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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精日記·中
蘑菇歷六百零三年
天界擴招，昭告天下。
無惡業的上去打雜，有劣跡的下去投胎。
我完了，我這些年也不知放倒了多少。
蘑菇歷六百零八年
辦人事的來了，要招安我。
凡俗手段在上面眼裏還是不夠看，我這那麽多年沒進來幾個，天庭來人一找一個準。
我裝死，辦人事的去下一家了。
原來就是通知一聲麽，嚇死菌了。
蘑菇歷六百一十三年
提長槍的來了，說我不自覺，沒去上面報道，要麽降要麽死。
我說你先給我件衣服。
我覺得提長槍的好嫌棄我。
蘑菇歷六百一十五年
在天庭打雜。
能打的當天兵，長得好的當仙娥。
連四百年前的狐貍一家都在天庭聚首了，一個不少，負責燒火。
道士和獐子成了文書小吏。
鯉魚精最舒服，在蓮池當觀賞魚。
青蛙精沒見過，也許早被不是人煉了丹。
我一蘑菇，除了有毒沒什麽特長，上面打發我看藥園。
我往土裏一種，附近靈藥死了一片。
我被司藥的童子扔了出去。
蘑菇歷六百一十六年
適合遛一遛。
我幹啥啥不行，被各個部門踢來踢去。
有神仙讓煉丹的把我燒成藥丸算了，煉丹的嫌棄我道行太淺對不起他的爐子。
蘑菇歷六百一十七年
上面打發我去月老祠，月老手下不缺人，讓我看姻緣樹數紅線。
蘑菇歷六百二十二年
紅線太多數不過來。
蘑菇歷六百二十三年
月老不管我，道童也不管我。
我覺得他們都忘了我這個菌了，幹脆在姻緣樹旁邊刨個坑把自己種上。
本體太大，我把自己縮小到普通蘑菇大小，又變成樹皮棕色。縮在姻緣樹下一點都不顯眼，好像沒有我這個菌似的。
蘑菇歷六百二十五年
果然沒人記得我。
挺好。
蘑菇歷六百六十六年
好順。
我發現只要埋在地裏，我就能感應到周遭的一切，而這個範圍也在隨著我的年歲不斷擴大。
沒人管我，我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沒發現還是懶得理我，總之如今的天庭八卦小能手非我莫屬。
可我總記得從前話多的鳥死得早的故事。
幸虧我是蘑菇，話少，種著就成。
蘑菇歷六百八十一年
今年終於有件大事。
仙神都要閉關修行，個頂個的宅，不像下界那麽多愛恨情仇。
這回就不一樣了。
有個什麽帝君和什麽將軍下界歷劫，被個什麽星君坑了一把，差點回不來。
等帝君和將軍千辛萬苦重登神座，那些年他們一起追過的仙女連崽都給星君生了。
幾人鬧的雞飛狗跳，天帝的大殿差點被他們掀了房蓋。
蘑菇歷六百八十二年
帝君和將軍不服氣，查姻緣冊查三生石查司命簿，什麽都查出來。
我隱約想起二十多年前，有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扯了姻緣樹幾根紅繩。
哎呀，好像是我瀆職之罪。
幸虧他沒看見我，幸虧領導不記得我。
蘑菇歷六百八十七年
仙女和星君的崽長大了一點點，正是凡間人嫌狗厭的年紀，四處搗亂沒一刻太平。
崽說呀，姻緣樹長蘑菇了！
說著就要伸手薅我，可我長在樹根縫隙中，他手短夠不著。
小孩子見異思遷，見薅不到我轉身薅藥園去了。
願藥園沒有蘑菇。
這麽多年都沒被發現，私以為崽能看見我完全是因為他矮。
感謝天庭的風水，姻緣樹長得壯實，都快把我也長進去了。
否則今日崽全家恐怕難逃一劫。
蘑菇歷六百九十三年
聽聞某天將跟一只燒火的狐貍私定終身，驚呆了整個天庭。
我賭一斤孢子，那只狐貍絕壁是我老家前山的，他們全家都是自帶滿園桃花。
蘑菇歷七百年
又是個整數，菌活七百古來稀。
蘑菇歷七百零二年
仙女和星君的崽長成了美少年，他偶爾來找道童玩，再也沒註意過我。
崽都不是崽了，道童一點沒變。
蘑菇歷七百零六年
天帝玩忽職守私逃下界，半天不到就被將軍拎了回來，直言陛下是不是想造反。
陛下羞愧得無地自容，蔫不拉幾地批奏折。想到那屜沒來得及吃的小籠包，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裏流出來。
蘑菇歷七百一十七年
有天兵不服管制欲給上司下瀉藥，上司沈迷修煉不出門，瀉藥都過期了。
蘑菇歷七百二十四年
上司出關，天兵早把瀉藥一事忘到腦後了。
為慶祝上司出關大宴賓朋，天兵連幹三大碗，消化不良上吐下瀉。
蘑菇歷七百二十九年
姻緣樹長得太快，我擔心哪天它把我封死。
還是往外挪挪。
蘑菇歷七百三十三年
帝君見仙女和星君的崽都能娶媳婦兒了，總算死了心，轉頭娶了星君的妹子。
星君恨得咬牙切齒。
天道好輪回。
蘑菇歷七百三十五年
