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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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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霜降瞧著這夏梔,十八歲了卻還是個三等女使,按理來說,小娘子身邊跟著的,三等女使不應當是這樣大的年紀,她就好奇多問了一嘴:"你怎麽都十八歲了,在你原主家小娘子那頭還只是個三等?"

夏梔的主家姓張,犯的事兒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李國公科舉舞弊案子,大理寺審了出來,李夔是九皇子的人,這也是九皇子的授意,為著拉攏人才,積累資本奪嫡。

聖人和先帝兩父子是馬背上奪來的江山,如今這番文武兼備,蒸蒸日上的世道,不知費了兩代皇帝多少心血,他永遠也忘不了當年父皇和他是如何艱難的把滿目瘡痍的國家治理的文治武昌的,人才,對他來說是一個國家的大事,九皇子幹的這件事,簡直踩到了他的底線,聖人做事雷厲風行,眼裏揉不得沙子,九皇子為著一己之私,串出這許多人命,又有多少寒門學子苦讀付之虛無?聖人拍著桌子大怒,接著就把九皇子原先的郡王爵位削去,連著妻妾兒女圈禁在府裏。一幹犯事的,包括打下手的,幫著李夔聯絡的,打掩護的官員,削職的削職,抄家的抄家,最輕的也落了一個降職罰款的下場。

張家原是個六品的翰林庶吉士,翰林清貴,若不參合這檔子事,到得下一場科舉取士,他們就該放出去做鄉試主考官,州府學政,怎麽也是個正三從三品。

可他偏偏犯了糊塗,給九皇子李夔一幹人打掩護,聖人親口罵他:"你是做官的日子久了,早就忘了當年寒窗苦讀的辛苦!只知道跟著那群酒囊飯袋中飽私囊!既如此,這官你也就不必做了!著廢為庶人,發還原籍。"

既不能做官,又是聖人親口說的酒囊飯袋,張大人——不,現在應是說一句張官人了。他至少在聖人在位的這一代,是做不了官了。

他原就是寧遠府的人,自然要回來,可他家剛交了一筆罰款——說是他跟著九皇子違法所得。但天地良心,他只是給九皇子打了個掩護,求著接個善緣罷了,實際上落到荷包裏的沒有多少,可這筆五千兩銀子的錢是聖人發的旨意,他就是變賣家產也得拿。好在當官這些年,倒也有幾分薄財。

交了銀子,回了原籍,原先的一屋子幾百的下人自然要裁。嫡出的小娘子身邊都只留下兩個女使,夏梔的主子是個庶出的,只能留下一個。她們這群自然就被賣掉了。

夏梔不能升等,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嘴笨,又沒有一技之長。

從前張府是清流官家,家裏的小娘子身邊,哪怕是庶出,也多的是擠破了腦袋想往上提的女使,就比如從前的一等女使,燕歸和雀鳴。一個會管賬,一個寫的一手好字,四個二等,會刺繡的會煮茶的會做點心的會梳頭的。哪個不是個中翹楚?只有她,除了一把子力氣,會侍弄花草,旁的甚也不會,也不知道討巧,往往辛辛苦苦培育出來的花,就叫上頭的姐姐們爭了功勞去,還得自己默默的把委屈往肚子裏咽,怕得罪了上頭的姐姐們,給她小鞋穿。

霜降聽了,倒也覺得她可惜,安慰她:"不妨事,我未進門的五嫂嫂是個溫和的,想必你們是很很處得來的。"

見霜降沒有話要說了,李媽媽就把人都帶走,去廊下給人做"崗前培訓"去了。

桃花伸著脖子瞧,霜降打趣她:"怎麽?你也想去瞧瞧?”

桃花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是蘭花,她雖說跟著李媽媽日子更久,是她的徒弟,可到底歲數小,我怕她壓不住孫婆子吳婆子,倒受欺負。"

霜降笑道:"放心好了,再是強龍,也壓不住地頭蛇,蘭花可是李媽媽的徒弟,李媽媽是內管家,這兩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地皮還沒踩熟呢,翻不出甚風浪來。"

桃花一想,娘子說的有道理,她這顆心就放了下來。

"娘子"杏花進來了,屈膝行禮,"太太叫您和四娘子去前廳學功課。"

