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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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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娘早已洗漱完畢,她斜靠在床頭,一邊納鞋底子一邊數落妹妹:"你啊你,小人兒家家的怎麽那麽貪多!阿奶年紀可也上來了,她今日費一天神,可別累壞了才是。"頓了頓又道,"你有天分,阿姐也替你高興,不過有句話阿奶是說著了,繡娘一雙眼睛最要得緊,你可再不許淘神到這樣晚了,仔細你眼睛壞了,可有你哭的!"

霜降知道大姐是為自己好,嘻嘻笑了一笑:"下回不會啦。不過阿姐也是,這麽晚了還做甚麽鞋!白日裏做不好麽?你的眼睛也要得緊呢!"

元娘笑著嗔道:"你以為我是你呀?白日裏我還要織綢,幫著阿娘做事,哪裏有空做活計?三哥那雙鞋子底子都穿薄了,我想著,還是給他做一雙新的穿才是。"

霜降道:"那我明日幫阿姐阿娘做事,阿姐就有空做活計了。"

元娘一聽,立刻虎下臉來:"再不許說這話!如今你正是學本事的時候,你又有天分,怎麽能耽誤了呢!日後你大了,我離了家,自有事情給你做,現下最要緊的,就是乖乖跟著阿奶學女紅才是!"

霜降垂了腦袋不說話。元娘和蘇氏的忙碌她每日都看在眼裏,兩個除了織綢還要忙活家事,尤其是蘇氏,常年腰疼。她原先沒學功課時候也常常幫著阿娘阿姐做些洗菜跑腿兒之類的活計。她年紀小,有些事即使她自告奮勇想做,蘇氏和元娘也不敢教她一個五歲的小娘子去。如今她跟著阿奶學功課,那是更加幫不了忙了。雖然她以前人小力薄,可是多少也能給蘇氏和元娘減輕些負擔。

同時,蘇氏夫妻兩個也在說話。蘇氏腰疼又犯了,沈二郎替她在腰上貼了一貼膏藥。

沈二郎心疼娘子,道:"咱們家近兩年也賺了些錢,我想著,明日托了王牙婆,去買個婆子,能替你分擔些也是好的。你如今才三十二歲,就犯腰疼,要是再這樣操勞下去,日後老了可怎麽好!"

蘇氏嗔道:"郎君說的甚麽話!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家不是這樣過來的?大嫂子三弟妹家裏尚未買下人,我怎麽爭這個先!我這腰疼也是老毛病了,貼幾貼膏藥也就是了。實在犯不著費這個錢!"

沈二郎道"大嫂子三弟妹又不用織綢,也不用奉養老人,就連二娘四娘和六郎也在咱們家裏。她們只做家事,可你既要織綢,又要做家事,還要奉養阿娘,照顧孩子們,忙不過來買個人幫襯你也是應當的。岳父岳母把你嫁給我,可不是讓你跟著我吃苦的!這話你不必再說了,咱們家這點子錢還是不傷筋動骨的。我還想著,元娘嫁到羅家去,那頭本也是買了人伺候,他家大娘子既有婆子伺候,咱們元娘也得陪嫁個丫鬟才有長媳的體面。此次也一並買個小丫鬟,培養兩年,隨著元娘一道陪嫁過去才是。三娘年紀小,倒是不著急。待她滿了八歲再說也不遲。"

郎君樣樣都打算好了,都是替自己和女兒們著想,蘇氏心裏甜滋滋的,哪裏有不應的?

