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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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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這裏比樂安谷高出許多,或者說,山下就是樂安谷,九歌不知柴桑怎樣找到了這個地方。

光禿禿的樹木林立,依稀可以讓人想見夏時的繁茂,叢林掩映間,竟然有一座小小的院落,九歌在附近住了近十年,從來不知道此處竟然有人家。

“去那邊看看。”柴桑走在前面帶路,曾幾何時他還是一個不熟悉此間地形的異鄉人,短短幾個月,竟反客為主。

落葉鋪在地上,厚厚的一層,松松軟軟,這個季節的山林,有一股完全異於春季的氣息,樹葉完全落光後,樹才回歸了本原,枝木脫去了溫柔的偽裝,開始顯得蒼勁。

“吱呀”一聲,柴桑輕輕推開木門,走近了,九歌才看出,這完全是一座新宅,雖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院子裏幹幹凈凈,一側的土地空著,另一側則擺放著一套石桌石凳。房間也是小小的兩間,一間用作庖屋和堆放雜物,一間是主人的起居室。

“我們這樣直接推門進來,是不是不太好。”雖然大門並沒有落鎖,但是這樣貿然闖入,終歸是有些唐突。

“那就要問問主人家是否應允了。”柴桑笑著看著她。

可他們都把人家起居室的門推開了,甚至看到屋內陳設,都是女兒家的物什,不好不好,九歌忙拉著柴桑往外走,女子的閨房豈能隨意進出。

“看來主人家是不想讓我進去坐坐了。”

“你說誰?”九歌心裏隱隱有了一絲猜測。

柴桑故作高深地說:“這是澶州府第一文書的府第啊。”

九歌有些震驚,大人說,這是她的家?

“我可以進去嗎?”柴桑停在階前,臉上掛著詢問,等待主人家的應允。

九歌還沒有回過神來,卻已經不自覺地側過身,為柴桑讓路。

看著眼前人懵懵的,柴桑歪著頭笑著看著她,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大人……”九歌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是我的賠罪。”柴桑不再玩笑,一臉鄭重地說。

“當日我確實不知,樂安谷下的人家就是你一家,你也確是因為我無家可歸……”他的話裏,滿滿的自責。

“雖然你眼下住在澶州府,但畢竟是寄人籬下,肯定有不自在的地方。你父親的事,我也從別人那裏聽到一些,他若是還在,定不會看你如此委屈。”

“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還你一個家,一個自在之地。”

九歌有些震驚,她萬萬沒有想到,柴桑每日諸事纏身,常常是一身疲累,卻會為她考慮到這步田地。

“這地方只有你我知道”,柴桑繼續說:“你師兄那裏、林沐那裏,我都沒有說,想不想說,由你定。”

“你馬上就要及笄,嫁妝我也會給你備好,屆時……”

一聽“嫁妝”二字,九歌馬上回過神來,揚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柴桑問道:“什麽嫁妝?”

她這一反問,柴桑反而不知該說什麽了,嫁妝就是,嫁妝啊。

“大人準備讓我嫁給誰?”九歌看著眼前人,繼續發問,氣勢咄咄逼人。

柴桑不知道九歌為何有點生氣,他只是覺得先前的事上,他確實對九歌有所虧欠,又慮及她父親下落不明,這才……

“我……沒有,我……只是……”一時間舌頭仿佛在打結,面對九歌的逼問,柴桑越發不知該如何解釋。

“大人對下屬都是這麽上心嗎?”九歌梗著脖子,一臉的銳氣。

“我只是……”柴桑心裏著急,然而越著急,越解釋不清。

“我與大人非親非故,我只是大人的文書,大人憑什麽做主我的婚事?”

這一句句,當真是把人逼到了墻角了。

雖然早已見識過她這張利嘴,可眼下柴桑真的有點招架不住,他再不為自己辯白,恐怕九歌就要摔門走人了。

“你聽我說。”柴桑把手搭在九歌肩膀上,俯下身子與她視線齊平,一臉的誠摯。

“我的意思是,你馬上就要及笄了,於女子而言,及笄、婚嫁,都是大事,你既然在我府裏,我自然要操心這些,不能耽誤了你。”

“我並沒有要你嫁給誰,只是想說,你的父親眼下不在身邊,你要嫁人時,我可以為你準備嫁妝。”

九歌擡起手就把柴桑的胳膊從肩上掃了下去,冷笑一聲:“那就多謝大人一片好意了,不過婚嫁之事,我從未想過,還請大人莫要再提。”

柴桑的手尷尬地垂了下去。

“心系這一方百姓的,不止大人一人。”

九歌的語氣中透著股堅決:“我再跟大人說一次,當初是我自願的,我也從未想過要以此來博取大人的同情。大人不要懷著彌補的心思為我做任何事,這世上,本來就是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大人不要為我鋪路,也莫要擋我的路。”

