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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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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推開KTV厚重的門時,涼風撲面而來,小魔女和唐小堂站在巨大的屏幕前一齊唱著《情歌王》。

看來還沒開始太久。

趕來的路上天氣又熱又悶,我看了一眼月亮,彎彎的,被流動的烏雲遮住了,像是要下雨。

“forever love~”唐小堂竭力嘶嚎。

“forever love。”小魔女不甘示弱。

包廂比較大,尋常量販式KTV的裝修風格,倒是整潔幹凈,昏暗的房間裏讓人不由得靜下心來。

如果不是唐小堂接著又嚎了一手《陽光開朗大男孩》的話。

“還有誰啊?”我問陸婭。

“啊?”小魔女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我說,”我貼著她的耳朵,“還有誰?”

她柔順的頭發上別著一個蝴蝶樣式的黑色發卡,在屏幕照射下閃閃發光,應該是她今天新買的那個。

“好多人啊!”她快要接近吶喊了,“我們班的幾個同學,還有堂堂他們班的,明天不上課,都打算過來玩玩。”

“季一沖呢?他不說也來的麽?”我看著唐小堂扭動的身軀問。

“不知道啊!估計快到了吧!”

不能因為正事耽誤了唱歌,這是季一沖在群裏發的最後一個消息。

“我的歌我的歌!”陸婭忽然站了起來,蹦跳著去拿麥克風,米色的短裙在光影裏一起一落。

她唱的歌名叫《Don’t Go Back Tonight》,一邊蹦跳,一邊向著一個一個進來的少男少女們揮手打招呼。

“你選的歌名無比合適,但是內容真的好麽?”季一沖進來聽了兩句後扶額,“我感覺在場的男生都比較危險。”

聲音湊巧通過話筒傳出來縈繞包廂,驚起一灘鷗鷺。

唐小堂猛地抽過黃色靠墊抱在胸前,緊緊盯著她,其他男生眼裏忽然冒了點亮光,仿佛想沖過去展露心跡。

“滾~”小魔女拉著長音。

還是通過話筒傳了出來,澆滅了少男情懷怦怦跳的詩。

“末末快來!”陸婭朝著一身雪紡紗素色長裙的林末招手。

蔡健雅的《別找我麻煩》,兩個女孩一邊唱歌,一邊揮動食指,不知是讓烏雲快走開,還是讓誰快走開。

服務員開門推車進來,把我點的爆米花、果盤和各種飲料擺滿寬大的玻璃桌。蔣為朝服務生要了一紮啤酒,得到了兩三個男生的讚同。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深情地唱《水星記》,不時瞟著附近那個淺咖色瞳孔的女孩。

“爆米花都看出來他的想法了。”季一沖在我旁邊輕聲說。

“你沒點麽?”我只是笑笑。

“有啊,”他回答,“下一首就是。”

《飛鳥和蟬》,他旁若無人地唱。

其實季一沖唱得最好的是那首經典老歌《K歌之王》,唱得人潸然淚下涕泗橫流。

第一次聽完後我們問你是不是被哪個女孩傷過?

他說唱《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一定當過皇帝麽?

強大的邏輯令我們折服。

“第五個季節某一天上演,我們有相遇的時間……”

忽然楊雨拿起話筒加入了進去,兩個人背對著其他人,一字一句地唱。沒有任何互動,他們像是在兩個包廂一齊唱了同一首歌。

楊雨,我沒料到這樣的五好學生也在九月一的夜晚來KTV裏唱歌,聲情並茂。

頗有點沒想到你這樣濃眉大眼的也投降了皇軍的感覺。

緊接著兩個男生唱《第三人稱》。

後來是一對小情侶,一邊拉手一邊唱《小酒窩》,對視的眼神感覺能拉絲。

“讓你來唱歌的,沒讓你來秀恩愛!”唐小堂忽然把男生拉走了,到一旁搖起了篩盅。

小魔女和季一沖一齊唱著《最炫民族風》,幾個男生“三個五!”、“四個六!”地喊,女孩們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說著閨蜜私房話。

