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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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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次日霜降剛起來,桃花給她打了水,伺候她梳洗了,因就在家裏做針線,只松松挽了一個墮馬髻,簪了一朵絹做的山茶花,戴了一對珍珠耳墜子也就罷了。

到得廳上,只聽到母親蘇氏道:"一會子用罷早食,三郎媳婦隨我去你大伯母家一趟。三娘在家裏好好呆著,二娘一會子要過來,你好好陪著她,你三嬸娘那頭也要把四娘送來的。"

霜降心裏一個咯噔:"是二姐姐出了甚事不成?"

蘇氏也不瞞女兒:"是你二姐夫家裏那個妾,她有了身子。"

按理來說,嫡妻沒進門,是不敢擡舉小娘的,就是有妾,那也是沒有名分的通房,更不要說叫妾是生育的了,即使有了妾,講究些的人家都是要給妾喝避子湯的,直到正妻進門,這停不停藥就由正妻說了算數。

可沒有正妻不進門就先叫個妾懷了身子的。偏這妾還是先頭嫡妻留下的人。這就是給沈家,給二娘一個大大的沒臉。沈家要是能忍下這口氣,只怕日後二娘進了門,腰板子就挺不直。

這位小娘也是個有心思的,她怕有了身子,奶奶不進門,不許她生,她故意叫伺候她的女使說出去。否則依著江太太的性子早就一碗墮胎藥下去了事,捂著不叫外頭人知道也就罷了。可她既然鬧了出來,這事兒就是個兩難。

要是許她生,沈家怎麽會善罷甘休,要是不許她生,又怕外頭說他們江家刻薄狠心

自從丈夫死了,帶著獨子支撐家業,做到如今家大業大的地步,江太太一向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如今也不得不猶豫起來。

再加上是江大郎如今二十歲,膝下仍舊空空,江太太就更拿不定主意。

既是江家不忍心處理了這事。那麽於情於理,沈家的女眷們得去出個面。

這是拿著好好協商的態度去的。故此去的也就是劉氏妯娌三個,以及王氏妯娌四個。未嫁的小娘子不好摻和這事,二娘這個當事人自然也不能去。

要是談的不合適,那麽下一回可就是沈大伯兄弟和大郎兄弟們出面了,這可就不再是只處理了那位琴小娘了事的了。或許兩家親事也要作罷。

劉氏恨的很,一時氣江家的不尊重,正妻大娘子還沒進門呢,倒把個妾擡舉起來,還許她生育。一時又氣王氏,若不是她當時嘴上沒個把門的,鬧將出去,她的女兒何至於去與江家作新婦?

雖說江家,穿的是綾羅,戴的是金銀,吃的是魚肉,喊的是大奶奶。可是到底是個狼窩子。江大郎年紀輕輕就有了妾,這妾是前頭大奶奶做主納的也就罷了,可怎麽糊塗到不賜避子湯,教個妾有了身子,還鬧得滿城風雨的?

惹的王氏又是吃了劉氏好幾頓排頭才算數。王氏自己也後悔。二娘雖然不與她多麽親近,可是作姑姑是再沒得說的。她自己會刺繡,手裏有錢鈔,常常給三個侄兒買些吃食,也常常給他們做衣物,她和小劉氏不得空閑了,也是二娘守著孩子們做功課。

她當時怎麽就那麽蠢呢?蠢到把小姑子坑去了江家。如今是婚書也寫了聘禮也過了,江家願意好好處理倒好,她也算心裏過得去一些兒,要是江家不願意,勢必要保那個妾生子。這頭必得退親,可退了親的女兒家,哪裏找得到多麽好的親事呢?

她越想越覺得對不住小姑子,也越想越氣江家。恨不得直接撕到哪個琴小娘臉上去。

倒是二娘自己,霜降原以為瞧著她,二娘是勢必要傷傷心心的哭一場的。可她竟然沒有一點淚意。

姊妹幾個裏頭,原就是二娘性子最軟。元娘雖然溫和,可她卻帶著一股堅韌強硬,只瞧瞧她嫁過去不久就聯合霜降收拾了羅三娘就知道,她可不是個好惹的女郎。霜降是性子淡泊,可畢竟是幼女,嬌縱的長大,平日不惹著倒還好,她溫和客氣的,要是惹著她了,霜降翻臉可比翻書還快,再不會吞下一點子委屈。四娘就更別說了,一個炮仗性子,無風還要起三尺浪的,更別說有人敢撩她的火星子了,她不一口啐上去才怪。

唯獨二娘,瞧著強勢厲害實則是個心軟多思的性子。又總怕被別人說了她不饒人不規矩,也顧忌多了,是姊妹裏頭性子最軟弱的。

二娘瞧著霜降這表情,噗呲一下就笑了。霜降惱了,拿帕子扔她:"人家替你擔心來著 ,你個沒心沒肺的還笑的出來!"

