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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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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情誼

定遠侯蘇天壽重掌兵權,家中義女又喜事將近,按說京中文武官員免不得要來府中恭賀一番。

只是朝中參奏衍王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的形勢愈演愈烈,衍王生前的黨羽人人自危,就連曾經攀附過焦側妃的命婦們也都生怕禍從天降,躲在家中不敢出門。

太子重回東宮的事沒了下文,偃旗息鼓多年的太子黨無不盯著蘇天壽的動向,看不懂他如今到底歸於哪一派,也不敢同他走的太近。

蘇天壽在軍中根基深厚,但他不願在這個時候過於張揚,手下親信也都明白他的顧慮,前來恭賀之人少之又少。

辰時許,崔榮錦的馬車停在蘇府門前,金頂玉蓋,華麗至極。

他雖與蘇景玉自幼在同一間私學讀書,情同手足,卻極少登蘇府的門。

出身於商賈之家,他自知身份夠不上侯門公府,不願被人說成是攀附蘇景玉才與他交好,況且少年時便知曉蘇景玉與蘇天壽和孟氏之間矛盾重重,為了避免尷尬,更不敢輕易上門。

上次崔榮錦登門還是蘇景玉在太子宮宴上中毒垂死那日,如今已經過去十年有餘。

難得來一趟,正巧趕上蘇天壽在府中,身為晚輩先去拜見,客套一番,又探望過孟氏,才跟著順子去東院見蘇景玉。

過了亭子再向東不遠有座書廳,是蘇景玉少年時讀書的地方。

四面墻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松木書格,從地面到棚頂,到處都是書籍,其餘便只有一張書桌、一具坐榻。

一進書廳,松木的香氣混著墨香襲來,與前院的將門肅重之氣不甚相稱,儼然一副書香世家的氣派。

崔榮錦不禁懷念小時候與蘇景玉一起讀書的時候,隨便從書格裏抽了一本,摸了滿手的灰。

廳門一響,頓時酒氣飄香,他扭頭望過去,蘇景玉抱著個壇酒和兩只酒盞進來,瞟著他一聲哼笑,“稀客啊!”

崔榮錦把書扔回書格,拍了拍手上的灰,臉上流露出近乎於小人得志的嘴臉來。

“你多久沒看書了,灰都有半尺厚了!”

“都是些倒背如流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書太多太重,也犯不著讓下人們收拾,改日扔了便是。”

蘇景玉隨意向墻上掃了眼,走到書桌旁倒了兩盞酒,也不讓崔榮錦,自顧端起來喝下。

崔榮錦嘴角抽了抽,後悔不該在他面前提起讀書的事,跟著在坐榻上坐了,滴酒未動,直接切入正題。

“兄弟,適才順子跟我說,你昨日派他去了趟京南壽山,離宮下的山石邊還掛著血跡,我就說衍王絕不可能只是暴斃那麽簡單。”

蘇景玉無奈輕嘆,心道順子哪裏都好,就是這嘴,比他的輕功還快!

自己添了酒,挑唇道:“暴斃,這已經不是皇家第一次出現此等惹人遐想的說辭了。”

崔榮錦探身向前,“你是懷疑三十年前的舊事重演了?”

蘇景玉不置可否,端起酒盞來仰頭灌下。

崔榮錦靜思了片刻後又道:“衍王畢竟貴為親王,皇帝說他是突發急癥而暴斃,就算是走個過場,也要讓太醫院下個診斷,將病情死狀都詳細地記錄存檔。我托人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從太醫的口中套出些話來,再抄份案卷帶出來,說不定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蘇景玉不是沒想過通過太醫院來調查衍王的死因,只是不願讓崔榮錦過多地卷入其中,因此王公公的事一直沒有對他提起,衍王死後也沒有去找過他。

可是身邊的確沒有比他與太醫院更相熟、更為可信的人了,握著酒盞的手指微動,正色道:“我聽說祁沐恩正在查訪太醫院,許是皇帝對孫秋允被劫走一事起了疑心,當心別撞到槍口上。”

崔榮錦端起酒盞來與他碰了碰,滿口篤定:“放心吧,太醫院的周川與我相識多年,絕對信得過,這事你就別操心了,忙活咱表妹的婚事要緊。”

蘇景玉輕笑,跟著舉杯一飲而盡。

滿眼的書冊、舊時的書桌、昔日的同窗,湊在一起,年少時的趣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他酒意上湧,慵懶地歪在書桌上,大紅色的袍袖鋪了半桌子。

崔榮錦從袖中翻出個錦盒,裏面放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光瀲灩,熠熠生輝,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捏起來隨手一放,夜明珠落在蘇景玉的袍袖上,向前滾了半寸,“給咱表妹添嫁妝的。”

蘇景玉挑起眼皮看他,興味地笑笑,“收回去,你這禮物寓意不好。”

崔榮錦狐疑的目光在蘇景玉微紅的俊臉和夜明珠之間掃了幾個來回,半晌才恍然,像小時候被他戲弄時那樣,又氣又笑地推得他身體微晃。

“這是南海夜明珠!給咱表妹送的賀禮,不是讓她滾蛋!”

崔大東家長大之後難得還有這副吃癟的表情,蘇景玉也笑開,把夜明珠收回錦盒裏,假意質問道:“我成親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送賀禮?”

崔榮錦深知他那時答應與逢月成親並非真情實意,而是迫於某種目的的無奈之舉,自然不會送賀禮去給他添堵。

如今時過境遷,過去的事便無需再提及,笑鬧著沖他擡了擡眉,“你我兄弟,怎麽能做出送禮這麽見外的事來?”