"好,我們立時就去。"霜降拉著睡得還迷瞪瞪的四娘,拿濕帕子給她沾了沾眼睛,冰涼涼的觸感刺激的四娘一下子精神起來。

"精神些兒,馬上要學東西了呢。"霜降把帕子遞給桃花,拍一拍跟沒骨頭似的倚在她身上的四娘。

"好啦好啦,我醒啦。"四娘揉揉臉蛋說道。

中秋家宴的籌辦,從菜色的置辦——冷菜多少,熱菜多少,湯幾個,點心幾個,材料的采買,分配下去的任務要落實到人頭上。

這算是簡單的——畢竟比起大家族動輒就是幾十上百人來說,沈家只不過是三房人一同用飯。都是自家至親,就是有甚不妥當的,也無妨的。

故此蘇氏講清楚了註意事項,又把去年前年的菜單子拿來給小姐妹兩個作參考,就全權交給了霜降和四娘。

如今是八月初十,還有五天。

霜降和四娘嘰嘰咕咕商量了,準備今兒先草擬了菜色單子和對應的食材,明兒就叫李媽媽去買,廚房裏的不過就是李媽媽做主,誰做甚菜,也就由李媽媽分派下去,就很妥當了。

因著人多,自然就分了三桌,每桌是預備了六個涼菜:鹵雞鹵鴨各一盤,醬牛肉一盤,涼拌菜一盤,豆豉鳳爪一盤,糟魚一盤。六個熱菜:紅燒排骨,水煮肉片,雙椒兔子,土豆燒雞塊,兩個素炒時蔬。兩個湯:一個葷湯,酸蘿蔔老鴨湯,一個素湯,青菜豆腐湯。四個點心:兩樣鹹點心,炸酥肉和椒鹽餅,兩樣甜點心,紅糖糍粑和棗泥山藥糕。一共湊齊十八道菜。

酒品,一桌是沈榮仲這一桌要喝烈酒的郎君們,備的是女兒紅。兩桌女眷小郎們的席面,備的是青梅酒。

李媽媽不得空,兩個就去找了朱氏,又問了采買的一些兒物價。把東西列了單子,先請嫂嫂朱氏瞧了。

朱氏一邊看一邊點頭:"不錯,是無甚錯漏的。你們就照著這個單子,把任務分派下去就是了。不用擔心,你兩個第一回操辦中秋節,就是有甚不妥當,也都是自家至親,不妨事的。"

"謝嫂嫂指點。"霜降笑瞇瞇的說。

話音剛落,外頭沈金就進來傳話:"三奶奶,三娘子,四娘子,五奶奶送節禮來了。"

霜降對性格溫和的許氏印象很好,但為了許氏好,怎麽也不好表現出她很親近許元娘的意思來。

故而她就不說話,等著朱氏開口。

朱氏笑道:"那還不請進來?怎麽,你倒敢把五奶奶攔著在外頭?"

沈金的頭更低了:"小人不敢,是五奶奶自己說,沒進門的,不好進來喝茶,就把包袱塞給小人,請小人替她給太太奶奶和娘子們帶個好也就是了。"

朱氏笑道:"五弟妹可真是的,離婚期也就差幾天了呀。實在是守禮。"一面又打開包袱。

許氏的字娟秀小巧,上頭拿了泛黃的紙張裁成小枚,每一個拿碎布頭打包好了的禮物上頭都有一枚她寫的紙箋。

雖說許元娘家貧,禮物都是拿長的碎布頭繞了幾圈打包好的,只有最外頭拿了一個大張的藍布包著,可絲毫不見寒酸窘迫,倒是整整齊齊的。

一包大的是給沈家闔家的中秋禮:是兩盒自己親手做的月餅,兩盒糍粑,拿油紙包好的她自己做的熏魚兩對。

給霜降的是一雙繡著步步生蓮圖樣的繡鞋,外加一對荷包。她是常年要靠針線活貼補家用的,繡工雖說抵不上霜降和二娘跟著大蘇氏這樣的名師所學來的好,可在普通小娘子裏已是上等了。

家翁沈榮仲是一雙千層底藍布鞋,家婆蘇氏是一副百福圖抹額和一雙萬字圖繡鞋,太婆婆大蘇氏也是一副抹額和繡鞋,不過圖樣是仙鶴延年,百壽圖罷了。

她是幼子媳婦,就是不給兄長和長嫂做,也是說的過去的,但許元娘做事一向周全謹慎。同樣給三郎和朱氏做了一雙鞋。

給五郎的是一身藍色的繡貔貅的衣裳。想必是許元娘想著五郎做死人生意的,繡個鎮宅辟邪的神獸壓一壓邪氣。

至於大姑姐元娘的,倒是不在這裏,只怕是她自己送去給元娘了。

朱氏意味不明的讚了一句:"五弟妹真是心思靈巧,辦事周全吶!"

