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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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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2024年4月13日。

如有神跡一樣在無邊的漆黑幕布上印了這幾個字節,哢噠哢噠的。最後一個字節結束,卻停了幾秒,而後幕布消逝展開一副夢幻唯美的畫卷。

夜色漆黑如墨,明亮稀疏的星星點綴在天空上。

無數的孔明燈交錯布滿雲與水之間,它們緩緩上升,卻又在視線中漸漸飄遠,越來越小。

仿佛飛舞著數以萬計的明黃螢火。

瀾滄江寬闊澄澈,水面映照著天空中的奇景,讓人覺得世界仿佛已經顛倒,時間自此靜止。

這一天是西雙版納的傣歷新年,那裏的人把這個時候視為一年裏最美好的日子。上萬人齊聚在瀾滄江邊的灘塗上放燈許願,已經有不少的孔明燈升上了天空。

“侍其,”路然忽然探出頭來,隔著碩大的紙燈看向我,“你在燈面上寫的什麽?”

“不是說互相不看的麽?你說看了就不靈了。”

“哎呀!”她原地輕輕跳了兩下,短發在肩膀上升起又下落,“我好奇嘛!你快點告訴我,聽你說又不算看。”

“真想知道?”我用彩筆寫下最後一劃。

“嗯!”她點了點頭。

“寫的是兩個名字。”

“你和我的名字唄?”

“是金善和王黎。”我逗她。

“略~”路然故作嫌棄地吐了吐舌頭,“你當自己是孤單又燦爛的神啊?”

“是啊,”我笑笑,“快幫我把胸口的劍拔出來。”

“好嘞!”

路然微微探出身子,伸手假裝握住了無形的劍柄。

她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短袖T恤,配了淺藍的闊腿牛仔褲。T恤的袖口被她折一段翻了上去,很特別,後來我每次穿T恤時也喜歡這麽做。

她咬牙假裝用力,仿佛一場無實物表演。

無形的劍似乎被她拉出了一點,而後她忽然松手了,利劍回歸原位。

“怎麽放手了?”我問。

“不能拔啊,”路然笑,笑眼仿佛月牙,不大不小的臥蠶讓她的眼睛別具一格,“拔出來你就化為虛無了。”

“我要感動死了。”我說。

這幾句對話可能很多人不太清楚,以前我也不清楚。只是幾天前路然又把一部經典的韓劇翻出來看,那部劇叫《孤單又燦爛的神——鬼怪》。

她看自己喜歡的韓劇,卻總搶我的手機。不僅如此,還拉著我一起刷每一集。

我當時覺得韓劇真是太長了,一集至少有一個小時,觀眾真有耐心。後來的某個時刻,我忽然又覺得韓劇太短了,放多久都不為過。

那樣路然挽著我胳膊不放我走的時間就能無限延長。

就這樣我又陪著她刷了一部電視劇,男主被奸臣汙蔑的時候她義憤填膺,卻拍我的大腿。女主小時候危在旦夕那裏她快把我的手抓青了,好像是她自己遇險一樣。

情節歡快的時候她不自主地餵我吃零食,卻又嫌我咬薯片的喀嚓聲太大。男女主發生誤會時,她說你們男生都這樣,一點也不考慮女孩敏感的小心思。

我在一旁攤手,表示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就是個吃瓜的。

到後面男主化為虛無的時候她哭天抹淚的,一集下來,維達抽紙用了大半包。

整部劇刷完後她忽然問,是她短發好看還是女主短發好看。

我一瞬間心想自己嘴真欠,沒事讓她剪什麽短發。可我忽然又想,長發時好像也這麽問過。

總是逃不脫。

“你猜猜我寫的什麽?”路然一臉神秘。

“以後能有堆滿床的零食可以吃。”我隨便編了一個。

“不對,再猜。”

“舞蹈老師不再逼你減肥,那樣就可以頓頓吃肉了。”

“還是不對。”

“出門不再忘帶鑰匙。”

“你……”她攥緊了小拳頭。

其實我是為了逗她才這麽說的,就想看看她微惱的樣子。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寫的是什麽,不過倒是能猜個大概,一定是和我們兩個人相關的願望。

之前去雞鳴寺,她在紅色許願牌上寫的是——路然和侍其永遠在一起。然後她騎在我脖子上,把木牌掛在了回廊的最高處。

“猜不到吧?”路然忽的又有一種小傲嬌。

“猜中有獎品麽?”我說。

“沒有!”她拱了拱鼻子,“猜不中有懲罰!”