拎起酒壇倒了酒,認真道:“弟妹呢?帶出來讓我見見。”

蘇景玉漾著酒意的眼裏滿是溫柔,“她太累了,還睡著,沒起身。”

崔榮錦故意瞟了眼窗外快要升到半空的太陽,又色瞇瞇地上下打量他,嘴裏嘖嘖直響。

以前他還時常拿逢月說笑,如今眼見蘇景玉愛上了她,同她如膠似漆,不好再像先前那樣口無遮攔,只擠兌他道:“我那些補身的藥酒,是送你好還是不送你好?”

蘇景玉哂笑著瞪他,端起酒盞仰頭喝下。

*

子溪的嫁妝都已齊備,成婚當日的喜字彩綢之類的瑣事自有管事媽媽們料理,無需逢月費心。

只是子溪近半月來消瘦了些,喜服穿在身上比量體時寬了寸許,雖然看著並不明顯,逢月也不願將就,命人送去連夜修改尺寸。

太陽正當空,逢月懶懶地起身,聽巧兒說子溪的喜服已經改好送到正院那邊去了,稍用了些早膳便去子溪房裏,陪著她將成親當日的衣飾簪環再重新試過一遍。

九月二十七,蘇府內外裝點一新,彩綢環繞,大紅色的雙喜字隨處可見,街上看熱鬧的百姓紛紛攘攘,熱鬧非常。

魯國公府接親的隊伍越來越近,喧天的鑼鼓聲連內宅都清晰可聞。

子溪穿戴齊整,逢月讓兩個小丫頭退下,親自幫她調整好發釵和喜服,握著她的雙手向兩側一展,上下打量一番:“瞧瞧,多好看的新娘子,陳公子一定會喜歡你今日的裝扮的!”

說話間心裏又是一酸,拉著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子溪咽下眼裏泛起的淚花,溫婉地沖著她笑笑,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家的八擡大轎已經落在蘇府門口,一時鑼鼓與喜炮齊鳴,吉時未到,喜娘披紅掛彩地候在正院門口。

孟氏將幾個管事媽媽留在子溪門外,獨自進房。

她接連休養了多日,又施了些脂粉,雖然身型依舊枯瘦,但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逢月站在原地頷首,子溪迎上前端端正正地福身,孟氏顧不上看逢月,牽起子溪的手,輕撫她的手背殷切道:“記得姑媽跟你說的,孟家的將來就指望你了!”

話音未落,蘇天壽驀然閃身進門,房門在他身後嘭地關緊,深褐色的袍服隨風舞動又落下。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孟氏,冷聲道:“癡心妄想!別忘了,她如今姓蘇!”

猝不及防的壓迫感嚇了逢月一跳,眸心顫抖地看著他。

餘光裏,子溪也渾身一顫,她轉眸看向她穿著大紅色喜服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孟氏始終側身對著蘇天壽,無盡的慍怒在心頭翻滾,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將怒意壓下幾分,默然推門離去。

蘇天壽負著手,涼薄的目光從子溪臉上移開,向逢月瞥過去。

逢月拘謹地上前,與子溪並肩站著,道了聲“父親安好”。

蘇天壽仍同上次那樣一聲不吭,眼裏除了冷漠,還帶著幾分厭棄甚至鄙夷。

逢月心如被刺,本能地垂眼避開,她並不覺得奇怪,如今衍王暴斃,蘇天壽更無須顧及與林家的關系,如此對她也在意料之中。

仿佛過了良久,深褐色的袍袖在眼下怫然遠去,瑟瑟秋風順著門口灌入,沁心的涼。

子溪黯然轉過身來,握住逢月的雙手。

在蘇家十年有餘,她看慣了蘇天壽的冷漠,多少能明白逢月心中的顧慮,努力向上牽了牽唇角,輕聲安慰:“表嫂別怕,表哥那麽喜歡你,他會好好保護你的,有他在,我離開家也能放心了。”

逢月禁不住濕了眼眶,子溪自己尚且夾在蘇天壽和孟氏之間受盡委屈,心裏還牽掛著她。

她為之動容,感恩能與子溪相識,舍不得她離開,又樂見她早日離開蘇府,像她與蘇景玉那樣,與陳勉甜蜜地相守在一起。

外面的喜炮聲再度響起,喜娘高聲吆喝著“吉時已到,請姑娘出閣”,逢月倏地抽出手來抱住子溪,哽咽道:“子溪姐姐,你要好好的!”

子溪楞了一瞬,輕柔地抱著她,眼裏的淚花閃動,泫然欲滴。

大紅色的喜帕蓋起,子溪由兩個小丫頭攙扶著,踏著紅毯花瓣邁入前廳,同陳勉一起向蘇天壽和孟氏跪地叩拜。

大喜之日,賓客盈門,蘇天壽與孟氏之間再怎麽別扭,眾人面前也要佯裝的過的去,僵著笑臉擡手虛浮了一把。

子溪接過陳勉親手遞來的喜綢,在喜娘嘹亮的祝詞聲中走出蘇府。

逢月一直陪在子溪身後,看著陳勉滿眼喜色,小心翼翼地攙扶她上轎的模樣,心裏替她高興,可轎簾落下那一瞬,眼淚還是忍不住掉落下來。

蘇景玉送別了賓客,回手攬她入懷,安撫道:“別哭了,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陳勉向我承諾過會常陪著子溪回來看看,你若想她了,我帶你去陳家看她。”

逢月點頭,只是不知怎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站在門口望著接親的隊伍漸漸遠去,直到鑼鼓聲也聽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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