這樹有毛病，我往哪挪樹根往哪長，我不挪了它也不長了。
蘑菇歷七百五十六年
天將上天庭之前的舊仇人把他家狐貍宰了，天庭說救不了，天將造反了。
仇人帶兵平叛，將天將打入輪回。
蘑菇歷七百五十七年
狐貍沒死，跟仇人終成眷屬。
震驚蘑菇一整年。
蘑菇歷七百七十年
下界出事了，天庭進入戰備狀態。
有點身手的都去打群架了，天庭清凈不少。
蘑菇歷七百七十二年
收回前年的話，一點都不清凈。
戰鬥力都下去了，後勤也都帶走了，剩一堆沒本事只會打雜的。
天天閑得沒事雞毛蒜皮拈酸吃醋傳播八卦。
我一點也不愛聽，真的。
蘑菇歷七百九十八年
天兵大勝，我軍凱旋。
大排筵宴，犒賞三軍。
升官發財回老家結婚。
可折在外面的也不少。
蘑菇歷八百年
有點無聊，睡一下。
蘑菇歷八百八十八年
不能用原形，睡不舒服。
我又夢到玉宇瓊樓，朝歌夜弦。
奢靡、戰亂、流離、太平。
轉眼又是一紀。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蘑菇歷八百九十一年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又適應當一朵蘑菇。
麻煩的是，我把天庭仙口普查睡過去了。
戰亂歸來，自然重新登記仙神調配職務。
所以我現在是黑戶。
蘑菇歷八百九十五年
我在姻緣樹下躲得嚴嚴實實，假裝自己是土著蘑菇。
蘑菇歷九百年
彈指一揮如白駒過隙。
斷斷續續有仙神下界歷劫，不願走一遭的就要硬扛三災。若有仙丹仙果可避，可三災雖遲但到，可推不可免，早晚還是要受難。
所以，早死早超生。
奇了怪，我從沒遇到過這事，這屆天庭不行呢。
蘑菇歷九百二十三年
姻緣樹不知道怎麽搞的，越來越蔫巴。
我猜是這百多年大家都忙於事業，搞對象的少了，姻緣樹不高興。
蘑菇歷九百二十六年
天帝又雙跑路了。
我暗地裏旁觀他制定計劃，如何出逃、去哪、去多久、吃什麽玩什麽……到最後連怎麽偷偷跑回來不被將軍發現，萬一被逮到怎麽狡辯都策劃好了。
然後就失蹤了。
蘑菇歷九百二十九年
將軍又雙叒把天帝拎回來了，刀架在脖子上逼他處理公務。
出逃三載，天帝指天發誓他其實三天就想回來了。出門一炷香，迷路兩年半，跑偏到連將軍都找不到他。
三界話事人是個路癡，瞞不住了。
蘑菇歷九百三十七年
姻緣樹開始掉葉子，連月老那個帶薪養老的都看不下去。
一番望聞問切，把我揪了出來。
月老想了半天，才被我提醒三百年前派了個打雜的來看姻緣樹。
蘑菇歷九百三十八年
月老治不好姻緣樹，甚至懷疑樹是被我毒倒了。
我辯解之前三百年一直沒問題，月老說日久年深毒素累積。
哪說理去。
蘑菇歷九百四十年
月老也不是一直閑著養老的。
比如現在。
天帝覺得將軍一定是單身太久沒事做才天天盯著他，當年與他大戰的帝君星君都成了親，現在可乖巧了。
所以將軍缺個媳婦兒，月老你處理一下。
將軍覺得他不缺媳婦兒，當年的愛恨是身陷劫中不自知，如今破除迷惘脫胎換骨。
月老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也沒空管我了。
甚好。
蘑菇歷九百四十二年
月老不讓我埋土裏了。
不埋土裏我就聽不到八卦，只能坐在姻緣樹上揪它葉子玩。
都怪它掉毛，不然我也不會被發現。
再說我不揪它自己也掉，遲早禿。
蘑菇歷九百四十四年
天帝和將軍之間達到了微妙的平衡，偃旗息鼓。
月老終於可以回家繼續養老，路過姻緣樹又把我揪下來。
他說哪來的小仙，誰給你的膽子揪姻緣樹的？你看這一地樹葉。
得，這老頭健忘癥。
不單不記得我，還不記得姻緣樹掉毛。
蘑菇歷九百四十五年
姻緣樹掉毛的第八個年頭，我終於用一年時間向月老證明，葉子是它自己掉的。
蘑菇歷九百四十八年
月老請了個剛閉完關的白胡子，幫他一起治療姻緣樹。
白胡子拈須沈思片刻，說他有個猜測，需要詳談。
蘑菇歷九百五十一年
道童告訴我，倆老頭在屋裏下棋，一局下了三年。
還沒下完呢。
蘑菇歷九百五十五年
月老輸了不認賬，要再來一局。
我也不揪樹葉了，我發現這姻緣樹跟我同病相憐，都沒人管。
蘑菇歷九百六十七年
姻緣樹眼瞅著要不行了，我給它澆水都沒用。
也沒別的辦法，天庭這地方施肥不太合適。
蘑菇歷九百九十年
月老耍賴，從三局兩勝輸到五局三勝輸到前面都不算我們一局定勝負，定了幾次最終掀桌結尾。
蘑菇歷九百九十二年
月老終於不生悶氣了，又恢覆了平靜的帶薪養老生活。
這天難得出門，震驚不已地問我是誰，把姻緣樹怎麽了。
什麽仇什麽怨。
蘑菇歷九百九十五年
白胡子黑胡子沒胡子們都來給姻緣樹看病，沒什麽成效。
姻緣樹雖然禿了，好在沒再惡化。
