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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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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圈套

榮慶堂外的臺階下,兩個小廝張崖和武沼頂著個大太陽,面對面垂首而立,黝黑的面皮曬成黑紅色,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滾落。

順子笑嘻嘻跑來,張口便嚷嚷,“兩位哥哥!”

張崖和武沼登時嚇得皺著臉,食指抵在嘴前噓聲不斷,招手讓順子走近些道:“兄弟,大總管和兩位劉管事都在屋呢,你可小點兒聲!”

順子裝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滴溜溜的眼珠瞪著,悄聲地從懷裏掏出個羊皮酒壺來塞給張崖。

張崖哪裏敢接,武沼也連聲念著使不得,直到順子拔掉塞子送到他們鼻下聞了聞,才知道裏邊裝的是加了冰塊的清水,兩人千恩萬謝地接過,分著咕嘟咕嘟幾口咽下,絲絲涼意直鉆心底。

順子像變戲法一樣,又從身上翻出個羊皮酒壺來,抻長脖子向榮慶堂裏張望,想假裝不經意再弄出點動靜來。

事情出奇的順利,耳房的大門開啟,於裂沈著臉,冷眼瞟著張崖與武沼,嚇得二人忙垂首侍立,不敢做聲。

緊接著視線落在順子臉上,微微泛白的長眉簇起。

順子這些天與王府的管事及小廝們打成一片,卻極少在於裂面前出現,他常聽王府中人議論這位年過五旬的大總管疑心頗重,擔心被他看穿,加之以他的身份,高攀王府的總管,難免讓人覺得別有用心。

因而於裂只是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身旁的劉丁拱手,“總管,他是蘇世子身邊的小廝順子。”轉頭又問順子道:“你怎麽跑這來了,你家世子呢?”

順子嬉笑著摸了摸腦後,爆豆似的道:“我家世子爬到閣樓屋頂上看風景去了,說那上面能看見整片王府的花園,嫌我煩,不讓我跟著。”

他把手裏的羊皮酒壺向於裂身前讓了讓,“大總管好,天熱,您老來點冰水?”

於裂深知衍王有意拉攏蘇天壽為他所用,對定遠侯府的人通常都會禮讓三分,面色和緩了些,擡手擋開,“不了,我還有差事。”

劉卯緊跟著叮囑順子道:“你一邊玩兒去,別在這鬧騰。”

“嗯嗯嗯!”順子點頭如搗蒜,拔去塞子咕咚咚地灌下幾口冰水,轉著圈連蹦帶跳地跑開,滴溜溜的眼珠始終留意著於裂的神色,卻未見到他有半點異樣,帶著劉丁和劉卯朝南邊去了。

順子百般不解,心道莫不是他和主人都猜錯了,毒藥根本沒在閣樓裏?那這麽多天豈不是白忙活了!

他仿佛洩了氣的皮球般靠在樹上,仰頭將酒壺裏的冰水一飲而盡,再回頭時卻見於裂腳下突然頓住,看起來神色凝重,忙躲在樹後,蹲下身子屏氣凝神。

只見於裂側過臉吩咐劉丁幾句,劉丁詫異地與劉卯對視一眼,轉回身朝東北邊疾步而去。

事情反轉的太快,順子驚喜地把酒壺往懷裏一塞,遠遠地跟在劉丁身後一路小跑。

王府內院的東北角一片寂靜,只有東閣樓孤零零地立著,劉丁仰頭向上望,上下兩層的大門都好端端地鎖著,二層回廊上空空如也,樓下的空地上更是連個人影都沒有。

向北穿過花園的拱門,聽仆婦說蘇景玉一直在流芳亭裏歇著,吩咐她好生伺候,向於裂覆命去了。

流芳亭裏,蘇景玉低著頭負手而立,漆黑的靴尖踢著一片銀杏葉子掉落在曲水流觴之中,看著它順著水流漸漸飄遠。

聽見順子的腳步聲轉頭,見他一臉興奮的神色跟著揚了揚唇角,等著他開口。

順子一步躍到蘇景玉身邊,踩的水花飛濺,瞟了眼四周,壓低聲音興沖沖道:“世子啊,適才我只對於裂說起您在閣樓,沒說東西哪一座,他卻只命掌管東閣樓的劉丁前去查探,您這招可真靈!”

