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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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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出什麽事了?”宴席散了後,九歌匆匆回到宮中,剛踏進殿內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為了不掃大家的興,柴桑走後,她坐在席中推杯換盞,神色如常,然而心裏總是忐忑不安。

柴桑走的時候,臉色可不太好。

現在更是一臉鐵青。

他倚在榻上,炕桌上攤著一封信,信封上有火漆蠟封的痕跡,是密信。

九歌剛在炕桌另一側坐下,柴桑就把信往她面前推了推,他知道她一向很有分寸,他不開口,她瞟都不會瞟一眼。

九歌把信展開,陳州兩個字一入眼,她心裏突然咯噔一聲,再往下看,越來越心驚。

“陛下打算怎麽辦?”九歌把信折好,小心地塞回信封裏,茲事體大,在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她知道了,也得閉緊嘴。

“查吧。”柴桑坐直了身子,眼睛盯著炕桌上的信,有些心不在焉。

“派誰去查?”九歌追問道。這才是最頭疼的事。

柴桑沈默了,放眼滿朝文武,怕是沒有人敢接這個差事。

“我去吧。”九歌擡起頭,看著柴桑認真說道:“你不好做的事,我來替你做。”

柴桑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眉心的川字越發明顯。

“大周律法第一條,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九歌知道他此刻心中在糾結什麽,一邊是律法,一邊是人倫,選哪個都問心有愧,選哪個都有人置喙。

但她相信自己對他足夠了解,於是迎上他的目光:“天下人尊陛下為君父,陛下也是天下人的父親。”

柴桑的心一下被擊中,九歌說的沒錯,但是……

翌日,九歌還是踏上了去往陳州的路途,這一次,同去的是林沐。

平素兩人在一起時最愛說笑,今日卻沒了心情,只顧埋頭趕路。

陳州距開封三百餘裏,距離不算遠,路上卻不太好走。有的官道年久失修,兩邊都生出蓬草,再加上小道交橫,實在難以辨認。

“你在這兒稍等等我,我去前面探探路。”停在一個岔路口,看著三個不同的方向,見天色還早,林沐提議道。

“嗯。”九歌點了點頭。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林沐回到原地,看到眼前的情形,一下子慌了。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抓女人”,吳川看著面前五花大綁的九歌,不耐煩地揮手:“放了,放了!”

旁邊一個絡腮胡子趕緊擠過去,附在他耳邊不知悄悄說了些什麽。

隨後吳川便改了口:“人放了,馬留下。”

“你說的輕巧,我要去陳州,沒馬怎麽走?”九歌一聽要扣下她的馬,立馬不淡定了。

她這匹馬,雖然比不上南昭容跑馬圈城的那匹,但是這些年隨她從澶州到開封,同她出生入死,那可是過命的情誼。

這樣一匹馬,哪能折在這裏。

吳川覺得新奇,他這寨子不大,卻也“迎”過不少人,五大三粗的男人進來尚且腿軟,這女子不但一點兒不害怕,竟然還和他討價還價。

“那你想怎樣?”吳川走到九歌面前,他身形魁梧,足足高出她一頭,這樣站著,莫名給人一種微壓感。

九歌攏了攏心神,淡然地說:“你們抓我來,無非是求財,放了我和我的馬。”說著,她抖了抖衣袖,掏出一個錢袋子,遞到吳川面前。

“這些,就當是兄弟們的辛苦費了。”

吳川沒有伸手去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九歌,眼睛不經意的瞟到她手心,突然問:“你去陳州做什麽?”

“探親。”九歌面不改色心不跳。

吳川死死地盯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戒備,很顯然她在胡諏,一個女子,騎著這麽好的馬,掌心還有長時間握兵器留下的繭……

他心裏正琢磨著,突然有人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大,有人闖進來了,挑了咱們十幾個兄弟!”

趁著吳川走神的功夫,九歌迅速抽出他腰間的刀,抵在他的喉頭。

吳川眼神微動,晃了一步,避開刀鋒,然後一把打掉九歌手裏的刀,扭住她的胳膊,讓她不能動彈。

林沐飛奔進來時,看到的正是九歌被人制服的場面,見吳川毫不手軟,頓時怒火中燒,持劍攻了過來。

吳川一把把九歌推開,赤手空拳與林沐纏鬥起來。

九歌晃了幾步站穩,心裏有些意外。方才他明明可以拿自己來要挾林沐……

她索性站在一旁看了起來,十幾招下來,心裏漸漸有了底,這人雖然落草為寇,但在武力上,與林沐不相上下。

“林沐,住手吧!”九歌大聲喊道。

林沐聞言立即收了劍。

九歌撿起地上的刀,走到吳川面前,雙手遞上:“壯士,借一步說話。”

