說,蜀州的死傷率真的太低了,傷亡人數甚至不到一千人。

這對大家來說都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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