氣氛喧鬧,人聲鼎沸。

我打開手機,沒有新的消息。

微信置頂的是一個小女孩頭像,我曾經無數次點亮屏幕,期待著這個對話框有新提醒。

哪怕是沒有聽到任何消息提示。

我點開了聊天框,顯示最後一條消息是去年8月31號發的,那是一首歌的分享,莫文蔚的《慢慢喜歡你》。

後來這個對話框沈寂了整整一年。

這首歌是2018年發布的,時間不算遠,卻讓人感覺似乎聽了幾十年。仿佛日落到日升,秋初到夏末,相愛的兩個人一起度過了許多年美好的小日子。

點進朋友圈,最近一條是幾道精美魯式菜肴的照片,文案是很好吃,下次還要和侍其一起來。

去年的暑假,我們在濟南曲水亭街一家小菜館吃的。

再近一條是女孩笑容燦爛地抱著一個棕色大抱熊,笑眼像是月牙。

後面一條是一個韓劇的劇照,出自《太陽的後裔》,短發的女孩探出身子,撅著小嘴,男人輕輕用手替她抹去嘴唇上沾染的白色奶漬。

文案是劇中男女的對話:

“身體怎麽樣了?”

“我想你。”

“吃飯了麽?”

“我想你。”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路然你知道麽?我想你。

我看《命運石之門》,看《重啟咲良田》,看《ReLife》,看《想見你》。

我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希望在無數的時間線裏我能找到有你的那一個。

你在哪呢?路然……

我記得你喜歡吃肉,不給你吃肉的話就會哭唧唧的。我記得你喜歡冬天,炸雞啤酒配上好看的大衣等一場初雪。我記得你喜歡藍色,和我說以後我們的家裝修風格要小清新的藍。

我記得你喜歡雨天,你的個性簽名就是下了一整夜的雨。

《快點告訴你》的第一句對麽?

“下了一整夜的雨,早起就是好天氣

又在昨晚夢見你,我們快樂地游戲

都是怪我的粗心,責備自己太大意

找不見你的地址,可爸爸就要去郵局

想快點告訴你我用你送的蠟筆

畫了幅畫特快傳遞給你

快點告訴你我的十二分惦記

再遠的路沒有什麽關系

我的心放在你那裏”

我的心放在你那裏了,你把它帶去了哪兒?

“想什麽呢?”楊雨忽然坐了過來,輕聲問。

“沒什麽。”我搖了搖頭。

“怎麽不唱?”

“我慢熱型的,”我說,“讓他們先high一會兒。”

楊雨今天穿著一件青色的印花T恤,下身是淺藍的牛仔褲,運動鞋是純白的,不帶一點汙漬。她輕輕柔柔地笑,搭上眼角不深不淺的黑痣,顯得很溫和。

“我記得你鋼琴彈得特別好,歌應該也好聽吧。”

“還行吧。”我說。

“真的挺好的,”她像是在回憶,“高一時你在琴房獨自一人彈麥克道威爾的《To a Wild rose》,我恰好聽到了。”

“是麽?”我看向她,“挺小眾的音樂家,沒想到你知道。”

“也不是啦,”她笑著說,“以前沒怎麽聽過古典音樂,就是那次看見你彈琴,忽然喜歡上了。”

“胡梅爾也不錯的。”

“是麽?我回去聽聽看。”

“他是莫紮特的弟子,曲子清晰典雅,尤其用維也納輕型鋼琴演奏,最是流暢。”

“你懂的好多。”她眼中忽然有一絲光。

“以前沒事瞎練唄,”我和她閑聊,“最初只是想練會肖邦的《離別曲》,於是學了鋼琴,學著學著就會了一些。”

“這個我知道,”楊雨聲音有點雀躍的樣子,“《離別圓舞曲》,肖邦練習曲第3號。”

“你也懂挺多啊,多數人可能比較喜歡D大調的卡農,或者《the truth that you leave》什麽的。”

“我只是聽,”她輕輕把鬢角的長發別在耳後,“可我一直想學的,就怕已經晚了。”

“還好,走專業的路可能有點晚了,但是認真學,考個十級沒什麽問題的。”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半吊子啟蒙老師。

“那你能教教我麽?”