二娘接住帕子,帶著些苦笑:"那我能怎麽辦呢?難不成我還哭到江家去,打殺了琴小娘不成?娘,嬸嬸和嫂嫂們既去了,必是有結果的。若是解決不了了我娘也說了,就退親。咱們家攀不上他江家高門大戶的。大嫂子二嫂子也一力讚同。我呢,或許就是命數不好,同樣都是說親,就我一個百般挫折。我也想好了,大不了就不嫁了 ,我也有刺繡的本事,自己養活自己是沒問題的。二嫂子是我表姐,向來跟我好,她才不會容不下我。"

霜降看著她,忽的心裏就有些不舒服。二娘是個好姑娘,她甚壞事也沒做過,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也不過就是跟四娘互掐了幾年,這明明都不是她的過錯,可卻由她來吃這個苦果。

若是真的退親,霜降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甚後果。在這樣的封建社會裏,盡管退親不是她的過錯 可二娘勢必不能再往門當戶對裏面找,或許是一貧如洗的貧家子,或許是續弦鰥夫,總之,她絕不可能有多麽好的第二個說親對象,僅僅只是因為她退了親。

可待在家裏不嫁,就算二嫂子容得下她,可是外頭人怎麽說呢?她們會說沈家二娘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連帶著下一輩的小娘子們也不光彩——只是因為家裏有個不嫁的姑母。

霜降頭一次這樣深刻的意識到,這個社會對女性的惡意。同樣是退親,或許江家只能從比沈大伯家更次一等的家裏去聘婦。可是他還可以妻賢妾美,和和美美的過一生。但二娘卻不行。她忽然意識到,忍下這個委屈嫁給江大郎,竟成了二娘最好的一條路。

一股熱意忽的就從霜降眼眶裏滾了出來,她向來是極少哭的。上天既然要生就郎君和女郎,可為何卻要這般不公?二娘是個好姑娘,她不該受這樣的苦楚。

她哭了起來,二娘也嚇著了,她手忙腳亂的給霜降擦眼睛,紅著眼睛哄她:"沒甚的,三妹妹,又不是真的就走到退親那一步了,說不定這回,我娘她們跟江太太談好了,打了那妾生子,我照舊還是江家未過門的大奶奶呀。"

二娘低聲道:"或許真是我命不好罷。"一股清淚倏地就從二娘的眼眶裏滾下來,可她臉上卻還帶著剛剛安慰霜降的笑意。

姊妹二人抱在一塊兒,一個是心裏憋悶委屈,一個是心疼姐姐。兩個盡管沒有多大的聲音,可淚水卻好像六月的暴雨一樣傾盆而下。

四娘一進門就嚇了一跳,二姐哭她是早就料著的,可三姐怎麽也哭了?

她試探性的問:"三姐,你怎麽,難不成,三姐夫也納妾了?我就說!我就說!這世上的郎君們就是這樣貪歡好色!二姐,三姐,你們等著,我這就去叫六弟,一起去把他們兩個套了麻袋打一頓給你們出出氣!”她挽起衣袖,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霜降被她逗笑了:"他倒沒有,他整天就知道泡在軍營裏頭,哪裏有那個閑工夫去納妾。"

二娘也破涕為笑,起身拉了她坐下:"你可收收你這付脾氣罷!女郎家怎麽好喊打喊殺的!仔細三嬸娘知道了,又要說你!"

四娘松了口氣,一手撫著胸口:"我就說呢,三姐夫對三姐那樣好,怎麽可能會納妾呢!那江大郎就不是個好東西!怎麽不多跟大姐夫三姐夫學一學!"

四娘真是愛憎分明得很了,叫羅雲和崔如松那就是大姐夫三姐夫。叫江杉青就直呼一個江大郎。

桃花擰幹了帕子遞給霜降和二娘兩個搽臉。

二娘接過帕子,再不見以前聽說江杉青不如妹夫的不悅了。

"就是就是,咱們四娘說的是。"她笑道。

這可給四娘整不會了。她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二姐,你給氣傻了?"

二娘瞪她一眼:"你才傻了呢!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她這樣反倒叫四娘放心了。還好還好,還知道瞪她,二姐看來沒氣傻。

"只不過是想通了罷了,成親這事兒,既是有咱們哥哥嫂嫂,姐姐姐夫那樣兩情相悅,琴瑟和鳴的,自然也有搭夥過日子的。我原想著,能與他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過一輩子也好,可事到如今,搭夥過日子的過法也不是不行。我們小娘子家,總是要嫁人的,既是我的命數如此,也就不苛求甚兩情相悅了。我只盼著你們兩個能幸福美滿的一輩子,就稱我的心了。"二娘淡淡的笑著。

"二姐,你。。。。"四娘囁嚅了半晌,找不出話來勸她。只憋出一句,"江大郎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霜降倒很讚同。如今的現實,二娘不得不吃下這個苦果。可江大郎不義在前,二娘不在乎郎君,自己個兒松松快快的過一輩子也好。

二娘自己想通了 ,又哭過一陣,倒不再難過了,姊妹三個倒高高興興的一起鼓搗起吃食來。

三嫂嫂朱氏家裏賣熟水的出身,做花醬果醬,熟水茶點那是有一手。家裏也常常備著花果醬。幾個小娘子時常也就湊在一起,拿著這些東西鼓搗些熟水來。有時好吃,有時卻不好吃。也是蘇氏和朱氏夫妻都縱容著她們。二娘四娘也常常跑到二叔家裏來尋霜降做熟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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