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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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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噩夢

傍晚,桌上擺滿了爽口的家常小菜,逢月與周媽全家坐在一起共進晚餐,席間歡聲笑語不斷。

半盆櫻桃被吃的幹幹凈凈,逢月想著蘇景玉也愛吃,讓周媽再備上一些明日帶回去。

蘇景玉出診,泰安堂裏毫不意外地人聲鼎沸,看診過幾位老人家,又醫了幾個急癥的病患,蘇景玉從隔間出來,提著朱紅色的錦袍前襟上樓歇著。

姑娘們好不容易盼到他坐診,聽說他已經離開了,登時亂作一亂。

順子如今經驗豐富,不必主人吩咐便站在凳子上抻著脖子高聲吶喊:“我家世子說了,長的最老最醜的姑娘優先,你們哪個最醜趕緊上前來!”

*

崔榮錦正忙著生意上的事,吩咐管家帶幾個手藝好的夥計到蘇府去,順子不說還好,一強調是放在院子裏那種秋千,崔榮錦手中折扇一合,色瞇瞇地擡了擡眉,讓人把家裏珍藏的幾樣新鮮玩應都裝進箱子擡去蘇府。

逢月不在府中,蘇景玉便在泰安堂宿了一夜,次日傍晚時方才回府,門前的玉蘭樹下已經置好了秋千。

推門進房,內室的地上擺著個及膝高的木箱,不必說他也猜得到裏邊裝了些什麽。

俯身打開箱蓋,裏面卷著個只有綁帶圈環,沒有座椅的秋千,頂端的鐵鉤可以固定在門梁上,拉起綁帶在手裏搓了搓,綿軟親膚,顯然用的上好的材料。

箱子裏還有個一尺見方的木盒,蘇景玉抱到圓桌上打開,裏面諸如皮鞭、軟夾、枷鎖等擺了一大堆。

下面掩著個掌心大小的純金雛雞,周身金燦燦的,只有雞嘴是血紅色,觸之彈韌十足,一點都不紮手,雞腹處有個一寸長的楔形凸起,手指輕勾雞嘴便會極快地上下開合,啄的手上麻癢難忍。

蘇景玉瞬間猜透這東西的妙用,眉峰一挑,頗有興味地把玩了一陣。

心道許久沒有畫畫了,這兩日得空需得再畫一幅新的。

逢月剛進院子就瞧見玉蘭樹下多了個高高的秋千,驚喜地跑到跟前,放下手中的櫻桃籃子,摸著秋千向上張望。

秋千以碗口粗的圓木墩固定,足有一丈高,兩條麻花繩自頂端垂下,吊著一個三尺多寬,帶靠背的土黃色藤椅,麻花繩和座椅靠背上爬滿了粉色、白色的薔薇花,花香繚繞,嬌艷欲滴,蜜蜂在花間飛來飛去,嗡嗡地鬧著。

蘇景玉聽見院子裏像是有動靜,順著窗子望出去,見逢月正惦著腳尖向上夠秋千的座椅,輕聲笑了笑,手裏的金雞扔回盒子裏,站在門口觀望少女笨拙的樣子。

他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看熱鬧的架勢指揮道:“高一點,腳尖踮高一點,再高一點。”

秋千的座椅太高,逢月廢了半天勁也上不去,累的渾身香汗淋淋,瞥著蘇景玉站在一旁滿臉幸災樂禍的樣子,拎起櫻桃籃子氣呼呼地向臥房門口走,身上沾染的薔薇花香絲絲彌散,格外誘人。

經過蘇景玉身邊時忽地被他打橫抱起,眼前驟然一片翻轉,驚的她雙眼緊閉,大叫一聲,手臂趕忙環住他的脖頸。櫻桃籃子脫了手,晶瑩剔透的大紅櫻桃滾落了一地。

暮色柔和,霞光淡淡。

落日在門前的小院裏拉出兩道狹長的影子,挨在一起蕩來蕩去。

蘇景玉一雙長腿在地上用力一蹬,秋千高高飛起,溫風吹的兩人青絲相纏,徐徐蕩漾。

逢月小時候在林府時,姐姐林玉瑤的院子裏也有一座這樣好看的秋千。

她艷羨地看著姐姐坐在上面身如飛燕的樣子,等姐姐玩膩了或是天黑時再偷偷跑去玩。

後來姐姐課業繁重,焦氏命人拆了秋千,之後她便再也沒有玩過。

如今有了屬於自己的秋千,雖然算不得什麽稀罕物,卻彌補了年少時的缺憾,逢月一只手緊緊攥著麻繩,興奮的眉飛色悅。

“這秋千哪裏都好,就是座椅太高了。”

