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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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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葉子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一群人抱著骨灰盒哭得昏天黑地,她向來淡薄,從來不信天長地久,更不相信某個人愛她勝過愛自己,畢竟她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奢求別人,於是看到這種場面,也就一笑置之了。

她與他們擦肩而過,腦海中卻揮之不去不經意一瞥看到的骨灰盒上的照片,她從未見過笑得如此燦爛的女孩,兩個淺淺的梨渦就這麽定格在黑白線條裏,饒是她見慣生死的她,也忍不住驚嘆一句紅顏易逝。

“下葬!”不知哪裏來的一個聲音,打破淚聲茫茫,幾個人從不同方向一鏟又一鏟地揮起落下,欲讓年輕的靈魂入土為安。塵世中人卻不曾斷了念想,在世時難以啟齒的話如今若黃河決堤般洶湧而至。

“我的兒,命苦的兒啊,當初要不是娘拾你來,你也不會那麽早走。早知道若荒郊野外餵了狼,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我的兒,娘親對不住你。”見老婦人聲淚俱下,也不知是什麽招引著自己,葉子移不開腳步,就這麽靜靜的看著。

旁邊的男子輕輕地拍了下老婦人的肩膀,道:“對她來說,死,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眾人默然。

一個月前……

秦媽為難地向女兒征求意見:“大少爺快不行了,王道士說,是臥榻多時,晦氣太重所致,急需大喜之事沖去汙穢之氣,如今太太向我開口,我先來問問你的意見,你與大少爺從小青梅竹馬,我們家又一直承蒙霍家恩惠,霍家提出要娶你做正室,願少爺平安渡劫,若是少爺熬不過去了,你還是霍家的大少奶奶。”

女兒眼裏有淚,望著母親道:“娘,我都明白的。”這些年來,她不是看不懂霍家上下看她的眼神。何況拾來的孤女,命都是別人給的,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另一條生命在她眼前逝去卻置之不理。

三日後,她嫁作霍家媳,由霍家二少爺代為拜堂。夜裏,卻傳來霍家大少爺暴病而亡的消息,一時間,霍家上下,忙裏忙外。紅事變白事,白發人送黑發人。喪事後她就搬到了偏院,每日為亡夫上香三註,祈求亡魂的安寧。

某個晚上,忽而聽的好像有人在敲門,“是誰在外面?”無人回應。半晌,再聞敲門聲,她披了件薄衣走到門前,不見一人。納悶間,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她掙紮,到底是不敵男人的氣力,忽兒門已經被關上,來人將她拖至房中,“別出聲。”她看清來人的面孔,丹鳳眼,鷹鉤鼻,眉清目秀,眼神卻上下游走,三分風流,七分下流,不是多情亂性的霍家二少,那又是誰?

“嫂嫂,你我是拜過堂的人,現在大哥已經走了,何不如你我且行周公之禮,漫漫長夜,你年紀輕輕,守了寡也怪可惜。”此時她的嘴仍然被捂著,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唯有拳腳相向。

“喲,還怪熱情的,那我可要好好滿足你才是。”眼見身前的男人開始剝她衣物,她慌了神,一動不敢再動。男人趁其分神,一個挺身,她痛的齜牙咧嘴,劃下兩行淚水,男人的手心都被咬出了血印。

“怎麽還哭了不是,嫂嫂,魚水之歡應當盡興才是。”他舔去她眼角的淚珠,繼續行事。半晌,男人開始穿戴,女子已然昏死過去,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紫,血,順著下巴留下,凝結幹涸。男人瞥了她一眼,離開了。

半個月後,她發現身上開始出密密麻麻的疹子,頭發也稀稀疏疏的掉落,這病來得突然,她不敢聲張,悄悄尋了大夫。

大夫看著他,似難言狀,“姑娘……可曾流連過玲瓏館?”

她當下一驚,霎時也明白了個所以然,多年守身如玉,若不是那晚……定了定心,問道:“大夫,此癥可有解法?”

大夫思索片刻,“姑娘此時懷有身孕,若將毒素引入胎中,再以藥物墮之,或可除之。但此法傷身,且每次服藥皆要承受一次劇痛,姑娘須謹慎為之。”

這孽種,要不得。她取了藥,服下。是夜,果然痛不欲生。她狠狠地咬著毛巾,額頭皆是細密的虛汗,就這樣疼了三天。

“哢嚓”有人推門闖入,來人見床上之人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攬她入懷,“嫂嫂怎麽了,莫不是吃壞了肚子?”,她使不上力氣,只能推搡著她,用微弱的語氣回答,“你來幹什麽?福兮禍兮,我已經認命,因果報應,我皆已還你,你為何還不放過我?”

他笑了:“我知自己命不久矣,這病是治不好的,王道士讓我渡病到貞潔女子身上,方可延續些許時日,如今看來,倒是著了他的道。既是如此,倒不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做風流鬼。”他扯了她的衣物,正欲行事,她使勁渾身力氣,咬了他肩膀一口,疼得他發怒,抽了她一巴掌。

“我已懷有身孕,你不可……”,她嗚咽著哀求,身上的人卻沒停止動作。身下的人漸漸沒了聲響,不再動彈,下腹血流不止,男人慌忙起身,探了探鼻息,還有氣,“別怪我,別怪我……”逃也似的沖出房門。

發了三夜的高燒,醒來已是傍晚。“小桃,你看,墻角的花兒開了,夕顏,悄然含英,又闃然零落,來去匆匆,不過半日間。”小桃趕緊閉了門窗,

“少奶奶又說胡話了,花開花落,乃萬物規律,您餓了吧,我去給您熬碗粥。”出了門,小桃眼角的淚不爭氣的流下來了。她,終是沒能等到朝顏花開。

……

“囡囡啊,你來看,這是什麽?”紮了羊角辮的女孩,步子還不穩,卻一蹦一跳地過來,她奶聲奶氣。

“哇!!風箏!!好漂亮的風箏。”秦媽拿了一片梧桐葉狀的風箏,一邊拉著她的小手輕輕地捋平還未幹的風箏。

“你看啊,這是梧桐,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娘希望你將來靈心慧性,以後,你小名就叫葉子。”她應了,兩個梨渦笑得淺淺的。

……

人們都說秦媽太傻,撿個孩子來,放著大好年華不要,守身如玉,生怕外人欺負了她。只有葉子不經意間知道,二十年前母親與老爺珠胎暗結,於是便有了當今的二少爺。二房太太難產,以死嬰換之。緣始緣滅,萬般皆惡果。

……

葉子終是移開了腳步,一言不發,走向那開滿曼殊沙華的橋,飲下一碗孟婆湯,黑白間,一筆如雲煙,悲喜無掛礙,有味是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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