具體我也不懂，總之就是看著隨時要完，其實情況穩定，半死不活。
這叫什麽？植物人？植物樹？
蘑菇歷九百九十六年
月老終於記得我了，看護不力，罰我下界。
私以為這年頭不吉利，過兩年再去怎麽樣。
月老懶得聽我胡謅，直接袖子一揮給我扔下去。
蘑菇歷九百九十七年
可能是直接扔下來的緣故，我沒喝湯也沒輪回。記憶一點沒損，本體還是蘑菇。
下界這事對我來說真心無所謂，反正我一蘑菇，長哪不是長啊。
蘑菇歷九百九十八年
我收回之前的話，長哪還真有區別。
這片山脈是個仙門，管我這塊的叫司竹，負責收拾竹林。
這名字簡單粗暴。
司竹看見我的第一天，就小心翼翼挖了我帶走，種到他房前小花園裏。
我懷疑他遲早要跟我同歸於盡。
也怪我行事低調，還是裝作普通蘑菇大小，要是現出原形他肯定挖不動。
蘑菇歷九百九十九年
小花園只剩下我和雜草，但凡能入藥的都被我毒倒了。
司竹又挖了我種進花盆，直接擺他屋裏去了。
蘑菇歷一千年
千年的蘑菇萬年的菌。
住花盆裏接觸不到地脈，我吃瓜很受限制。
去歲仙門小師弟膽大包天，算計三師姐走火入魔又嫁禍二師兄，也不知道後續怎麽樣了。
司竹只要得空就戳我玩兒，估摸著能不能下鍋。
哎，我這玉石俱焚的命喲。
蘑菇歷一千零三年
仙門大比，跟我沒關系。
蘑菇歷一千零八年
司竹很有耐心，雖然我這十年一點沒長，他也沒把我扔了或者燉了。
蘑菇歷一千零一十二年
司竹閉關得很突然。
他選了個離仙門幾十裏的山洞，除了我什麽都沒帶。
我記得有個詞叫儲備糧。
他果然想跟我同歸於盡。
蘑菇歷一千零一十五年
仙門沒了。
即便住在花盆裏也能聽見外面地動山搖的大戰，前前後後打了三年，吵得我覺都睡不著。
蘑菇歷一千零三十八年
司竹活成了山頂洞人，足不出戶。
連帶著我也成了個山頂洞菇，沒足出不去。
終於司竹下了山，不過半日便歸。也不知他在外面看到什麽好玩的了，高興得很，還舉起我的盆圈了兩圈。
蘑菇歷一千零三十九年
司竹時不時就出去走走，短則一時片刻，長不過三月，回來總是抱著我的盆開心到轉圈圈。
得虧我不暈車。
他在不在也沒什麽區別，當年道士就說我耐得住寂寞，心靜且凈，世所罕見。
熬不過歲月的那些，是無緣仙途的。
有所求者，自然有所畏。
我覺得他說得麻煩了，簡言之就是宅且懶才能茍得久。
蘑菇歷一千零五十六年
太平盛世。
盛世亂世又太平，似一次次輪回。
司竹下山游歷，這次帶上了我。
他說你看街上多熱鬧，要不下來溜達一圈吧。
我裝死，我是蘑菇，不會溜達。
蘑菇歷一千零六十八年
世聞有修道者，鋤強扶弱濟世救民，明陰陽八卦，善驅邪降魔，享萬民之敬仰。
辨認方法很簡單，抱個蘑菇的就是。
蘑菇歷一千零八十年
權貴交替，紛爭又起。
司竹帶我回了山。
人間也沒什麽好玩的，無非是某家姑娘欽慕某家公子，某家少爺陷害同胞兄弟，某家店鋪又暗算競爭對手，某家老爺道貌岸然被揭穿，大同小異。
這人間從未真正太平過。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好數字，好吉利。
吾輩一條腿的就該過這種日子。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三年
天下覆太平。
司竹捧著花盆走過三川六水三山五岳，動不動勸我下來自己走。
我就是個蘑菇，不愛走。
他怎麽總懷疑我成精了。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四年
對於我成精這事兒，司竹深信不疑。
眼見威逼利誘沒效果，他終於把我就地一扔，頭也不回地走了。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七年
司竹扔我這地方人跡罕至。
直到他在暗處躲不下去了又板著臉把我撿走，也沒遇到其他生物。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八年
自從二次把我撿走，司竹就多了個毛病。
擼我。
我是沒什麽感覺，不痛不癢的，蘑菇形態幾乎沒有知覺。
可見過擼貓擼狗擼兔子擼狐貍，第一次見擼蘑菇的。
這就是長壽的好處，活得久了什麽都能看到。
蘑菇歷一千一百二十年
兩年過去，司竹天天擼我，居然還沒擼膩。
也虧了我本體結實，不然早讓他擼沒了。
蘑菇歷一千一百三十二年
有仙門要強行招安司竹，不但沒成功，還被他打了一頓。
蘑菇歷一千一百三十三年
大批仙門要強行招安司竹。
司竹把我從盆裏挖出來揣進懷裏，估計是怕幹架的時候不小心把盆打碎。
草木香氣環伺，仿佛回到山林。
蘑菇歷一千一百三十七年
外面打得驚天動地，我睡得天昏地暗。