蘇景玉手臂繞到她身後抓著麻繩,狡黠一笑,“高嗎?我覺得剛好。”

夕陽漸落,月華如水,房門上的六角燈籠雙雙亮起,透著紅澄澄的柔光。

逢月的視線隨著秋千的回蕩落在高大的玉蘭樹和清新的花草間,回想著昨日跟周叔去看的那片空地,周圍綠樹參天,芳草遍地,若是按圖樣上建成了房子,應該就是眼前這副樣子了,不遠處還有一大片櫻桃林,入夏時可以坐在田間吃個夠。

“蘇景玉,我給你帶了櫻桃回來。”

逢月轉頭望向房門口的地上,沒見有散落的櫻桃,才想起桃枝早就過來收拾走了。

臥房裏,桃枝煎好了湯藥用熱水暖著,洗好的櫻桃擺在圓桌上,逢月手裏攥著顆櫻桃準備著,憋著氣服過藥後忙不疊地塞進嘴裏,甜滋滋的汁水瞬間沖淡了藥的苦味。

低頭向盤中吐了顆櫻桃籽,瞟見旁邊的盒子裏有只金燦燦的雛雞,頗有興致地拿在手中把玩,指尖戳了戳雞嘴,紅紅軟軟的,很是有趣。

身後盥室的門聲響起,逢月回頭正想問蘇景玉這東西是做什麽用的,見他目光掃過她手裏的雛雞,又緩緩擡眸看她,唇邊勾起的笑意耐人尋味。

想起新婚之夜床邊盒子裏放著那兩顆奇怪的鈴鐺,手一甩,啪嗒一聲將金雞丟回盒子裏。

夜色靜逸,沒有一點風。

蘇景玉平躺在腳踏上熟睡,黑暗中的面容清俊絕倫,濃密的睫毛輕顫了顫,唇邊漾起淡淡的笑意。

仿佛置身於河岸邊,夕陽將河面鍍上一層淺金色,河水清澈又柔和,卷著細小的浪花輕緩地向東流淌。

酷似逢月的姑娘與他一同在河邊嬉鬧,指尖撩的水花飛濺,灑在身上微微的涼。

她不小心踢翻了一盆剛浣好的輕紗,蹲下身雙手摸索著撿起,河水浸濕了素白的襦裙。

他跑過去抄著膝彎抱起她,踏著河邊的浪花盡情地奔跑玩鬧,周身披著一層淡淡的餘暉。她依偎在他懷裏,笑意燦然。

頃刻之間天色驟變,他昏昏沈沈地躺在冰冷的河邊,意識一點點自軀體內抽離,盤旋在半空中。

醒來時,他雙腿蜷縮著躺在一張窄小的床上,身邊的少女酷似逢月,端著藥碗一匙一匙地餵他,黯淡的雙眼似乎無法辨別他的準確位置,藥湯撒了他一身。

“小時候我病了一場,昏睡了好幾天,醒來之後就看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團影子。”

“那我今後穿的鮮艷些,這樣你就能看見我了。”

緊接著視線內一片喜慶的紅,鸞帳內,他擁著她輕吻,情到濃時衣衫淩亂,纏綿繾綣。

天色漸明,她累的嬌喘微微卻遲遲不願睡去,指尖輕柔地撫摸他的臉頰,“夫君,我怕醒來之後就完全看不見了,我還沒有看過你的樣子。”

他吻上她的額頭,聲音輕柔似水,“別怕,你只管放心的睡,我會一直陪著你,這輩子,下輩子,一直陪著你。”