夫妻二人商議定了,就吹燈休息。

第二日果然沈二郎叫長子三郎守鋪子,自己往褡褳裏頭揣了三十兩銀子,去尋了王牙婆。

牙婆裏頭也有口碑好的口碑差的。這位王牙婆專做的下人奴仆買賣,並不做那等為富戶賣妾,替花樓尋粉頭的生意,在牙婆裏頭算是有幾分口碑。

她常來沈二郎家鋪子買布給她的"貨物"們裁一身不好不壞的衣裳,收拾齊整了再拿去給賣家,能賣身為奴的人大多都沒有那個能力好好拾掇自己,王牙婆花銀子拾掇他們,有的同行笑她傻,白白多饒了成本。

王牙婆卻道:"咱們買菜都知道挑齊整的,買人不也是一樣?我的貨整整齊齊幹幹凈凈,一拉出來就教賣家心裏歡喜。生意都更容易成些。"

也因此,王牙婆跟沈二郎也有幾分交情。聽說他想給家裏娘子買個會做家事的婆子,給女兒元娘買個小丫頭。她立刻就教她女兒李二娘子帶了六個人來。

"沈鋪主既來找我,就是看得起我老婆子。我也不與沈鋪主虛話。如今我手裏就這一批是最好的。"她一面說一面用手指,"婆子三名,第一個姓鄭,她今年四十歲,鄉下農民出身,家事都拾掇得起來。只一樣:她家原先窮的很,也並沒見過甚麽好飯好菜,原也是家裏遭了蝗災,沒了活路才來的我這裏,竈上活計她就弱些。第二個姓張,今年三十五歲,是原先王大官人家發賣出來的奴婢,王大官人敗光了祖業,奴婢也都賣了換賭債。這張婆子竈上活兒好,原先是王大官人家數得著的廚子,但若是洗衣服打掃院子餵牲畜,只怕有些弱。第三個就是這個李婆子,她今年三十六歲,她呢是樣樣都會些,但有個條件,買她得把她一家子都買走。她家原也是普通農戶,因為給兒子治病欠了一大筆錢,兒子卻沒治好死了還不上賬,只能自賣自身。她家三口人,一個郎君李大壯,標準的農家漢子,會趕車,會種地,不過瘸了一條腿,一個小娘子,諾,就是這個小娘子,叫做梨花,十歲。就是這個。"

沈二郎順著王牙婆指著的去看,梨花正是那三個小丫鬟之一,看著有些畏縮,但不算怯懦,見沈二郎打量她們母子,她努力挺了挺身子,好教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些,討主家的喜歡。

王牙婆頓了頓又接著給他介紹另外兩個小丫頭:"一個叫三順,十一歲,會些簡單的裁剪縫補,一個叫梅子,十二歲,會些竈上活計。"

沈二郎打量了一下,又道:"勞煩王大娘子把李大壯叫來我看看。"

王牙婆立時笑道:"這有甚麽難的?"一面叫小廝去帶人,一面道,"不是我自誇,李婆子一家是真的劃算。李大壯雖說瘸了腿,可也走的路,只是比常人慢點罷了,又會趕車,又會種地,雖說是粗人但是做力氣活兒可是一把好手,李婆子樣樣家事都做的,買回去立時就能用,也教沈娘子松快松快。梨花雖說年歲還小,會的並不多,可就是因為年歲小,才好教養,教養起來跟著元娘子出嫁,也是元娘子的體面不是?"

王牙婆到底是常年做買賣的,一席話就說到了沈二郎心裏。

他細細一想,這李婆子做慣了家事,買回去娘子立時就能專心織綢,家事能全盤甩出去,李大壯就跟著守鋪子,平日裏來回,也不用元娘大太陽的辛苦送飯去鋪子上,梨花年紀小,好好教養幾年,教她跟元娘一條心,日後陪嫁了就是元娘的左膀右臂。這一家子竟是再合適不過!

他這樣想著,就問道:"王大娘子的人是再不會差的。這一家子攏共多少錢鈔?——大娘子,咱們街裏街坊的,您可要給小弟一個實在價。"

王牙婆笑道:"瞧沈鋪主說得,咱們兩家經年的交情了,我怎麽還好多賺你的錢!——實在價!李婆子這樣的家事全人,如今市上可是十二兩銀子都不算低,,李大壯雖有殘疾,但壯年漢子少了八兩可買不著,梨花小丫頭倒是不貴,五兩銀子。這麽著,他三個一起,老弟你就掏二十三兩銀子,我讓價二兩!夠實誠了罷?”