霜降拿不準朱氏是甚意思。但她知道,想必是五嫂嫂辦事周全謹慎,叫朱氏更加擔心會走王氏的老路。

若是朱氏是個惡毒的嫂嫂,那也就罷了,可霜降自己知道,朱氏至少對她來說,真的是盡到了做嫂子的責任,就是不該她做的,有時她也想著替朱氏做。

她唯一的心結就是怕像王氏那樣,被次媳奪走了長媳應有的地位和權力。

實在是她是親眼看著王氏從當年在家裏,除了劉氏之外的說一不二,到現在變得要聽小劉氏的吩咐。

所以許元娘越有能力,她越會防備許元娘。

可霜降知道,五哥早說過,等爹娘去了,是要分家單過的,如今家裏的東西,都是三哥三嫂,五嫂嫂不僅沒有不同意,反而還說,這是應當的。雖然沒與許元娘見過多少次,可霜降直覺就是,許家嫂嫂並不是那等有野心的攪家精,相反,許元娘是一個真的很淡泊很溫和的女郎,但願許家嫂嫂進了門,三嫂嫂慢慢就知道了,這樣,三嫂嫂就不會這般草木皆兵了。

五嫂嫂的節禮到了,總之離正日子也沒有幾天了。

霜降索性就回去,叫了桃花杏花兩個,把要送的禮物準備好,簽子也寫好了,叫她們送去。

把送節禮去崔家的是桃花。她曾經教過崔家的仆役們一段日子。崔家的仆役們都把她當半個師父看。雖說桃花的歲數比起崔平崔安都小,但他兩個還是一口一口姐姐的叫著見了她來,崔平連忙開門讓她進來,跟她問了好立馬就去通報,阿花給她端來凳子。

桃花謝過了阿花,坐在廊下,還沒跟阿花說兩句話呢,崔平就急匆匆的來:"桃花姐姐,我們郎主請您進去。"

桃花點了頭,提著包袱就進去。東西多,她是坐車來的,阿花此刻也非常有眼色的幫桃花提了一部分。

"小的奉我們三娘子之命,來給老太爺,姑爺和崔郎君,崔小娘子送節禮。也替我們娘子給老太爺您請安問好。"桃花屈膝行禮,口齒清楚的說明來意。

"快起來罷,阿草上茶。"崔守仁慈祥的說,"你們郎主太太身子一向可好?老太太身子也還硬朗?"

"回老太爺的話,我們家老太太身子一向不錯,郎主和太太身子也好。"桃花站起身來接過茶,又只坐了半邊屁股,"我們娘子也記掛著姑爺您的傷,特地囑咐小的問一句,您的傷可怎麽樣了呢?"

崔如松笑瞇瞇地說:"我們做武官的,哪個不是刀光劍影裏頭趟出來的?身子骨都好著呢,叫你家娘子別擔心,我這兒再過十天半個月的就能回去當值了。"

崔如松瞧著包袱裏,崔守仁是一雙千層底黑布鞋,他是一套玄色暗紋繡仙鶴的衣裳,兩個弟弟都是一雙鞋子,不同的是二弟是柏樹紋,三弟是榆樹紋,妹妹則是一對荷包,一對手帕。做工精致,繡工精美,想就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他略有些不讚同:"叫你們娘子多少註意些眼睛,有個意思也就罷了,不必樣樣都做那麽精細,仔細傷了眼睛。"

桃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除了姑爺那身衣服,和崔小娘子那對荷包是娘子做的,其他都是她給娘子代工的。

但她還是笑著點頭:"是,小的知道了。"總也是姑爺一番心意呀,知道心疼娘子,這是好事兒。

崔如松對待自己娘子的貼身女使很客氣:"不如留下吃頓飯再走罷?"

桃花擺手道:"姑爺賜飯,本不該賜,只是家裏還尚有幾家的節禮未曾送,小的不敢耽擱。"

她這樣說,崔如松也不苦留:"即是這樣,那我也不留你了。崔安。"

他叫了一聲崔安,賞了桃花一枚兩錢銀子的銀角子:"總不能來了我們崔家,倒叫你空著手回去。"

他的賞錢桃花拿著不燙手,她就大大方方的屈膝行禮:"小的多謝姑爺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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