蘑菇歷一千二百零三年
我醒來。
猶記夢中北國之城，魔法與機械交織。
零件和法陣聚合成萬丈傀儡，一腳踏碎城邦。
原來無論哪個世界都有紛爭。
蘑菇歷一千二百零七年
司竹回到了最初的竹林，還看竹子。
這裏又建立起新的宗門，一如往昔。
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又都變了。
除了司竹有空就擼我，百年如一日。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年
司竹說他要死了。
他想看看我。
你這天天擼好幾十次，看的還少嗎。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二年
司竹活得好好的，果然是騙我。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四年
司竹說他想吃蘑菇。
我就知道，跟他同歸於盡遲早的事。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五年
這廝天天啃我，咬不動就磨牙，咬得動早被毒死了。
蘑了個菇的。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八年
當多了磨牙棒我條件反射，好像有點癢。
蘑菇歷一千二百四十五年
我的觸覺越發靈敏，天天讓司竹這麽啃著實在受不了。
得跑路。
可這廝把我踹懷裏，走哪帶哪。
偷跑是沒戲了，正面剛我可打不過他。
我就一蘑菇，還能怎麽辦。
蘑菇歷一千二百四十六年
當然是遁地嘍。
趁司竹打坐的功夫，我瞄到機會從他懷裏鉆出來。
可恨屋裏鋪了玉石地磚，我被抓個正著。
蘑菇歷一千二百四十七年
裝死。
我就是個蘑菇，我怎麽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掉到地上。
蘑菇歷一千二百五十年
前些年偷跑被當場抓獲之後，司竹就不啃我也不擼我了。
他現在的愛好是講道。
估計這廝日後想為人師表廣收門徒，先偷偷做個模擬。
何苦跟蘑菇過不去呢。
蘑菇歷一千二百五十四年
司竹說沒時間了，他不甘心。
他開始給我讀話本。
話本上什麽狐仙蛇精女鬼仙娥都喜歡書生，一點沒依據。
明明狐貍喜歡道士，蛇喜歡農女，女鬼喜歡男鬼，仙女喜歡星君。
眼見的可比話本精彩多了。
蘑菇歷一千二百五十八年
司竹一批批地換話本，我懷疑他不想當老師了，想當作家。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一年
司竹不念話本了。
眼下人間算不上太平，可他又帶著我下山溜達。
他買了小攤上的板栗，說很香，你嘗一嘗好不好。
我一個蘑菇，舉什麽栗子都沒用。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五年
司竹說他等不到了。
他笑吟吟的，卻好像在哭。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六年
我被司竹扔在隱居的山洞，還配了個盆。
他這次走得遠遠的，遠到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七年
有月老出沒，把我撿回了天庭。
這老頭平日裏宅得很，這次也不知道是參加了什麽夕陽紅旅游團。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八年
月老問我在下界過得如何，知錯不知。
我說過得挺好的，種哪都一樣。
月老吹胡子瞪眼讓我賠他姻緣樹。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九年
那絕對是賠不起的。
雖不知道它什麽品種，但年頭肯定是不短了。
這樹看著就剩一口氣，比我走之前還虛弱得多，難保不是月老飼養不當讓我背鍋。
我說別要了，我去下界給您挖棵大的來。
月老罵罵咧咧進屋了。
蘑菇歷一千二百七十年
在月老那過了明路，我得了新的名牌。
心安理得地把近一丈高的本體種到姻緣樹旁邊，全天庭的信息就順著地脈滾滾而來。
天帝和將軍結緣了。
仙女星君的崽和帝君星妹的崽結緣了。
星君和帝君又雙叒叕幹架了。
天兵升職成了上司的上司。
天將輪回歸來又跟狐貍勾搭上了。
蓮池的鯉魚精化龍了。
道士本體不是狐貍，都是當年為了能勾搭不太紅瞎編的。
……
信息量太大，容我緩緩。
