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上)

晚宴過後，鄭覆巡視了戍守在各個角落的部曲，結束了一整天的辛勞。蟋蟀嘰嘰喳喳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他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擡頭仰望天上，發現一顆星星也沒有，夜越來越深，霧越來越濃，濕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點點的雨，鄭覆也要打道回府了，就在他經過林谷與夫人陳氏廂房門口的時候，好死不死聽到他們的對話。

「鄭炫離開之後，不如就別讓他回來了吧，老打著我家阿稚的主意。」

「蒼天啊，你說的可是燁德？」林谷不太相信這些話是出自自己夫人口中。 「你何出此言？鄭覆，你可知何人也？」

「不過是個巡更守夜之人，怎麽的？」夫人陳氏說得輕挑。

「夫人…鄭覆，鄭伯興，柴桑神捕也，威名滿潯陽啊。」

「那也不過是當年。」夫人陳氏並不這麽認為。 「你看他那落魄潦倒的樣，哪像個大家？要不是咱林家接濟，哼…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不是常講『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門外的鄭覆聽了輕輕嘆一口氣，林谷也沈默好一陣子。

「別說了。戎馬一生，卻被嫌得一無是處，還真不值…」林谷不禁有感而發。

是的，鄭覆年輕的時候在柴桑擔任總捕頭，曾經意氣風發過一時，然而好景不常，在新天子登基後，基於朝廷財政方面的理由，竟硬生生把他給裁了。林谷屋內那一席話，直接打到了鄭覆的痛點。想當年柴桑做大水，鄭覆在鄰裏內四處救災，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災難就這麽降臨在他頭上─鄭覆的破房子年久失修，經不起暴雨的摧殘，整片房舍應聲坍塌。

「阿娘！不要…嗚…不要啊。」小時的鄭炫哭的傷心，因為鄭覆抱著自己沒了氣息的妻子，從頹圮的破房子出來，「阿梁…」他淚眼摸了摸自己夫人的雙頰，還不時地張望屋子裏頭，他看著已倒塌的房子，裏面灌滿了水，可是還有個繈褓中的孩子沒救出來啊，「連名字都還沒起。」鄭覆右臂上鮮血直流，滴滴答答的，因為剛才被屋瓦砸得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擔任過這麽多年的衙役，鄭覆第一次回去找縣衙幫忙，但他卻被當廁紙一樣拒於門外。傷心絕望之餘，他決定回到自己的故鄉─晉安。那年那天的夜裏，也像今夜一樣，滿是霧，鄭覆背著熟睡的鄭炫，來到長樂山莊，投靠林谷。那時鄭炫還很小，小到他根本不記得這些事。

「視如己出？懷虛，你腦子燒壞了？」

「阿炫與阿稚自小青梅竹馬，結為連理有何不可？」

房內傳出的爭吵聲，驚醒了鄭覆。

「鄭覆說到底是個捉賊緝匪之輩，蕭家呢？家大業大，在朝中更是一言九鼎，你若真為了阿稚好，那便允了這門親！」夫人陳氏一席話，讓林谷不知該怎麽答。

「再說了，鄭炫那小子終日與阿稚私混，你這做爹的也不管管，要傳了出去那還得了？阿稚還嫁不嫁人？」夫人接著說。

聽到這，鄭覆很識趣地離開了，他對自己的身分地位當然很清楚，是不會做出逾矩之事的。他低著頭，臉上滿是落寞的神情，沒想到夜冷，人心更冷。 「呿！」他走著走著，忽然叫停了嘰嘰喳喳的蟋蟀聲，那叫聲在他耳裏，就像嘲笑聲一般刺耳，使人不悅，不知不覺天也漸漸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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