話說的強硬,但其實九歌心裏是有些難過的,原來他做的所有,只是因為善良和歉疚。

“大人,你這樣,讓我很有負擔。”九歌看著柴桑,突然有些失望。他自詡是她的伯樂,可其實,一點都不懂她。

她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卻絲毫沒有覺察,眼角竟有一顆淚珠滑落。

看著九歌落淚,柴桑一下慌了神,他認識她的這段時間,她遭遇了那麽多,從未哭過,如今……

柴桑下意識擡起手,笨手笨腳地為九歌擦掉眼淚,他如今是怎麽也解釋不清了,他做這些,不是因為可憐她,只是希望,她好而已。

“我不明白為什麽,大人總是覺得欠別人。”

“當時留在澶州,大人覺得欠義父、欠攻城的將士,現如今,又覺得欠我。”

九歌抓住柴桑的胳膊,踮起腳,直視著柴桑的雙眼:“你身上的歉疚感,究竟來源於什麽?責任嗎?”

今日的情形,與當日他在義父面前求罰時何其相似,九歌的話,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進他的心臟。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他一向努力,卻一路走來都是虧欠。

“你想所有人好,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好不好?”

說到這裏,九歌的聲音已經明顯帶了哭腔。明明是她在委屈,可說著說著,她竟然有些心疼。

“你這樣,會很累的。”

九歌的話一下戳中了柴桑的心臟,這麽多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會很累。

可是,說累有什麽用呢?明天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還是會有一群人看著他、盼著他、等著他,他從小就知道,家裏有一群人等著吃飯。

全家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他怎麽敢說累?

“罷了。”柴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收下這屋,此事從此再也不提。”

看著柴桑這樣,九歌也漸漸平靜下來,她默默放開柴桑,低聲應了一句:“好。”

那日之後,九歌和柴桑之間仿佛生了嫌隙一般,公務之外,彼此相見,話都不會多說一句。

時日一長,眾人都看出了端倪,南昭容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九歌都沒有松口。

林沐自然也看出來了,在柴桑那裏,他幾次都想張口,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柴桑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下自然明白他想問什麽。

“想說什麽便說吧。”

“大哥,你和九歌之間……”林沐終於說出口時,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無事。”

“無事?”怎麽會無事,誰都能看出來必然有事。

“無事。”

看著柴桑那副篤定的樣子,林沐也不想白下功夫,便又去找到九歌。

“你和大哥之間,怎麽了?”

“沒什麽。”九歌一臉雲淡風輕。

“不可能沒什麽,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他,說出來,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除非你想一直這樣僵著。”林沐打心底裏有些著急。

九歌當然不想這樣僵著,那日從閔縣回來,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實在沒有什麽立場,說那樣的話。

“我犯了一個錯。”九歌冷冷地說。

“什麽錯?”林沐皺起了眉頭,暗地裏卻在回想。

“交淺言深。”

交淺言深?林沐重覆著聽到的四個字,一時有些費解,可細想之下,言深?說錯話了?

“如果只是說錯了話,你大可放心,大哥不會放在心上的。”他好心勸慰道。

九歌坐在一旁,默不作聲,風過留聲,雁過留痕,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不在人心裏留下痕跡是不可能的。

“你聽我的,道個歉,服個軟,事情也就過去了。”

“大哥待你這樣好,你可莫要辜負他。”

“待我好?”九歌下意識地反問。

“待你不好嗎?”

林沐這一句反問,倒叫九歌啞口無言,依柴桑所做,素昧平生,他確實待她很好。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可憐我。”九歌難過地低下了頭。

林沐終於聽明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覺得他在可憐你?你個小沒良心的。”

“什麽叫可憐,路上見了乞丐,一時意起,給碗飯吃,給些銅錢,這叫可憐,大哥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你管它叫可憐?”

林沐的話點醒了她,連林沐這樣的局外人都看得清楚,她怎麽這麽糊塗呢?

“再說了,說起可憐,誰有大哥可憐。”林沐說著,聲音漸漸沈了下去。

“大人,怎麽了……”九歌連忙問道。一聽林沐這話,柴桑此前必然經歷過不少坎坷,所以說交淺啊,她與他才認識幾個月?

“算了。”林沐嘆了一口氣:“大哥若是在旁邊,必然也不願聽我提這些。”

見林沐不願意說,九歌也就不問了。

“總之啊,你可莫要傷他的心。”林沐一臉鄭重地對九歌說。

“嗯。”九歌點點頭。

“不要再僵著。大哥……”

“噔噔噔……”林沐話說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九歌打開門一看,原來是慕容柏舟。

“九歌……”柏舟一擡頭,發現林沐竟也在這裏,那正好。

“大人請二位去他的書房。”

林沐與九歌四目相對,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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