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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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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

“我們這邊是建議給患者送到重癥監護室,現下病人的情況不怎麽樂觀,經常性口鼻出血,甚至暫時性休克。”

江泂靠坐在醫院繳費窗口旁邊的地上,他剛給張信期交完住院費用,確切來說,是張信期ICU一天的住院費。除去保險公司和醫保報賬,他自己還要交七千三。

他現在真的一分都沒有了,他還要找人

借錢,籌備好明天的住院費。

“餵,李老師,你好,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晚來打擾您。嘶,我這邊有點急事,想找您借點錢……”

成年人的窘境就在於借錢和開口。

一個晚上問下來,籌夠了明天的錢,可他不止要再ICU待完今明兩天就沒有之後了啊。

那樣一瞬間,他的世界迎來了黃昏,他好想看到張信期的笑,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見不到那張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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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維持了四天,江泂在第五天的時候去找銀行借了醫療貸款,以他父親做擔保。

父親當時沒有說什麽,最終留下一句:“你要照顧好他。”

是啊,他要照顧好他,江泂突然很用心的在生活,做什麽都有了勁頭。

張信期的病情有所改善,卻還是醒不來。

江泂每天下午四點去看他那半個小時,總是蹲下在他耳邊說:只要你醒來,我就帶你去實現願望。

這天下午,他來得晚了一點,錯過了親屬探訪時間,他求了那個醫生好久,最後那個醫生一查,張信期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

“嗯?您是不是弄錯了,我交了費用的。”

“你是交了費用的,在今天下午三點左右,醫院顯示你這邊又退掉加護病房了。”

江泂努力回憶:沒有啊,他的手機上沒有一點消息。

他只能先病房去看看張信期。

還沒醒,他的眼睛還合著。

那就不可能是他退掉的。

然後他就去繳費窗口查詢,一查,那便知曉了一切。

是張信期媽媽退掉的。

江泂知道他媽媽不喜歡他,可江泂是真沒想到那女人對自己的親兒子可以那樣狠毒。他站在原地,拿著打印的費用單發抖。

這是他護在手心的血汗錢啊,拿他的家人做擔保,用友情談判……被他狠毒的卻又最親近的親人退掉了,她就是在殺人!

讚嘆生命的歌很多很多。

生命誠然,上天自有安排。上天的安排就是要這麽一個年僅二十的,還沒有看到鮮花和日出的少年死是麽?

他生命的前幾十年,小心翼翼不敢讓自己受到傷,因為他知道,他的每一次傷都是致命的。

在張信期父親還在世的時候,貧血他可以被送到醫院,可以被照料著。父親不在了,他就只能在他母親鄙夷的目光下,哀求他:“求求你了,我想活。”

當江泂出現的時候,他的擔心便成了江泂會不會陪著他。

答案不容置否。

再後來,他便是希望江泂能過得好。

他有希望了,是遇到江泂之後。

江泂在病房外的鐵質長椅上坐了一宿,他的眼球熬得通紅。

他要進去沖把臉,然後看看張信期之後就去學校。

冰水沖在他的臉上,冷得刺骨。已經到了一月中旬,他們快要放寒假了,張信期已經在醫院住了半年多。

醫院鏡子前的補光不足,照著他顯得特別憔悴。

他走到張信期床邊,發現他醒著的,走近時,他對他笑著。

張信期動了動唇,聲音啞得心疼:“我好久沒看見你了。”

“我也……”

江泂咽下苦澀。

“我也好久沒看見你睜開眼睛了。”

床上的人好想擡起手去摸摸他的臉啊,他擡手動了動指尖,卻怎樣都沒能把手放到那人的臉上去。

“江泂啊。”

“你蹲下來一點吧,我快、我快碰不到你了。”

江泂撐著床沿,他的肩頭一上一下,劇烈地顫動著,他撐不了太久,他倒下來抱著懷裏的人痛哭。

“好了,好了。”

張信期拍著他的背,用盡量正常的聲音安慰他。

其實他早就醒了的,可他真的一點都不敢看江泂疲憊的眼睛,他怕看到他眼中被折磨過的光彩,屆時,他就會不想活了。

可他們還有願望沒有完成呢。

所以在他母親給他來停ICU的時候,他還挺開心,他就又可以看到江泂他可以快點和江泂去實現願望。

他就可以無理由的幫江泂減負了。

那就是等待著他的死亡。

“既然她把我的病房退了,那現在我們是不是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去實現我們的願望了?”

江泂在被子下面悶悶地嗯了一聲。

“那可以起來和我跳支舞麽?我親愛的。”

他的哭聲扭曲,張信期撫著他的背,又柔聲問了一遍。

江泂過了好半天才擡起頭,木木地說了個好。

他扶著他下床,這一過程異常艱難,他的腿很難使上力氣,支著床沿站起來卻又重重地坐回到床上。

再一次站起來又摔在地上。

如此往覆。

他心疼道:“要不我們不跳了。”

“不,我真的可以。”

張信期咬牙靠在窗邊,他張開手問:“是哪只手在上面來著?”

他的臉上拖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沒有頭發和蠟黃的臉,江泂真的再也想不起來他幹凈時的模樣了。

“信期,”江泂一開口便覺得嗓子好幹,很痛,“要不然我們不要跳這支舞了。”

“不行,這可是我們第一次跳雙人舞呢。”

可能也會是最後一次了。

張信期沒能說出後面那句,轉言到:“會跳雙人舞嗎?我不會,請教教我吧。”

他兩步走上前去,把張信期的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在那一間小小的病房,他們跳完了他們最後一支無聲的舞蹈。

才跳那麽幾分鐘,張信期就把雙手搭在江泂的肩上,江泂是他全部的支撐力。

現在他很困了,眼皮懨懨的強撐著,腳下的步子亂得沒有章理。

在他睡著以前,他對江泂說:“等我醒來,我們就去大理,去餵海鷗,去成都玩,去吃好吃的……然後,等來年的櫻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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