“白天你潑我潑得還不過癮啊?”

“潑水是祝福好嘛?”她有理有據,“潑的越多你獲得的幸運就越多,你還得謝謝我呢。”

“所以你用最大號的水槍?”我說。

“情緒頂上來了啊,”路然眨了眨眼,“要的就是這麽個氣氛。我還被人潑了一盆呢,你也沒救我。”

“還不是看你潑得起勁,那些女的全圍過來襲擊我,我跑不了啊。”說完我就後悔了,我明確感覺到自己話裏有敏感字眼。

“你和那些女孩玩得開心哇?”她笑著看我。

“天地可鑒,”我豎起三根手指,“我當時臉上跟瀑布一樣,眼睛都睜不開。”

我又追加了一句:“你看我提到她們用的是那些女的四個字,和你天壤之別。”

“那你提到我時都怎麽說?”

“我無與倫比超凡脫俗貌美動人完美無缺的仙女大人。”我一瞬間把能想到的詞匯全用上了。

路然沒說話,開心地笑了起來。火苗透過牛皮紙映出昏黃的光照在她臉上,如若神跡。

四周人群雀躍聲歡呼聲似乎都黯淡了下去,世界仿佛只有我們腳下的方寸之間。

“好了,”路然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掌心微涼,“不懲罰你,來看看我寫的什麽。”

她輕輕把我拉到了她的那一邊,依偎在我身旁。

我認真地去看,孔明燈上密密麻麻用藍色的筆寫滿了字,上面是這樣說的:

將來要和侍其在海邊蓋一個小房子,淺藍色的,我們要自己一塊一塊搭起木板。夏天我們赤腳去沙灘上抓螃蟹,聽貝殼裏的聲音。冬天窩在火爐旁邊,看白雪鋪滿整個海岸。清晨海鷗鳴叫把我們喚醒,夜晚星光灑落,我們一起彈奏鋼琴。請神明塗一抹蜂蜜在我們唇角,許多年後,我和他一起開心度過每一天。

“是不是……燈面有點小?”我看著這些話,情不自禁地笑,感覺那抹蜂蜜已經塗在了我的嘴邊。

“是啊,”路然歪著頭,“太影響我發揮了,我甚至能寫一本書呢。”

“這個願望一定可以實現的,不然都對不起你娟秀的字。”

“那可不,我小時候就開始練書法了。”

我們站在一起,輕輕拉住紙燈的邊緣。

火焰如雀躍的小鳥一樣跳動,火苗灼熱,溫暖的空氣四散開來,推著紙燈上升。

我們慢慢松開手,仰頭看著孔明燈緩緩升空。

那昏黃的光亮越飛越遠,在漆黑的夜幕中混入三千明燈之中。無數的螢火組成了一副夢幻的畫卷,祝福和心願飛往那或許存在的神靈。

人群裏有的喊高考順利、金榜題名,有的拉長聲音呼喚某個人的名字,有的大哭起來……我們在這紛繁的眾生之間互相依靠,看漫天燈火,明星點點。

“冷了吧?”我把自己的深藍色牛仔夾克脫下來,搭在路然肩膀上。

“有點……”她彎起胳膊插入袖子裏。

剛才她拉我手腕時我就發現了她手心微涼,我想她真是傻,出來玩也不看攻略,只聽一句四季如春便不帶厚衣服了。

哪裏知道這個地方的溫差。

“侍其,”她忽然說,“你小時候有什麽願望麽?”

“嗯?”我轉臉看她,路然仰著頭,眼睛裏映著光亮。

“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啊。”

“確實是有的,”我也望向天空,“說起來都是一些小孩的心性,最早的時候喜歡糖葫蘆,想著以後一天買一個。後來看《火影忍者》,我感覺自己也是木葉村的一員。為此我買了護額和手裏劍,在街巷裏飛奔,說起來挺中二的。”

“不會啊,我們女孩有時也覺得自己是城堡裏的公主。”

“女孩可能只是穿穿公主裙,”我輕聲說,“我那時瘋起來模仿火影跑,摔了個嘴啃泥。”

她忽然撲哧笑了一下,聲音卻不大。

“感覺這部動漫對我的影響挺大的,”我不由自主地說,“小時候我經常自己一個人在家,看見鳴人孤獨地坐在秋千上,我就想到了自己。”

