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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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見到你
“想，梁老師、願意說嗎？”
“就在這裏？”梁叔敘見他眼神飄忽，似乎在觀察行人，知道他可能沒準備好。
“梁老師介意換個地方？”
“靈韻怎麽辦？”他們走了，李靈韻就沒有人照看了。
“人來了。”李燃青朝走揚首指明，竟然是顧司雲。
“他是？”梁叔敘還沒有緩過來，顧司雲已經到了跟前。
“大哥，靈韻在哪兒？我去看看他。”
“靈韻他……”
“靈韻怎麽了？”顧司雲一邊觀察通道，像是防著什麽人，一邊逼問李燃青，焦急得不得了，完全沒註意還有個梁叔敘在旁邊。
梁叔敘見李燃青已經被顧司雲問得喘不過氣，替他回答，“噓～，這位同學，靈韻他睡著了，進去的時候記得輕聲。”李燃青是早有預謀？接替的人說到就到，還是、自己不提這件事，他準備離開去什麽地方。
顧司雲不認識梁叔敘，一聽這溫潤的聲音，還有對自己的稱呼，這人可能是個老師，“好的，這位……”
他輕狂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對上李燃青的眼神，改了語氣和稱呼，“您是靈韻的老師吧，老師好。”顧司雲把手放在耳旁，踮起腳尖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我先進去了。”
“司雲哥？”李靈韻剛翹頭起來，就看見門口有個人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轉過來的時候，看著挺像顧司雲就試探著喚了聲。
顧司雲正關好門，被李靈韻這一聲哥嚇得不輕，一下坐回地上，“靈韻，你可嚇到我了。”他脫了帽子，一臉幽怨地看著他，發現周圍還有一個老爺爺手裏拿著的水果都掉在床被上。
“小夥子，還好我不是高血壓，不然可經不住你這一嚇的。”老爺爺覺得氣氛有些怪異，笑著打趣顧司雲。
顧司雲更是沒臉了，拿帽子蓋住著頭，連連道歉，“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兒。”老爺爺說完，又把註意力集中到剝柚子皮上去了。
顧司雲坐到李靈韻床邊才松了口氣，“靈韻你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李靈韻左右都沒看見李燃青的身影，問他，“對了，司雲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我哥他……”
“大哥讓我過來的，放心，我瞞著爸媽，我知道他們愛嘮叨就沒說，至於大哥，他好像是說有事要出去一趟。”
李靈韻沒有多問，他問顧司雲，“司雲哥，你在哪所學校？”
“不是吧，我之前說了，你又忘了。”顧司雲每次這樣說，李靈韻只嘿嘿一笑，這次也不多言了，“靈韻想和我一起？”
“我想試試。”雖然他算不上優秀，更比不上顧司雲當年的成績，可是他應該是可以爭取的。
“好，你成績出來以後，我給你做參考。”
“嗯。”李靈韻看向窗外，“司雲哥，你今天這麽晚出門，姑姑會不會……”
“不會。”顧司雲給他剝了個橘子，“這些天我都在外面工作，他們管不著的。”
李靈韻咽下一口，“那你來這裏豈不是會耽誤你。”
“哪裏會，我今天正好休息，別想太多。”顧司雲又給他塞了一口，堵住了他的嘴。
李靈韻沒來及接住，口水先流了出來，李靈韻這才會心一笑。
顧司雲笑得直不起腰，伸手給李靈韻拿紙擦了擦，好半天才緩過來。
李靈韻先前醒過來一次，正巧警察來醫院問話。
“李靈韻是吧？”
“是。”
“看清那個人的樣子了嗎？”