東閣樓,這倒能省下不少時間。

蘇景玉擡眼,幽黑的雙眸望向東邊層層樹木之後的閣樓飛檐,撩起被水流浸濕的紗袍前擺抖了抖,正色吩咐順子:“你繼續盯著於裂,不必跟著我,我去去就回。”

香雪居。

陳勉通身藏藍色對襟錦袍,腰間未有任何配飾,看起來不像尋常貴公子那樣張揚,卻自帶一股清貴內斂的氣韻。

聽著焦側妃誇讚林玉瑤端莊秀雅,才華出眾,面上勉強維持著得體的神色,實則早已意興闌珊。

上次在衍王府初見蘇景玉,對他的博學廣識頗為欣賞,聽說焦側妃今日也邀請了他,本想著同他再高談闊論一番,卻沒想到側妃今日請他來府中的目的在此。

焦氏請示焦側妃,叫仆婦去找女兒回來同他見上一面,陳勉生就一身傲骨,被盯著品頭論足了半天難免有些不快,提出要去花園走走,想隨便轉上一圈就借口還有事,盡快離開衍王府。

焦氏對陳勉的談吐容貌都很滿意,以為他不願在長輩面前,想去花園裏與林玉瑤單獨見見,心道這次是堂妹親自張羅的小聚,讓女兒與他單獨相見也不算壞了規矩,欣然答應。

陳勉向北步入花園,不願碰到焦側妃口中的林玉瑤,專挑人少的地方走。

前次來衍王府,他並未與林玉瑤打過照面,也並非不喜歡端莊溫雅的姑娘,只是討厭這樣的見面方式,見西邊的小榭甚是清靜,又有垂柳遮擋,徑直走進水榭中,小歇了片刻便沿著游廊向前走。

子溪站在花園裏等了逢月許久不見她回來,問過侍女也說沒看見,便朝她剛剛離開的方向尋過去。

衍王府的花園裏多方池淺塘,游廊更是錯綜覆雜,轉了一大圈也沒尋到逢月,眼見前方淺塘邊上有一座小榭,正是逢月適才與她提起的那座,被茂密的垂柳遮擋著,看不清裏面有沒有人,踏上水塘邊的木板橋,朝小榭走去。

木板橋的盡頭連著小榭邊的游廊入口,交角處的垂柳枝繁葉茂,仿若碧玉妝成。

子溪提著淡紫色的裙角,低頭登上兩節石階,還未步入游廊便與垂柳後走出的陳勉撞了個滿懷,腳下來不及踩穩,忽地跌下石階,向木板橋倒去。

驚慌失措間雙手奮力地去抓伸到面前的大手,怎奈指尖滑過,身體一歪,噗通一聲到掉人水塘裏,驚的游魚四散,淡紫色的紗裙如盛開的鳶尾花般在水面綻放。

周身沁著涼意,塘裏的水咕嚕嚕地漫入耳中,子溪嚇的臉色煞白,眼睛死死地閉著。頃刻間,手腕被人抓住用力向上一拽,嘩啦啦的水聲響起,身體瞬間脫離了水塘。

子溪滿身是水,腳下的木板橋被浸濕了一大片,鬢邊的發絲濕漉漉地沾在毫無血色的面頰上。她從未如此狼狽過,不敢擡頭看身邊的人,側過身,顫抖的手伸進袖袋裏翻出還在滴水的絲帕。

陳勉慚愧地躬身:“是在下莽撞了,姑娘還好嗎?”