沈二郎心裏一算,王牙婆也不算誇大,梨花一個甚麽都不會的小丫頭,的確五兩就能買到,李大壯和李婆子開的價也都是實誠價。雖然李大壯瘸腿,李婆子也不值十二兩,但王牙婆讓價二兩也算是個實在價。

他笑道:"大娘子果然是個爽快人!好,咱們這就立契!"

王牙婆叫小廝請了中人來,當即就立了李家三口的賣身契書,交於沈二郎,沈二郎從褡褳裏掏出五個五兩一錠的銀錠子,王牙婆叫人拿了剪子來,絞了二兩碎銀子找補給沈二郎。

李家三口如今就是沈家二房的家仆了。

沈二郎把這三個帶回家裏,跟娘子蘇氏交代了。步履匆匆回了鋪子。

蘇氏沒想到郎君速度這樣快,昨日裏才說了,今日就把人買回來了。

她安排李家三口住後頭的兩間倒座房,平日裏都是放的雜物,她叫李大壯和李婆子自己去收拾,她則袖子裏裝了二兩銀子,帶著元娘和梨花去街上添置些東西——再是家仆,也不能不給人家準備被褥鋪蓋,洗漱用品罷?

她買了兩床夏被,兩床厚棉被,三個枕頭,兩套洗漱用具,再就是兩個小櫃子,都不是甚麽貴的物件,但也不是最便宜的東西。花了一兩銀子,又給三人一人拿了鋪子裏三尺布,教李婆子做出來好換洗。

一切置辦妥當,她才開口:"日後李媽媽主管家裏洗衣做飯打掃院子的事情,李大壯跟著郎君去鋪子裏。小娘子們做功課時,梨花就跟著你娘,小娘子們做完功課了梨花就專門伺候元娘子和三娘子。李婆子活兒最重,一月發兩百錢月錢,李大壯一百五十錢,梨花一百錢。每季每人兩套衣裳,每年兩床鋪蓋,年節多發一月月錢。咱們小門小戶沒甚麽規矩,只要做本分的事情好好守著本分。再沒有旁的了。"

"是,小人明白。"李家三口人給主母磕了頭,又去給老太太大蘇氏,小娘子們磕了頭,蘇氏給他們放了半日假好生安頓。到了半下午時,李家三口人就正式上工了。

有了李媽媽和梨花,蘇氏可算是放下了擔子,她也能上午織綢,下午歇著或做些旁的輕簡的活計,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李媽媽是個話少但勤勞可靠的婦人,蘇氏只要安排下去的活計,她都悶不吭聲的做好。

相比較而言,梨花畢竟還小,說是伺候元娘子和三娘子。可是三娘子一日裏大部分都在做功課,除了早上晚上伺候熱水洗漱,洗三娘子換下的衣裳外,幾乎沒甚麽要做的,元娘子比三娘子閑些,但大部分也在織綢。她沒接受過女使的培訓,不曉得要怎麽伺候兩位娘子。總感覺自己沒有事情做,怕太太責怪她。故此總是忐忐忑忑的。一見到元娘和霜降回房或是坐下來,就忙立在她們身後,等二位娘子吩咐。

可元娘和霜降都並不習慣有女使服侍。就連梨花打水伺候洗漱,她們都覺得有些不習慣。

但霜降知道,梨花是女使,她們如果因為自己不習慣就不使喚她,反倒容易讓阿娘責怪她沒有盡責。

於是,她也試著習慣使喚梨花,習慣梨花的服侍。果然,有事情做的梨花也不再時時都忐忑不安。

元娘見了,也跟著妹妹學。她知道這是爹爹替她挑的陪嫁丫鬟,她早晚得習慣——或許日後幾十年,她都得習慣梨花立在她身後服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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