“看清了。身材中等，不胖不瘦，身形高……我大概到他胸口的位置，他的臉、臉上有很精致的妝，但是、但是……”
他越是往下說，腦海中的場景越是清晰，他以為忘記的往事，似乎從來都藏在這個地方，這一問，什麽都在往外傾瀉，李靈韻手止不住地抖，胃裏開始犯惡心。
“那把刀是一開始就帶著的嗎？你當時是否知道嫌疑人帶了刀？”
“刀……”李靈韻嗓子開始打顫，難再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燃青察覺到他的神情變化，忙上前從身後護住他的雙肩，安撫住了他，“警官，靈韻的情況不適合再問下去了。”
兩個警官看一眼李靈韻，見他神情恍惚，都點點頭。
梁叔敘站了出來，“兩位警官，我清楚事情的全過程，我和你們說吧。”
“那就勞煩你，隨我們走一趟。”
“好。”
梁叔敘走了以後，李靈韻就躺下了，李燃青不想打擾他休息，就退出病房一直守在廊外。
聽見關門聲後，李靈韻側身看向窗外，事情過去兩年了，雖然會有後怕，但是不至於那麽心有餘悸的才是。
剛才警察問那把刀的事情，萬一發現是他帶出去了，又得惹李燃青擔心，他需要盡量避免，這個前提是他要克服一點負面情緒。
“梁老師來過這裏嗎？”李燃青右手撐著臉，趴在欄桿上，放眼望去，大半個城市的夜色就如流水溢出，瞳孔中滿是星星點點的倒影。
“這裏的天臺？”梁叔敘沒有來過，“別的地方倒是去過。”
“我來過。”
“散心？”梁叔敘看他不打算回答，知道自己沒說對，“為什麽、會來這兒？”
“梁老師不再猜猜？”
“一般來說到安靜又高的地方，是不是有心事需要排解，可是、我猜不出你的心事。”梁叔敘走到他身邊，同樣凝望這座城市。
“梁老師其實早就知道了吧，只是一直沒說。”李燃青不信梁叔敘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如果他們是同一類的人的話。
“什麽時候？”梁叔敘不否定，只要有一方沒有這樣的心事，這個天臺不會有兩個人的身影。
“不知道，或許是從怕您的時候開始，或許見面的時候就有了，說不清楚，梁老師呢？有清晰的界線嗎？”什麽時候有的，也能清楚地知道嗎？那樣清楚、理性的界線。
“我？”梁叔敘聲音相較於往常的低沈，多了堅定，“或許是你第一次翻墻被我拉下來的時候開始。”
李燃青從墻頭跳下，正好撞在自己懷裏，他一擡頭看自己，那雙眼裏竟有些不同的光景，“或許是你兩年後回來，依舊如初見的李燃青，所以更是忍不住讓人靠近。”
“所以，您一直不說的原因是什麽？”是因為和自己曾經有過的師生關系，還是對於這件事模糊不清，如果是這樣，那現在是撇清關系還是、他期盼的那樣。
“我、是有出於對我們之前關系的考慮。”梁叔敘轉過頭，發現李燃青坐在地上，難怪剛才的聲音是從下往上牽的。
他彎下身來，看他輕動的睫扇，“之前都是你在怕我，不知道你什麽原因，我是每多見你一次，心裏的恐懼就會多一分。”
李燃青的視線分散，低著頭不停地掃視四周，“梁老師，我們怕的東西很相似，對嗎？”
梁叔敘搭在大腿間的手，漸漸擡起，從李燃青的身前越到他的臉頰，觸碰白皙的皮膚，清楚地感受到細紋與手指相依。
梁叔敘只輕輕撥動兩許，心中莫名有了酸楚，盡量使自己說話的語氣平和不亂，“燃青，你這幾年一定過得很辛苦。”
為什麽少年的臉看著潔白無瑕，可手心觸碰到的時候，竟然會是滄桑的痕跡。
李燃青不是特別在意這一點，他已經能夠沈著應對很多事，狀態尤其坦然輕松，“我想過得自在，自然要有交換才公平。”
“你倒是看得開。”梁叔敘最是聽不得他說這樣的話，總是不接受別人的關心和好意，就是他、也成不了那個意外。
“梁老師。”李燃青聽出他有些怒意，連忙叫了一聲，擡頭看著他的時候眼裏飽含淚水，在夜光下能看清眼裏的光閃動，“你以前對我也很生分，一直在我名字後面帶著一個同學。”
“燃青。”梁叔敘見他聽進了自己的話，放了手裏的東西，彎身坐在李燃青身邊，“我以後都這樣稱呼你。”
李燃青這會兒不樂意，一口回絕，“不要！”
“你說怎麽稱呼合適？”