都怪月老扔我下界，小三百年少吃了多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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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歷六百零三年
天界擴招，昭告天下。
無惡業的上去打雜，有劣跡的下去投胎。
我完了，我這些年也不知放倒了多少。
蘑菇歷六百零八年
辦人事的來了，要招安我。
凡俗手段在上面眼裏還是不夠看，我這那麽多年沒進來幾個，天庭來人一找一個準。
我裝死，辦人事的去下一家了。
原來就是通知一聲麽，嚇死菌了。
蘑菇歷六百一十三年
提長槍的來了，說我不自覺，沒去上面報道，要麽降要麽死。
我說你先給我件衣服。
我覺得提長槍的好嫌棄我。
蘑菇歷六百一十五年
在天庭打雜。
能打的當天兵，長得好的當仙娥。
連四百年前的狐貍一家都在天庭聚首了，一個不少，負責燒火。
道士和獐子成了文書小吏。
鯉魚精最舒服，在蓮池當觀賞魚。
青蛙精沒見過，也許早被不是人煉了丹。
我一蘑菇，除了有毒沒什麽特長，上面打發我看藥園。
我往土裏一種，附近靈藥死了一片。
我被司藥的童子扔了出去。
蘑菇歷六百一十六年
適合遛一遛。
我幹啥啥不行，被各個部門踢來踢去。
有神仙讓煉丹的把我燒成藥丸算了，煉丹的嫌棄我道行太淺對不起他的爐子。
蘑菇歷六百一十七年
上面打發我去月老祠，月老手下不缺人，讓我看姻緣樹數紅線。
蘑菇歷六百二十二年
紅線太多數不過來。
蘑菇歷六百二十三年
月老不管我，道童也不管我。
我覺得他們都忘了我這個菌了，幹脆在姻緣樹旁邊刨個坑把自己種上。
本體太大，我把自己縮小到普通蘑菇大小，又變成樹皮棕色。縮在姻緣樹下一點都不顯眼，好像沒有我這個菌似的。
蘑菇歷六百二十五年
果然沒人記得我。
挺好。
蘑菇歷六百六十六年
好順。
我發現只要埋在地裏，我就能感應到周遭的一切，而這個範圍也在隨著我的年歲不斷擴大。
沒人管我，我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沒發現還是懶得理我，總之如今的天庭八卦小能手非我莫屬。
可我總記得從前話多的鳥死得早的故事。
幸虧我是蘑菇，話少，種著就成。
蘑菇歷六百八十一年
今年終於有件大事。
仙神都要閉關修行，個頂個的宅，不像下界那麽多愛恨情仇。
這回就不一樣了。
有個什麽帝君和什麽將軍下界歷劫，被個什麽星君坑了一把，差點回不來。
等帝君和將軍千辛萬苦重登神座，那些年他們一起追過的仙女連崽都給星君生了。
幾人鬧的雞飛狗跳，天帝的大殿差點被他們掀了房蓋。
蘑菇歷六百八十二年
帝君和將軍不服氣，查姻緣冊查三生石查司命簿，什麽都查出來。
我隱約想起二十多年前，有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扯了姻緣樹幾根紅繩。
哎呀，好像是我瀆職之罪。
幸虧他沒看見我，幸虧領導不記得我。
蘑菇歷六百八十七年
仙女和星君的崽長大了一點點，正是凡間人嫌狗厭的年紀，四處搗亂沒一刻太平。
崽說呀，姻緣樹長蘑菇了！
說著就要伸手薅我，可我長在樹根縫隙中，他手短夠不著。
小孩子見異思遷，見薅不到我轉身薅藥園去了。
願藥園沒有蘑菇。
這麽多年都沒被發現，私以為崽能看見我完全是因為他矮。
感謝天庭的風水，姻緣樹長得壯實，都快把我也長進去了。
否則今日崽全家恐怕難逃一劫。
蘑菇歷六百九十三年
聽聞某天將跟一只燒火的狐貍私定終身，驚呆了整個天庭。
我賭一斤孢子，那只狐貍絕壁是我老家前山的，他們全家都是自帶滿園桃花。
蘑菇歷七百年
又是個整數，菌活七百古來稀。
蘑菇歷七百零二年
仙女和星君的崽長成了美少年，他偶爾來找道童玩，再也沒註意過我。
崽都不是崽了，道童一點沒變。
蘑菇歷七百零六年
天帝玩忽職守私逃下界，半天不到就被將軍拎了回來，直言陛下是不是想造反。
陛下羞愧得無地自容，蔫不拉幾地批奏折。想到那屜沒來得及吃的小籠包，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裏流出來。
蘑菇歷七百一十七年
有天兵不服管制欲給上司下瀉藥，上司沈迷修煉不出門，瀉藥都過期了。
蘑菇歷七百二十四年
上司出關，天兵早把瀉藥一事忘到腦後了。
為慶祝上司出關大宴賓朋，天兵連幹三大碗，消化不良上吐下瀉。
蘑菇歷七百二十九年
姻緣樹長得太快，我擔心哪天它把我封死。
還是往外挪挪。
蘑菇歷七百三十三年
帝君見仙女和星君的崽都能娶媳婦兒了，總算死了心，轉頭娶了星君的妹子。