“可你不是喜歡佐助麽?”路然問。

“那是後來了,”我說,“剛開始是喜歡鳴人的,陽光開朗熱情如火,然後喜歡我愛羅,覺得他也很孤獨。很長時間之後喜歡了佐助,覺得我跟他很像。”

“顏值麽?”她說。

“怎麽會?”我搖了搖頭,“只是感覺性格比較像,話少,對什麽事都覺得無所謂。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鳴人了,只是覺得自己沒那麽陽光,沒代入感。”

“你其實很幽默啊。”

“我是雙子座啊,”我說,“感覺身體裏住著兩個人,開心的時候想說很多話。不高興了,關上燈自己呆在房間裏,什麽都不幹。你聽過徐秉龍的《雙子》麽?大體上和我比較符合。”

“你是在提醒我下個月是你生日嘛?”路然說。

“是哦,”我笑笑,“那我得考慮考慮自己喜歡什麽禮物了。”

“啾咪!”她忽然擡手在我們的視線裏比了個心,“這就當禮物了好不好?”

“每天啾咪一個才行。”我笑著說。

“啊~”她聲音略帶哀嚎,“還一個多月……”

“好了好了,不用準備禮物的,”我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其實我一直都想不起來自己的生日,之前有幾次bilibili給我發來祝福,我才發現已經是5月22號了。”

“小狗狗好慘哦……”路然忽地反過來在我腦袋上摩挲幾下。

“你呢?”我問她,“你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就那樣唄,”她望向漫天燈火,“小時候我特別淘氣,很鬧,要不然也不會改學舞蹈了。還有比較特別的是,相比晴天,我更喜歡下雨。有一次放學下起了雨,我淋著雨一邊跑一邊跳,到家就被我媽打了。”

“啊?”

“因為我帶了傘啊,只是不想用。”

“不怕感冒麽?”

“那次回去就得了重感冒,”路然笑了笑,“一個多星期鼻子都不通氣,難受死了。可後來再下雨我還是這樣,我媽說這叫記吃不記打。”

“這也不算願望啊。”我說。

“願望也有啊,不過不是小時候了,”她想了想,“初中時特別喜歡看偶像劇,每次都想著這麽多男生喜歡我,我到底選誰好呢?最糾結的一次是道明寺和花澤類,兩個人都很帥……”

“有這麽顏控麽?”

“我是天秤座啊,”路然狡黠地說,“這個星座就是外貌協會啊。我曾經下樓時回頭看一個很帥的學長,卻不小心踩空了,好在只剩兩三個臺階,基本沒受傷。你聽過一首歌叫《天秤》麽?大體上和我比較……”

“你少來,”我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別總學我說話,還隨便編了一個假的歌名……”

她擡頭抿嘴,做了一個露出馬腳的可愛表情。

“那最後選了誰?”我問。

“啊?”她睜大了眼睛。

“道明寺和花澤類……”

“噢,道明寺,”路然笑笑,“因為他純真又炙熱,內心像一個小男孩。而且特別特別專一,喜歡一個人就認準不變了,多強勢。”

“呵!”我語氣不屑。

“電視劇嘛,”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晃了晃,“你跟一個二次元較什麽勁啊……”

“除了這些呢?”我問。

“那倒沒什麽了,”路然輕聲說,“爸媽很寵我,想要什麽都會買給我,不開心的時候他們輪換著來哄我高興。老師和同學也都很好,好像小時候到現在一直都沒什麽遺憾的事情。”

“除了那個下樓時看見的帥學長麽?”我說。

“就見過那一次好吧……”路然拱了拱鼻子,“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那可惜了,看來我沒法會會他了。”

“還說我?”她忽然盯著我,“道明寺和花澤類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沒和你看過!”

“你看那燈飄好遠……”我趕忙指著遠方天際的孔明燈。

“你快坦白!你說你說!”路然一會兒拽我的胳膊,一會兒扯我的衣服,在我身旁像小兔子一樣跳來跳去,“快點說快點說……”

遠方忽然升起了煙花,一個一個在天空四散開來,如同一個個綻放的花朵。鮮紅的玫瑰、淺藍的矢車菊、明黃的金絲桃……五彩斑斕的,如同萬千明燈上華麗的背景板。

路然在我身邊玩鬧,時光在此刻仿佛停止了流動,化成了水,接著變為朦朦朧朧的白霧。

不能再回想了,每個動作每句話都像是穿破時間射來的利箭,紮在人的心窩上。那時我還無法準確判斷她對我有多重要,直到她成為了我的回憶。

她說許多年後我們要開心度過每一天,可現在她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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