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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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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19

熟悉的潔白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氣息。

音鶓再度清醒,意識到自己又身處醫院,她開始慌了。

她為什麽會在醫院醒來?

難道她一直在做夢嗎?發生了什麽?

音鶓搞不明白,她皺著眉看向病房門口,沈默地等待。

等待池祈星。

但音鶓沒有等來池祈星,而是等來了舅媽和宣朝,兩人進了病房,看到音鶓之後就忍不住紅了眼眶,舅媽坐到病床旁邊,伸手握住音鶓冰涼的手,哽咽道:“鶓鶓,怎麽會這樣?”

音鶓看著兩人相當感傷的樣子,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根據習慣反握住了舅媽的手,安慰道:“不要難過,我沒事。”

聽見音鶓的柔聲安慰,舅媽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她根本沒察覺到音鶓什麽時候生的病,等她知道的時候,音鶓居然已經病得如此重了。

“朝朝。”

音鶓拍拍舅媽的肩膀,看向宣朝,輕聲問道:“池祈星在哪?他應該也在醫院吧。”

宣朝聽見音鶓最先要找池祈星,心下有些許不滿,但一想到音鶓的病,又覺得自己根本不配有任何不滿,他悶聲回答道:“池祈星舊傷覆發了,在骨科那邊。”

“怎麽會?”

音鶓頗為驚訝,她記得池祈星的肩膀有傷,但池祈星說他的傷已經好全了才是,是發生了什麽會讓他的舊傷覆發呢?

音鶓不知道,她覺得自己的肩膀也有些許不適,擡手揉了揉。

她在車禍中同樣被傷到了肩膀,現在只要一提起肩膀,就會感覺傷疤處有灼燒感。

看著音鶓清醒而又迷茫的樣子,宣朝一楞,有些許不敢置信地開口問道:

“姐,你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嗎?”

“昨晚?”

在宣朝怪異的視線中,音鶓仔細回想了一會兒。

她記得她昨晚被池祈星送回了家,她一回家就洗澡睡覺了,與平日沒有任何不同。

“昨晚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池祈星舊傷覆發跟這個有關系嗎?”

“……”

宣朝陷入了沈默,轉頭看向屈薇,屈薇也是一臉呆滯,看著音鶓的眼中滿是心疼。

到底是為什麽會這樣呢?

“怎麽了?不方便告訴我嗎?”

音鶓皺眉,但語氣中聽不出半分責怪。

她大概已經習慣跟所有人好聲好氣地說話了,哪怕是有點生氣的現在,語調都是溫柔的。

“不是不是。”

宣朝連忙擺手,隨後才猶豫道:“姐,你昨晚……”

“你昨晚,差點跳樓了。”

“啊?”

音鶓的嘴唇微張,呆滯的臉上滿是迷茫。

跳樓?真的嗎?

為什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音鶓!音鶓!我是池祈星!”

池祈星充滿著急的聲音在音鶓耳邊炸開,音鶓眼前猛地浮現出刺眼的光線中,池祈星焦急的臉,他站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朝自己靠近,嘴裏不斷重覆著:“我是池祈星。”

音鶓稍微想起來一些。

就在她昨夜回到家洗漱完畢後不久,她見到了媽媽,媽媽站在陽臺上,朝她展開懷抱。

“鶓鶓,媽媽好想你。”

“媽媽……”

媽媽跟記憶中一樣,溫柔美麗,音鶓呆呆地朝陽臺走去,擡起顫抖的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媽媽。

“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鶓鶓好想你,媽媽,你怎麽現在才來接鶓鶓。”

音鶓此刻已經全然忘記自己不久前才為媽媽辦完葬禮,也完全不在意任何,她只是哭泣著,朝陽臺走去,但媽媽好像逐漸越來越遠。

音鶓的視線變得昏花,媽媽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音鶓著急地喊叫:“媽媽!”