“九歌!”林沐立馬出言制止。

九歌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放心,隨後便同吳川進了內室。

裏面寂靜無聲,林沐在外面心急火燎,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後,林沐坐不住了,正準備沖進去,“吱呀”一聲門開了,兩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張二,將寨中的財物給大家分了,各自下山去吧!”吳川一出來,便對絡腮胡子說。

絡腮胡子一臉疑惑,剛要開口問什麽,卻見吳川雙手抱拳,朝自己行了一個大禮,道了一聲:“珍重。”然後毫不留戀,轉身就走。

林沐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在九歌的拉拽下,跟著出了門。

“二哥!”絡腮胡子看著門的方向,一臉木然,旁邊的山匪一臉著急地喊他。

“他總有一天會走。”絡腮胡子自言自語道。

他除了那把刀,什麽都沒帶走,就像他們撿到他的時候,他奄奄一息,身邊也是只有那把刀。

到了陳州後,九歌直奔州府,直接亮出柴桑的旨意,將州府長官劉宏拿下,隨後帶人抄了他的家。

作為一州刺史,劉宏勾結惡霸強買強賣,侵占百姓土地、肆意搜刮,逼得陳州百姓賣兒鬻女也無力還債……

在陳州造下這樣大的孽,家中卻只搜出碎銀十幾兩。

看著桌上那十幾兩碎銀,林沐和九歌都沈默了。

九歌眼前突然浮現方才劉宏被扭送到獄中時臉上的表情,現在想來,竟似有一絲解脫。

九歌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他是解脫了,但於他們而言,才剛剛開始。

“浮光山,你別去了。”林沐開口打破了沈默。

九歌和大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這次若真的做出什麽,他怕他們自此,生了嫌隙。

“你放心”,九歌心裏很感激林沐的好意,但還是出言拒絕:“既然我請了這個差,他也允了我,不會有什麽。”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沐也不再強求,畢竟在他們之間,他才是局外人。

上了浮光山時,天色已經黑了。

浮光山莊的門關著,卻沒有上鎖,林沐輕輕一推便開了。

院中各個房間門口都有人守著,九歌和林沐一前一後從院中穿過,不知哪裏傳來女人低聲的哭泣,九歌立時皺起了眉。

然而她此時卻無暇兼顧,徑直走到正廳,朝站在門口的吳川點了點頭,隨後留吳川和林沐兩人在外面,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屋內橫七豎八擺了很多箱子,然而只亮著一盞三彩燈,瑰麗的燈身和昏暗的光線毫不相襯。

屋子正中坐著一個男人,年近花甲,須發半白,眼睛半閉著。

“老太爺。”九歌上前幾步,看著眼前這個酷似柴桑的面龐,恭敬地行了個禮。

前面沒有任何回應,九歌索性直起了身。

“你是誰?”良久,柴禮才睜開了眼。

“趙九歌。”

“我兒讓你來的?”

“我兒”這兩個字,九歌聽著格外刺耳。

“是我自己來的。”

這是事實,然而柴禮卻不這樣想,他冷哼一聲,突然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盞猛地砸在地上,杯裏的茶湯濺了九歌一身。

隨後怒斥道:“他是不打算認我這個爹了?”

九歌沒有回答,在柴禮輕蔑的註視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些碎片跟前,柴禮以為她會把那些碎片一塊一塊撿起來。

沒想到她隨腳把那些碎片踢開,一屁股坐到了左側的椅子上。

“他的父親,是先帝。”九歌的語氣如常,卻透著一股堅定。

她的話顯然戳到了柴禮的痛處。“胡說”,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腔怒火朝向九歌:“他的生父是我,他姓柴!”

九歌也毫不示弱:“當年你讓先帝把他領走時,你可想過他是你的孩子,他該姓柴?”

“你拿著郭家和他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在家裏逍遙時,你可想過他的處境?”

“他在郭家,十幾歲,上要侍奉父母,下要照顧弟妹,你以為先帝為什麽會把皇位傳給他,因為他,撐起了那個家!”

柴禮不以為然,他自始至終都覺得把柴桑送到郭家,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郭家從未虧待他,他留在我身邊,能有什麽出息?”

見他還在嘴硬,九歌心裏一團怒火更盛,恨不得一巴掌抽到他臉上。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和他這樣的人,說什麽都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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