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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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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霜降接了銀子,預備下午時候就去穗禾巷子尋許元娘。對她娘,她只是說想去瞧瞧姐姐元娘。

蘇氏不疑有他,只囑咐女兒不要在姐姐家吃飯,元娘如今身子重,家裏的家事都是梨花和楊婆子兩個做。偏巧羅太太的身子骨一翻了年就不舒坦,咳嗽了好些日子還不見好。她家裏忙亂,去瞧瞧元娘也就罷了,可不許在她家吃飯,擾了羅家。

霜降自然應是。她是娘家姨妹,她去了,羅太太自然要掙紮精神起來安排好茶好飯招待她。也要起來陪客吃飯。她本身子就沒好,要是累了她,難過的就是元娘這個懷孕的媳婦——婆母有恙,做媳婦的怎能只管養胎而不照料婆母?

但霜降本就沒打算去留著吃飯。她是打算先去五嫂嫂處,全了五哥的差使,再去陪姐姐說一會兒話就回來。

五哥托的這事兒不是大事,可是卻不能叫三嫂嫂和阿娘知道。五嫂還沒進門,五哥就幫扶她,難免蘇氏這做婆婆的心裏喝醋,覺得到底是兒子偏袒了媳婦,叫嫂嫂知道呢?難免五嫂進門就低了一頭——她連嫁妝錢都是夫郎出的,這還怎麽在妯娌跟前硬氣起來?這也是顧及五嫂的處境。所以五哥接濟她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今日倒是杏花跟著出的門。因著就是去自己親戚處,桃花也就放心叫妹妹跟著三娘子出去。

她先私下拉了妹妹杏花,細細囑咐了跟著三娘子出門要做些甚,而後又道:"你跟著三娘子出去,除了一個錢財要經管好,再一個,凡事都多想一想。別事事都只等著三娘子安排了你才知道去做。譬如,你要是去了五奶奶處,五奶奶奉了茶,你就應當立時去接了來,別等著五奶奶奉給娘子了,你才知道。再比如說,三娘子出了門雇騾車,你就當知道替三娘子數了銅錢打了簾子。別等著三娘子自己打簾子,吩咐你給車夫銅錢。萬事機靈些!"

杏花一一記下來,老實說,她比桃花當年第一回跟著出門看起來要從容許多,但到底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娘子,她也習慣了大姐在時,萬事聽大姐安排,她只需要執行就是了,如今第一回自己做主,哪怕她也曾帶著妹妹,身上只有五個銅板就敢往府城來找大姐,可她還是覺得有些緊張。

桃花也緊張,她生怕妹妹第一回跟著娘子出門,服侍娘子得不好,捅出甚錯處。可她到底明白,妹妹總是要長大的,她也是娘子的陪嫁女使,不能只靠她護著,那改日若是她不在,杏花豈不是就亂了陣腳?故此,即使她再擔心,也沒說出還是自己跟著娘子去這話來。只是手裏做的霜降的繡鞋不小心把線連到了下頭放著的扇面上頭。

霜降卻覺得這可不算甚大事。杏花聰明,只是桃花做長姐的,向來擔責任擔負慣了,自然杏花蘭花這兩個妹妹被保護的很好,除去桃花被賣那幾年,杏花其實是沒有做主過的。但你看她是桃花安排了的事,她能做的盡善盡美,桃花沒安排的事,她自己也不會出多少岔子。就知道,杏花絕不是跟蘭花一樣怯懦的菟絲花。她是一個聰慧且穩重的女郎。霜降其實並不擔心,或者說,她並不覺得,杏花會因為第一次出門就亂了陣腳,捅出岔子來。

果然,杏花一出門,事事要她自己看著辦,而非聽從長姐桃花的吩咐,她迅速就鎮靜了下來。

桂花巷子的街坊們雖說是有幾戶剛到溫飽線上,可大多數都還是溫飽之上,小富之下的。出門遠了也很願意雇個騾車。

故此常有兩三輛騾車停在巷子頭尾等著拉客。杏花打眼一看,立刻就找了一位把自己和車子都收拾的齊齊整整的車夫,說了要去穗禾巷子許家,問明了車錢是八個銅錢。她就立刻又打了簾子,等霜降進去坐定了,她才提著禮物也上去了。

跟車夫說定,請他等會兒再許家外頭停幾刻鐘,一會兒她們要往祥雲巷子羅家去。除了車錢,她們再額外謝他十個錢。

只是停一會子就白得十個錢,車夫哪有不同意的,自然就滿口答應。

這也不是杏花敗家,不知道替霜降節省。實在是因為要去兩家,這年頭不管是親戚還是甚麽,上門做客就沒有空著手去的。霜降不可能去了許家又回去拿給元娘的東西,自然都帶上了,這些東西也就不好拿到許家去。不好看。不如就放在車子裏,也免去到時候再去雇車的繁瑣。

杏花做完這一串子,看了看霜降的臉色。見她臉上都是讚許,杏花也就松了一口氣,笑起來。看來她做的是對的,三娘子也覺著合適。

到了穗禾巷子,杏花揀出給五奶奶的禮:兩包點心——一包茉莉茶酥,一包龍須糖,一對霜降自己繡的團扇,一對霜降繡的荷包。還有一罐子朱氏還沒懷孕時,姑嫂兩個做的一罐子桂花蜜。

朱氏家裏是賣熟水飲子的,做花蜜鹵子自有一手。霜降也跟著嫂嫂學。每時節花開的正是時候,她們姑嫂兩個就要做上幾罐子花蜜鹵子,平時調開來做飲子喝,或是配著點心甜湯吃都好。霜降拿的是青瓷小罐子,看著既好看,也裝的不少。

杏花先去扣門,只聽得裏頭一個溫婉的女聲:"誰呀?"