星君恨得咬牙切齒。
天道好輪回。
蘑菇歷七百三十五年
這樹有毛病，我往哪挪樹根往哪長，我不挪了它也不長了。
蘑菇歷七百五十六年
天將上天庭之前的舊仇人把他家狐貍宰了，天庭說救不了，天將造反了。
仇人帶兵平叛，將天將打入輪回。
蘑菇歷七百五十七年
狐貍沒死，跟仇人終成眷屬。
震驚蘑菇一整年。
蘑菇歷七百七十年
下界出事了，天庭進入戰備狀態。
有點身手的都去打群架了，天庭清凈不少。
蘑菇歷七百七十二年
收回前年的話，一點都不清凈。
戰鬥力都下去了，後勤也都帶走了，剩一堆沒本事只會打雜的。
天天閑得沒事雞毛蒜皮拈酸吃醋傳播八卦。
我一點也不愛聽，真的。
蘑菇歷七百九十八年
天兵大勝，我軍凱旋。
大排筵宴，犒賞三軍。
升官發財回老家結婚。
可折在外面的也不少。
蘑菇歷八百年
有點無聊，睡一下。
蘑菇歷八百八十八年
不能用原形，睡不舒服。
我又夢到玉宇瓊樓，朝歌夜弦。
奢靡、戰亂、流離、太平。
轉眼又是一紀。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蘑菇歷八百九十一年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又適應當一朵蘑菇。
麻煩的是，我把天庭仙口普查睡過去了。
戰亂歸來，自然重新登記仙神調配職務。
所以我現在是黑戶。
蘑菇歷八百九十五年
我在姻緣樹下躲得嚴嚴實實，假裝自己是土著蘑菇。
蘑菇歷九百年
彈指一揮如白駒過隙。
斷斷續續有仙神下界歷劫，不願走一遭的就要硬扛三災。若有仙丹仙果可避，可三災雖遲但到，可推不可免，早晚還是要受難。
所以，早死早超生。
奇了怪，我從沒遇到過這事，這屆天庭不行呢。
蘑菇歷九百二十三年
姻緣樹不知道怎麽搞的，越來越蔫巴。
我猜是這百多年大家都忙於事業，搞對象的少了，姻緣樹不高興。
蘑菇歷九百二十六年
天帝又雙跑路了。
我暗地裏旁觀他制定計劃，如何出逃、去哪、去多久、吃什麽玩什麽……到最後連怎麽偷偷跑回來不被將軍發現，萬一被逮到怎麽狡辯都策劃好了。
然後就失蹤了。
蘑菇歷九百二十九年
將軍又雙叒把天帝拎回來了，刀架在脖子上逼他處理公務。
出逃三載，天帝指天發誓他其實三天就想回來了。出門一炷香，迷路兩年半，跑偏到連將軍都找不到他。
三界話事人是個路癡，瞞不住了。
蘑菇歷九百三十七年
姻緣樹開始掉葉子，連月老那個帶薪養老的都看不下去。
一番望聞問切，把我揪了出來。
月老想了半天，才被我提醒三百年前派了個打雜的來看姻緣樹。
蘑菇歷九百三十八年
月老治不好姻緣樹，甚至懷疑樹是被我毒倒了。
我辯解之前三百年一直沒問題，月老說日久年深毒素累積。
哪說理去。
蘑菇歷九百四十年
月老也不是一直閑著養老的。
比如現在。
天帝覺得將軍一定是單身太久沒事做才天天盯著他，當年與他大戰的帝君星君都成了親，現在可乖巧了。
所以將軍缺個媳婦兒，月老你處理一下。
將軍覺得他不缺媳婦兒，當年的愛恨是身陷劫中不自知，如今破除迷惘脫胎換骨。
月老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也沒空管我了。
甚好。
蘑菇歷九百四十二年
月老不讓我埋土裏了。
不埋土裏我就聽不到八卦，只能坐在姻緣樹上揪它葉子玩。
都怪它掉毛，不然我也不會被發現。
再說我不揪它自己也掉，遲早禿。
蘑菇歷九百四十四年
天帝和將軍之間達到了微妙的平衡，偃旗息鼓。
月老終於可以回家繼續養老，路過姻緣樹又把我揪下來。
他說哪來的小仙，誰給你的膽子揪姻緣樹的？你看這一地樹葉。
得，這老頭健忘癥。
不單不記得我，還不記得姻緣樹掉毛。
蘑菇歷九百四十五年
姻緣樹掉毛的第八個年頭，我終於用一年時間向月老證明，葉子是它自己掉的。
蘑菇歷九百四十八年
月老請了個剛閉完關的白胡子，幫他一起治療姻緣樹。
白胡子拈須沈思片刻，說他有個猜測，需要詳談。
蘑菇歷九百五十一年
道童告訴我，倆老頭在屋裏下棋，一局下了三年。
還沒下完呢。
蘑菇歷九百五十五年
月老輸了不認賬，要再來一局。
我也不揪樹葉了，我發現這姻緣樹跟我同病相憐，都沒人管。
蘑菇歷九百六十七年
姻緣樹眼瞅著要不行了，我給它澆水都沒用。
也沒別的辦法，天庭這地方施肥不太合適。
蘑菇歷九百九十年
月老耍賴，從三局兩勝輸到五局三勝輸到前面都不算我們一局定勝負，定了幾次最終掀桌結尾。
蘑菇歷九百九十二年
月老終於不生悶氣了，又恢覆了平靜的帶薪養老生活。
這天難得出門，震驚不已地問我是誰，把姻緣樹怎麽了。
什麽仇什麽怨。
蘑菇歷九百九十五年
白胡子黑胡子沒胡子們都來給姻緣樹看病，沒什麽成效。