浸了水的淡紫色紗裙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子溪羞紅了臉,小步攀上游廊躲到垂柳後理了理濕亂的秀發,聲音輕柔,“我沒事,公子請便吧。”

陳勉看得出她害羞尷尬,又不忍撞了人後一走了之,自前襟取出一方淡藍色的帕子,站在石階上撩起幾根垂下的柳條遞給子溪,子溪輕聲道謝,接過來沾了沾發際和面頰上的水珠。

游廊的低頂遮去大部分陽光,又有垂柳擋著,風吹到濕透的身上涼颼颼的。

陳勉透過層層搖曳的柳條看見子溪冷的瑟瑟發抖,想脫下外袍給她披上,又不清楚她的身份,怕唐突了她,挪到游廊上拱手道:“在下陳勉,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子溪鮮少見外男,雖有些害羞,卻不是扭捏之人。

她不認識這位陳勉,便不對他提起自己的身份,只低著頭輕聲回:“我姓孟,今日隨表哥表嫂來王府做客的。”

姓孟,那就不是焦側妃口中的林玉瑤,表哥表嫂……陳勉略一思量,問道:“孟姑娘的表哥可是定遠侯蘇世子?”

夏風陣陣,很快吹幹了子溪淡紫色的輕紗褙子,雖然裏衣仍濕濕地沾在身上,但從外表看來已經不那麽明顯,一頭烏發浸著水汽,還算柔順。

子溪從垂柳下探出半步,擡眼道:“正是,陳公子認識我表哥?”

適才的場面一度混亂,陳勉直到此時才正眼打量面前的姑娘,舉止嫻雅,目光柔和,算不上十分貌美,卻看起來清秀溫婉,剎那便萌生出心動的感覺,神色一滯,拱手行禮,“我與蘇兄有過一面之緣,對他頗為欣賞,卻不想險些撞傷了他的表妹,真是慚愧!”

子溪淺笑著搖頭,微微上翹的嘴唇有些發紫,陳勉又道:“孟姑娘不如移步到小榭裏暖暖身子,若是著涼了,我更不知該如何向蘇兄交待了。”

子溪向小榭那邊望過去,地上的樹影斑斑駁駁,的確比這裏光線好得多,又不至於曬的人難受,對著陳勉飄飄下拜,沿著游廊獨自朝小榭中走。

察覺到陳勉仍在身後跟著,子溪不明白他所為何意,低著頭才發現手裏還攥著他的帕子,轉回身道:“公子的帕子可否等我回去讓丫頭洗過,再差人送還到府上?”

陳勉跟著頓住腳步,輕聲回:“不必麻煩孟姑娘,帕子給我就好。”

子溪也不勉強,雙手將帕子送上。

小榭中,子溪沐浴在陽光下,望著水塘裏蓮花艷艷,碧葉翻風。

荷風陣陣,吹幹了她鬢邊的碎發,細柳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唇色漸漸紅潤,微微上翹的嘴角含著說不出的旖旎溫柔。

陳勉不願也不舍得就此離去,走到她身邊,陪她一起賞荷觀花。

林玉瑤被姜姃拽回香雪居,沒見到陳勉,按焦氏和焦側妃的指點又朝花園中尋過來,走到水塘偏西的垂柳下剛好撞見眼前的一幕,怔怔地望著小榭中並肩而立的二人。

她雖癡戀著蘇景玉,對陳勉沒有半點情愫,卻也不願見到母親幫她撮合之人拋下她,與別的姑娘一起賞花。

她不願自取其辱地過去見陳勉,也無法回香雪居面對焦氏和焦側妃的質問,蒼白的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

姜姃瞟著小榭中的二人,回想起逢月曾在這裏與祁沐恩相視而笑,氣的鳳眼一挑,故意不提及此事,手中團扇在林玉瑤肩上拍了兩下,冷笑道:

“瞧見沒?林逢月那丫頭先是搶了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又把小姑子帶來,想把陳勉也搶了去!你那狼心狗肺的妹妹還真是只顧自己吃肉,連口湯都不給你留呢!”

林玉瑤渾身一顫,端在身前的雙手死死攥著月白的披帛,倏地轉身向遠處走了幾步又停下,終是不知道該去往何處才好,眼裏的淚水伴著恨意一同湧上。

姜姃臉上得逞的笑意轉瞬即逝,跟著走到林玉瑤身側,團扇抵在嘴邊對她輕語了幾句,嚇得林玉瑤面色慘白,連連搖頭,“這裏是衍王府,萬一摔死她了怎麽辦?”

“閣樓就兩層高,哪那麽容易摔死!”

姜姃怒其不爭地瞪她一眼,“就你這老鼠膽,還想跟林逢月鬥?我看你這輩子都別想嫁給蘇景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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