“我一瓶子不倒半瓶子晃悠的,怕教壞你。”

“哦……”她似乎有點失落。

“對了,”我有的沒的隨便找話,“你餵的那只流浪貓叫什麽啊?”

“奇奇。”她說。

“嗯?”

“不是啦……”她聲音有點抖,像是風中的紅葉,“奇奇是一部動畫片裏的主角,很小的時候看的,它是一只長雀斑的霸王龍。”

“所以呢?”

“就是那只小橘貓臉上也有些斑點,”楊雨語速有一點快了,“我就叫它奇奇了。”

她忽然從果盤裏拿過一片西瓜,無聲地遞給了我。我秉著不能讓一個女生尤其是本班班長尷尬的想法,接了過來,仿佛自己變成了一只可憐的流浪貓。

“斑點?”我接著話題說,“是皮膚有什麽問題麽?”

“對啊,”她自己也拿了一片西瓜吃起來,“天生的那種,顯得有些古怪,估計是因為這個被主人拋棄了。”

“幸好遇到了你啊。”

“你還記得去年六月初那場大雨麽?”她輕輕撓了下眉毛,“我們把書本搬出來,給高三騰考場的那天。”

“嗯,”我想了想,“那天雨來得特別快,又特別大,我差點淋成了落湯雞。噢對了,那天是你打著傘送我回的宿舍。”

“嗯,”楊雨微微低下了頭,嘴角有一絲笑容,“那天我看見奇奇慌不擇路地在大雨裏跑,怎麽也找不到屋檐,只好就近躲在芭蕉葉下邊,表情幽幽的,像是個落湯雞,我就開始投餵它了。”

奇奇……落湯雞……你說這女孩怎麽這麽會聊天呢?還用擬人的修辭手法……

“侍其!”唐小堂忽然喊,“給你點了《不能說的秘密》,快來唱!”

我把西瓜放進果盤,走過去接過話筒。

歌曲的MTV是電影的剪輯,前奏的畫面裏,葉湘倫騎著單車帶路小雨回家,車子搖搖晃晃的,葉湘倫說你琴彈得不錯哦,路小雨偏頭說,是厲害。

“想象你在身邊,在完全失去之前……”

我唱著這首歌,唐小堂和小魔女在一邊一齊搖晃著沙槌和手鈴,像是我的粉絲啦啦隊。

你們幹脆拉個橫幅算了,我想。

季一沖忽然閃到了我的身邊,開始給我和聲。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意思是我唱的不是《這一拜》啊大哥。

後面則是大家各自組合著隨意地唱喜歡的歌,時間像是旋律一樣流轉著過去。

“我們羞於表達的感情,總是緊張得啞口無語。如果結局能夠是喜劇,讓我怎麽哭都可以……”

唐小堂季一沖學著彭磊和大張偉,把聚會的氣氛推向了高潮。女孩們也不怎麽拘束了,互相搶起話筒來。

倒像是野人爭搶獵來的兔子。

而後仿佛沸騰的火鍋停了火,熱氣一時半會兒還散不去,可高漲的水面回落,翻滾的氣泡消失,有的人歪倒在沙發上睡覺,一兩個人在淩晨時回去了。

偌大的包廂橫七豎八地倒著人,大家唱歌時也不聲嘶力竭了,杯盤狼藉,等待著最後一首《幹杯》。

“懷念的人啊,等你的來到……”

大家一齊唱完這首歌,然後四散而去,像是回窩回巢的鳥獸。

出門時,我看見天空上厚重鉛色的雲急速推了過來。黑壓壓的,仿佛貼緊了延安東路鋼鐵森林的頂端。

大雨忽然落下,劈裏啪啦地打在地面上,碎裂開來。

小魔女帶著季一沖先走了,他們倆順路。陸婭說不想讓季一沖冒雨去擠地鐵了,拽著他的後脖領上車離開。

我和唐小堂等著黃叔趕過來。

“快來人啊!”我聽見一聲呼喊。

我和唐小堂探頭,看見綠色麥穗下穿著灰色制服的保安跌跌撞撞沖進雨幕裏,用手指著路邊的轎車。

“搶……”他咆哮,“搶銀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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