姻緣樹雖然禿了，好在沒再惡化。
具體我也不懂，總之就是看著隨時要完，其實情況穩定，半死不活。
這叫什麽？植物人？植物樹？
蘑菇歷九百九十六年
月老終於記得我了，看護不力，罰我下界。
私以為這年頭不吉利，過兩年再去怎麽樣。
月老懶得聽我胡謅，直接袖子一揮給我扔下去。
蘑菇歷九百九十七年
可能是直接扔下來的緣故，我沒喝湯也沒輪回。記憶一點沒損，本體還是蘑菇。
下界這事對我來說真心無所謂，反正我一蘑菇，長哪不是長啊。
蘑菇歷九百九十八年
我收回之前的話，長哪還真有區別。
這片山脈是個仙門，管我這塊的叫司竹，負責收拾竹林。
這名字簡單粗暴。
司竹看見我的第一天，就小心翼翼挖了我帶走，種到他房前小花園裏。
我懷疑他遲早要跟我同歸於盡。
也怪我行事低調，還是裝作普通蘑菇大小，要是現出原形他肯定挖不動。
蘑菇歷九百九十九年
小花園只剩下我和雜草，但凡能入藥的都被我毒倒了。
司竹又挖了我種進花盆，直接擺他屋裏去了。
蘑菇歷一千年
千年的蘑菇萬年的菌。
住花盆裏接觸不到地脈，我吃瓜很受限制。
去歲仙門小師弟膽大包天，算計三師姐走火入魔又嫁禍二師兄，也不知道後續怎麽樣了。
司竹只要得空就戳我玩兒，估摸著能不能下鍋。
哎，我這玉石俱焚的命喲。
蘑菇歷一千零三年
仙門大比，跟我沒關系。
蘑菇歷一千零八年
司竹很有耐心，雖然我這十年一點沒長，他也沒把我扔了或者燉了。
蘑菇歷一千零一十二年
司竹閉關得很突然。
他選了個離仙門幾十裏的山洞，除了我什麽都沒帶。
我記得有個詞叫儲備糧。
他果然想跟我同歸於盡。
蘑菇歷一千零一十五年
仙門沒了。
即便住在花盆裏也能聽見外面地動山搖的大戰，前前後後打了三年，吵得我覺都睡不著。
蘑菇歷一千零三十八年
司竹活成了山頂洞人，足不出戶。
連帶著我也成了個山頂洞菇，沒足出不去。
終於司竹下了山，不過半日便歸。也不知他在外面看到什麽好玩的了，高興得很，還舉起我的盆圈了兩圈。
蘑菇歷一千零三十九年
司竹時不時就出去走走，短則一時片刻，長不過三月，回來總是抱著我的盆開心到轉圈圈。
得虧我不暈車。
他在不在也沒什麽區別，當年道士就說我耐得住寂寞，心靜且凈，世所罕見。
熬不過歲月的那些，是無緣仙途的。
有所求者，自然有所畏。
我覺得他說得麻煩了，簡言之就是宅且懶才能茍得久。
蘑菇歷一千零五十六年
太平盛世。
盛世亂世又太平，似一次次輪回。
司竹下山游歷，這次帶上了我。
他說你看街上多熱鬧，要不下來溜達一圈吧。
我裝死，我是蘑菇，不會溜達。
蘑菇歷一千零六十八年
世聞有修道者，鋤強扶弱濟世救民，明陰陽八卦，善驅邪降魔，享萬民之敬仰。
辨認方法很簡單，抱個蘑菇的就是。
蘑菇歷一千零八十年
權貴交替，紛爭又起。
司竹帶我回了山。
人間也沒什麽好玩的，無非是某家姑娘欽慕某家公子，某家少爺陷害同胞兄弟，某家店鋪又暗算競爭對手，某家老爺道貌岸然被揭穿，大同小異。
這人間從未真正太平過。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好數字，好吉利。
吾輩一條腿的就該過這種日子。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三年
天下覆太平。
司竹捧著花盆走過三川六水三山五岳，動不動勸我下來自己走。
我就是個蘑菇，不愛走。
他怎麽總懷疑我成精了。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四年
對於我成精這事兒，司竹深信不疑。
眼見威逼利誘沒效果，他終於把我就地一扔，頭也不回地走了。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七年
司竹扔我這地方人跡罕至。
直到他在暗處躲不下去了又板著臉把我撿走，也沒遇到其他生物。
蘑菇歷一千一百一十八年
自從二次把我撿走，司竹就多了個毛病。
擼我。
我是沒什麽感覺，不痛不癢的，蘑菇形態幾乎沒有知覺。
可見過擼貓擼狗擼兔子擼狐貍，第一次見擼蘑菇的。
這就是長壽的好處，活得久了什麽都能看到。
蘑菇歷一千一百二十年
兩年過去，司竹天天擼我，居然還沒擼膩。
也虧了我本體結實，不然早讓他擼沒了。
蘑菇歷一千一百三十二年
有仙門要強行招安司竹，不但沒成功，還被他打了一頓。
蘑菇歷一千一百三十三年
大批仙門要強行招安司竹。
司竹把我從盆裏挖出來揣進懷裏，估計是怕幹架的時候不小心把盆打碎。
草木香氣環伺，仿佛回到山林。
蘑菇歷一千一百三十七年
外面打得驚天動地，我睡得天昏地暗。
蘑菇歷一千二百零三年