杏花就道:"我家娘子是沈家的,特來拜會許娘子。"

許元娘立時就知道,這應當是自己未來的小姑。她把手在圍裙上搽了兩把,,對著水面看了看,也沒有甚失禮之處,就匆匆取下圍裙,去開了門。

打開門來就見著一個穿著天青色繡玉蘭花裙子,挽著靈蛇發髻,插了一只赤金菊花金托底珍珠流蘇釵子的貌美小女郎並一個青衣女使立在門前。

女郎未語先笑,既婉約又親切:"許家姐姐應是不認得我的,我在家裏行三,姐姐喚我一聲三娘就好。"

許元娘少見這樣貌美的女郎——應該是說,少見十二三歲就這般貌美的女郎。她楞了一楞,方才回過神,笑著叉手見禮:"三娘快請進來,是我的不是,竟叫三娘在門口立著。請進來吃杯淡茶罷。"

霜降也笑道:"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許元娘是個圓臉的女郎,柳葉眉,細長眼兒,雖說細長眼看起來有些嫵媚,可是許元娘圓臉細眉,渾身又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氣質,看起來不顯嫵媚,竟是一副端莊溫婉的模樣。

或許是在家裏做活兒,許元娘穿著一身藍布衣裙,袖口處有些磨損的細毛,頭上也只是簪了一只桃木簪子,松松挽了一個圓髻。連耳環也沒戴。雖說樸素,但十分整齊,看著就清爽。

許元娘把霜降讓到堂屋,自去調了蜜水。

"家裏簡陋,平日裏也沒甚客人,我娘又吃著藥,故此家裏卻是沒有茶葉的。三娘見諒。"許元娘雖然因著家裏拿不出待客的茶葉,而是調的蜜水,卻絲毫不見畏縮自卑之態。

霜降笑道:"瞧著姐姐也愛吃蜜鹵子,竟與我是同道中人。常年裏花季時節,我也常常和三嫂子做了花蜜鹵子來調水吃。今日也給姐姐帶了一罐子來,姐姐吃著好,我們日後也一道兒做。"

許元娘嗔道:"三娘真是太客氣了,到我家來,還帶甚禮物呢?"

霜降道:"其實今日來,也是受我五哥所托。"杏花取出一個鼓鼓的荷包,許元娘打開一看,竟是一包白花花的銀子。

"這。。。。這我不能要"許元娘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必定是五郎貼補她的。

"許姐姐不必推脫。這是我五哥自己的私房錢,我娘,三嫂子她們俱不知道的。五哥也知道,姐姐家裏艱難,嬸嬸常年得吃藥,許家弟弟也年幼,實則是體貼姐姐的意思。姐姐若是執意不要,豈不是白費了我哥哥的一番心意?"霜降真誠的勸道,"卻也不是拿不出多的來,只是我也想著,再多就不妥當了,故此才勸住了我哥哥。姐姐放心,今日我來這一趟,除了我們兩個和五哥,再沒旁人知曉了。"

許元娘眼圈兒泛紅道"唉,我真是。。。。多謝三娘替我周全。實在是家裏拮據,我也只好厚著臉皮收下了。三娘回去也替我謝過五郎君美意。"

母親病弱,弟弟年幼,許元娘早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擔負起責任,家裏銀錢不夠,她心裏是清楚的,她也早就做好了嫁妝減薄,被妯娌們取笑的準備。哪知道未來的郎君能體諒她的難處,特地托了小姑來給她送銀子。也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也不能不感激小姑。若不是三娘替她瞞的嚴嚴實實的,只怕錢送來了,她也不敢收,怕惹了婆母不快。惹了妯娌恥笑。可三娘把她所有的顧慮都解決了,這實在是讓她。。。。不知道說甚麽好。

見她肯收,霜降就笑了:"這原也是我們應當做的,姐姐不日就與我們是一家子了,何必說兩家話呢?姐姐日後就知道了,雖說我哥哥性子急了些,可是為人赤忱,對姐姐必定是不會差的。"

許元娘帶著羞意點了頭。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霜降就告辭了。許元娘知道家裏沒有甚好菜能待客,也不留她,只是把自己做的幾方帕子做了禮物送給霜降:"我曉得妹妹手藝好,我這帕子繡的簡陋,可也是我一番心意,妹妹就拿了去玩也好。"

霜降笑著親手接過來:"那就謝過姐姐了。姐姐留步,我這就去了。不必遠送。"

她話是這樣說,許元娘卻還是把她送到巷子口,見她上了車,才關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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