“鶓鶓,不怕不怕……”

媽媽氣若游絲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音鶓走到了陽臺的邊緣,她好像看見了媽媽在對自己招手,又好像沒有。

音鶓想要翻越欄桿,去追媽媽遠去的身影,於是她打開了窗子,坐上窗臺,腳下空蕩蕩沒有實感,讓她疑惑了片刻。

“鶓鶓,鶓鶓。”

但媽媽的聲音在叫她前進。

音鶓想要跳下窗臺,一道驚恐的喊叫聲讓她停止了動作。

“音鶓!!!”

這個聲音?

好熟悉。

音鶓想順著聲音低頭看去,但是底下好黑,她什麽都看不清。

好黑啊,好可怕。

音鶓忽然清醒了些許,她看著漆黑的夜色,迷茫地在零散的燈光之中尋找那道聲音的來源,和自己的媽媽。

媽媽沒有等她嗎?

音鶓失落地低下頭,要不自己去找她好了。

但這樣是不是不夠乖?不乖的話,媽媽還要她嗎?

耳邊又響起一些奇怪的謾罵聲。

“你真的很晦氣,能走遠點嗎?”

“知道不討喜就別硬湊上來行嗎?服了。”

“懂點事好嗎?你還要我們怎麽樣?”

“音鶓她啊……就是踩著她爸爸的屍體活下來的。”

“她真是活該!”

啊……原來,她是個這麽糟糕的人,怪不得媽媽不帶她走。

音鶓恍然大悟。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臺上坐了多久,但是聽見身後有聲音的時候,她的身子已經僵硬到難以動彈了。

音鶓轉頭,刺眼的燈光之中,她看見了很多陌生的人,她有些害怕,她動了動,想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音鶓!音鶓!我是池祈星!”

聽見熟悉的聲音,音鶓楞住了,她看見了滿頭大汗的池祈星。

池祈星顫抖著朝她小步挪動,見她動了一下,池祈星著急道:“別怕,看著我,看著我就好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音鶓。”

這是音鶓記憶中最後的一句話,隨後她就被池祈星大力抱住了。

或許是自己太重了吧,池祈星估計是把自己從窗臺上報下來的時候傷到了肩膀。

音鶓有點內疚又有點難過。

原來她已經病到了分不清現實和幻覺的程度,但是……她好想再見一次媽媽。

會對她笑,會溫柔地喊她“鶓鶓”的媽媽,好久沒見過了。

“姐,你想起來了嗎?”

宣朝小心翼翼地詢問,坐到了病床邊,仔仔細細地打量音鶓。

他的姐姐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憔悴消瘦呢?明明昨天葬禮的時候還見過。

宣朝的聲音將音鶓拉回現實,音鶓微微點頭,想了很久很久,只說出一句:“我想去找池祈星。”

宣朝瞬間紅了眼眶,他低聲質問:“你為什麽只知道找池祈星?都病得這麽重了我們卻今天才知道,我是你弟弟啊。”

“為什麽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

“抱歉。”

音鶓抓緊被子,過瘦的手背上沒有多少肉,骨節似乎隨時都會刺破單薄的皮膚。

“我也不知道我生病了。”

“朝朝。”

屈薇責怪的聲音傳來,她伸手拽了一把宣朝:“怎麽跟你姐姐說話的。”

他又能怪誰呢?

還不是要怪自己從前對音鶓那麽刻薄。

宣朝抓住自己短短的頭發,滿臉懊惱,他不敢再看音鶓,煩悶地起身離去。

屈薇對著音鶓溫聲道:“對不起啊,鶓鶓。”

音鶓只是搖頭。

她沒覺得宣朝的話有什麽,她確實不太想跟他們分享自己的任何事,這可能也是她自己的一點小小報覆心。

“鶓鶓,舅媽來照顧你好不好?”