我醒來。
猶記夢中北國之城，魔法與機械交織。
零件和法陣聚合成萬丈傀儡，一腳踏碎城邦。
原來無論哪個世界都有紛爭。
蘑菇歷一千二百零七年
司竹回到了最初的竹林，還看竹子。
這裏又建立起新的宗門，一如往昔。
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又都變了。
除了司竹有空就擼我，百年如一日。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年
司竹說他要死了。
他想看看我。
你這天天擼好幾十次，看的還少嗎。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二年
司竹活得好好的，果然是騙我。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四年
司竹說他想吃蘑菇。
我就知道，跟他同歸於盡遲早的事。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五年
這廝天天啃我，咬不動就磨牙，咬得動早被毒死了。
蘑了個菇的。
蘑菇歷一千二百三十八年
當多了磨牙棒我條件反射，好像有點癢。
蘑菇歷一千二百四十五年
我的觸覺越發靈敏，天天讓司竹這麽啃著實在受不了。
得跑路。
可這廝把我踹懷裏，走哪帶哪。
偷跑是沒戲了，正面剛我可打不過他。
我就一蘑菇，還能怎麽辦。
蘑菇歷一千二百四十六年
當然是遁地嘍。
趁司竹打坐的功夫，我瞄到機會從他懷裏鉆出來。
可恨屋裏鋪了玉石地磚，我被抓個正著。
蘑菇歷一千二百四十七年
裝死。
我就是個蘑菇，我怎麽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掉到地上。
蘑菇歷一千二百五十年
前些年偷跑被當場抓獲之後，司竹就不啃我也不擼我了。
他現在的愛好是講道。
估計這廝日後想為人師表廣收門徒，先偷偷做個模擬。
何苦跟蘑菇過不去呢。
蘑菇歷一千二百五十四年
司竹說沒時間了，他不甘心。
他開始給我讀話本。
話本上什麽狐仙蛇精女鬼仙娥都喜歡書生，一點沒依據。
明明狐貍喜歡道士，蛇喜歡農女，女鬼喜歡男鬼，仙女喜歡星君。
眼見的可比話本精彩多了。
蘑菇歷一千二百五十八年
司竹一批批地換話本，我懷疑他不想當老師了，想當作家。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一年
司竹不念話本了。
眼下人間算不上太平，可他又帶著我下山溜達。
他買了小攤上的板栗，說很香，你嘗一嘗好不好。
我一個蘑菇，舉什麽栗子都沒用。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五年
司竹說他等不到了。
他笑吟吟的，卻好像在哭。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六年
我被司竹扔在隱居的山洞，還配了個盆。
他這次走得遠遠的，遠到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七年
有月老出沒，把我撿回了天庭。
這老頭平日裏宅得很，這次也不知道是參加了什麽夕陽紅旅游團。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八年
月老問我在下界過得如何，知錯不知。
我說過得挺好的，種哪都一樣。
月老吹胡子瞪眼讓我賠他姻緣樹。
蘑菇歷一千二百六十九年
那絕對是賠不起的。
雖不知道它什麽品種，但年頭肯定是不短了。
這樹看著就剩一口氣，比我走之前還虛弱得多，難保不是月老飼養不當讓我背鍋。
我說別要了，我去下界給您挖棵大的來。
月老罵罵咧咧進屋了。
蘑菇歷一千二百七十年
在月老那過了明路，我得了新的名牌。
心安理得地把近一丈高的本體種到姻緣樹旁邊，全天庭的信息就順著地脈滾滾而來。
天帝和將軍結緣了。
仙女星君的崽和帝君星妹的崽結緣了。
星君和帝君又雙叒叕幹架了。
天兵升職成了上司的上司。
天將輪回歸來又跟狐貍勾搭上了。
蓮池的鯉魚精化龍了。
道士本體不是狐貍，都是當年為了能勾搭不太紅瞎編的。
……
信息量太大，容我緩緩。
都怪月老扔我下界，小三百年少吃了多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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