她笑著落淚,手臂摟著他結實的腰身,似乎摸到了什麽東西。

下一瞬,喊殺聲震天,他背著她一路狂奔,躲進河邊的山洞裏,追兵、火把、尖刀,他拼了性命想要護著她逃出去,卻終究難敵眾人,灑下滿地的鮮血。

孱弱的她發瘋一般跟著他一起拼死抵抗,陡然間身後一聲淒厲的慘叫,他顫抖著回頭,見她擋在他身後,胸口插著一只尖刀,口中鮮血噴湧,手裏還攥著一根染血的發簪……

蘇景玉渾身一震,猛然起身,幽黑的眸中泛著水光,驚恐又憐惜地看著逢月,她還在熟睡著,月光透過枕邊的紅紗幔帳,在她臉上映下朦朧的光影。

蘇景玉驚魂未定,劇烈地喘息,背上已然被冷汗浸透,許久難以平覆。

窗外月色清涼,清輝如紗,蘇景玉睡意全無,披上外袍,燃起一盞燈燭,坐在案邊提筆作畫。

夕陽西照,流水潺潺,畫上的男女依偎著坐在河邊,旁邊籠著個火堆,架在木丫上的鯽魚烤的金黃酥脆,還在冒著白煙,不遠處放著個盛滿輕紗的木盆。

撕拉一陣碎響,剛畫好的畫被撕得粉碎,指甲大小的紙屑一片片順著指縫飄落在書案和地上,紛飛如雪。

噩夢不可對外說出半句,畫在畫上也不行,師父叮囑過的。

可為何他會兩次做出這樣的噩夢,逢月最終都死了?

他不敢再想,盼著能盡快將這噩夢忘卻。

水,師父說過要多喝水。

兩壺涼水下了肚,紛亂的心緒終於平靜了些。

回想著夢中那些甜蜜的光景,尤其洞房之夜花燭燃燃,鸞帳內春光旖旎,緊繃的面頰浮上一絲笑意,重新鋪上一張畫紙,畫下一副春意滿滿的美人圖。

*

深夜,蘇府正院的書房裏還亮微弱的光,黑衣人鬥笠遮面,左手持刀,躬身將一封密信遞到蘇天壽手中。

“侯爺,屬下已經向太子殿下奏報過您假意迎合衍王的事,太子殿下稱他對您的信任堅不可摧,今後您可依照計劃行事,不必再奏。”

蘇天壽接過密信展開,裏邊只寫著一行小字:對酒追歡莫負春。

“定風波”,蘇天壽沈寂的眼裏泛起一絲波瀾。

這麽多年了,他終究沒有看錯人,太子李潛龍才是值得追隨一生的明主。

書房內驟然一亮,手中的密信在燭火中化為灰燼。

自打蘇林兩家結親,衍王幾次三番約蘇天壽私下見面,所為何事彼此間心知肚明,蘇天壽早有計謀,之所以一直推脫不見,就是在等太子的諒解,以示忠心。

“侯爺,衍王那邊可要屬下做些什麽?”暗夜裏,左手刀刻意壓低的嗓音,沈悶如鐘。

蘇天壽捋著胡子,跳躍的燭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神色難以捉摸。“不必,明日老夫要先進宮面聖,擇期再去見他。”

左手刀本欲退去,又折返道:

“侯爺,屬下這幾日暗中監視著孫太醫,發現還有一夥人在盯著他,武功路數不像是出自大內,屬下懷疑是世子的人。拂風道長為救世子,身子早已如枯木朽株,世子敬他如父,看樣子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敬他如父。

蘇天壽的心被深深地刺痛,眉頭緊緊地鎖著。

是拂風救了兒子的性命,兒子一向重情重義,把他當做父親一樣敬著也無可厚非。

若兒子查到當年中毒一事是因他這位親生父親而起,他又會如何?

蘇天壽低頭長嘆,眸色變得晦暗。

天色未明,青灰色的天空中幾顆星星閃著微弱的光,東院的正房裏燈火影影綽綽,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剪影,動作輕緩,像是怕驚擾了房中人。

門口的玉蘭樹下,左手刀垂首而立,靜靜地註視著屋內的身影,銳利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

十年了。

這十年來蘇天壽韜光養晦,派他跟著蘇景玉去往南疆,守護他整整十年。

如今他平安歸來,也是時候查清楚當年的事,讓下毒之人付出應有的代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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