屈薇見音鶓垂著頭不肯多說一個字的樣子,提出自己的想法。

醫生說音鶓需要住院一段時間,確保她精神狀態稍微穩定之後才能出院,醫生還告訴了他們一些他們從未知道的事情。

音鶓有自毀傾向,並且應該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無意識的自殘。

手臂上的傷痕一條接一條,是無數個痛苦的日夜留下的。

當屈薇擼起音鶓的袖子,看見白皙的手臂上數不清的傷痕時,還是忍不住地落淚。

鶓鶓……

又病了。

甚至病得比上一次還要重。

在她以為音鶓過得很好的時候,其實音鶓一直很痛苦。

“不好。”

音鶓輕聲回答,朝屈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舅媽應該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就不麻煩啦。”

“這怎麽會是麻煩……”

屈薇不知該說什麽好,盡管她已經很深刻地反思過自己,但仍舊困惑——難道這麽多年,她從未給音鶓帶來過溫暖嗎?

為什麽音鶓對她還是如此客氣生疏。

“我會照顧她。”

池祈星適時地走進了病房,結束了兩人的對話,他坐到了音鶓身側,伸手蓋住了音鶓抓著被子的手,溫熱的掌心觸碰到她冰涼的手背,想將自己的暖意傳給她。

音鶓見是池祈星,僵硬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些,轉頭問道:“你的肩膀……”

“沒事,只是撞到一下,接下來多註意就行。”

池祈星笑了笑,對於音鶓的關心,他很受用。

如果不是昨夜抱音鶓下窗臺太過緊張以至於摔倒撞到肩膀,他一點傷都不會受。

“那就好。”

音鶓稍微松了一口氣。

池祈星拍拍音鶓的手背,看向欲言又止的屈薇,禮貌道:“我會照顧好音鶓的,您放心吧。”

要是把音鶓交給他們照顧,那池祈星才是真的不放心。

他已經不敢回想自己昨夜在樓下看見窗臺上突然探出的纖瘦身影時是什麽感受,那一刻,當他直面“音鶓馬上就要死亡”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仿佛將要死去的不是音鶓,而是他。

他又怎麽能放心這些今早收到消息才姍姍來遲的人來照顧音鶓。

“……”

屈薇知道自己爭不過池祈星,所幸也就不說話,沈默地給音鶓削水果。

待屈薇削好一碗蘋果遞給音鶓之後,音鶓小聲道了謝,然後提醒道:“快中午了,舅媽,舅舅還要回家吃飯呢。”

雖然是在提醒自己回家給宣朝他爹做飯,但怎麽聽起來像是在趕人。

屈薇頓了頓,有些難過地點點頭。

“好,那晚些時候我再來看你。”

說完,屈薇就落寞地離開了。

池祈星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許不滿,轉頭對著音鶓輕聲問道:“中午想吃什麽?我待會去給你買。”

“我想吃……”

音鶓沒有食欲,但仍舊配合地思考自己想吃什麽,思考到一般,音鶓看見去而覆返的舅媽,問道:“舅媽忘了什麽東西嗎?”

“包。”

屈薇說著,呆呆地拎起自己的包,與兩人再度告別。

當屈薇轉過身之後,她聽見池祈星和音鶓交談的聲音,兩人正在討論待會的午飯。

池祈星:“要不要吃牛肉?你不吃芹菜,青椒炒牛肉怎麽樣?”

音鶓:“好。”

“雞湯和排骨湯選一個吧,再怎麽不愛喝湯也得補一補營養,裏面的肉你不吃交給我來解決。”

“排骨湯。”

“嗯,那就蓮藕排骨湯。”

“……”

屈薇加快速度離去,難過的情緒將她淹沒。

她此刻才意識到。

對比池祈星,她對音鶓簡直是一無所知。

她總是下意識地忽略音鶓。

甚至在選擇回家做飯的時候,都沒轉身對病床上的音鶓說一句:“鶓鶓,想吃什麽?我待會給你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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