“您看，靈韻和司雲只有我一個兄長，都稱我為大哥，要不梁老師……以後也這樣稱呼。”李燃青環手抹去眼裏的淚水，眼前的模糊瞬間變得清晰，還有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也是。
“我分明還年長你幾歲。”梁叔敘摸不著他的路數，李靈韻和顧司雲本來是年齡小的原因，怎麽到這裏要反著來。
“我就是要……”
梁叔敘剛才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一聽李燃青委屈的語氣，一時沒忍住的笑出聲，飽含溫情和憐惜，“大哥！”他笑著問，“燃青滿意嗎？”
李燃青搖頭，“說來奇怪，明明是我百般求來的，可我、聽不慣。”他還是覺得後面叫他名字的感覺，才會是梁叔敘的風度。
“以前有人說，我是原則太強的人，不會為誰而輕易改變，可是你一說要坦言，我堅持幾年的原則就在這短短幾秒的時間裏被推翻，你說過的話我總是不經意就放在了心上。”
梁叔敘也是第一次對人講這樣的話，臉上飛染了一抹紅暈，“燃青，能遇見你已經足夠幸運，我沒想過你能給我什麽，可如今你也願意走向我，哪怕只有現在，我想後半生也不會有什麽遺憾了。”
梁叔敘等李燃青說話，可李燃青沒有開口，擡頭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堅定不移，像是壓著什麽，下巴顫抖著不敢出聲。
“要抱一下嗎？”梁叔敘面對他，伸開雙臂，在車站的時候，他只說了好久不見，後面這句話他已經藏了一天，“燃青。”
李燃青撐起腰部，用力向前傾覆，雙手死死扣住梁叔敘的後背，生怕一個松懈，人就會如泡影消失，“梁老師……”
“你看你，鼻涕都擦身上了。”梁叔敘想把他拉到面前給他清洗一番，誰知李燃青的手卻扣得更緊。
“不用，梁老師應該不會嫌棄。”李燃青的語氣恢覆到從前的灑脫，只是喉間還帶著一點哭腔。
“不會，你要一直這樣，我求之不得。”說著梁叔敘下意識拍拍他的背。
李燃青感受到他的動作，一下就松開了他，看他的眼神十分狡黠，“梁老師，您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兒了，哪有人這樣安慰一個大男生的。”提出質疑的同時，還學了他的動作。
弄得梁叔敘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燃青，我……”
“沒事兒。”李燃青見他眼底有了傷感，一下子心軟，“以後梁老師隨意，我不說了，不說了。”
“你說的。”
“我說的。”李燃青重覆，這有什麽，他又不會吃什麽虧。“梁老師，謝謝你，時間真的不早了，您回去吧。”
“好。”梁叔敘跟著他起身，第一次從他身後看他的背影，他的樣貌沒點太大的變化，只是背影卻更加剛硬、堅毅。
他快走兩步，在李燃青踏下階梯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燃青，今天你能和我談這些話，我很感激，只是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該是你的結果。”
“梁老師要說什麽？”他最好不要再開口繼續剛才的話，之前說的就已經足夠了，若是這麽快回絕，他、沒準備好。
“我會和家裏人談談，給你一個正式的開始，我可以請你等我兩天嗎？”
若不是梁叔敘說的那樣誠懇，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梁老師……你真這有這麽在意？”
梁叔敘心裏苦笑，他就知道李燃青會把自己有意降低，“燃青，若你是我，你做的可能會更好。”
“梁老師高擡我了。”
“不，並沒有，從我們決定的那一刻起，我們位置就已經在同一條線，你不能放低自己，覺得我……”
“可是梁老師，你不知道你在我心裏到底有多好。”
“我……知道。”
梁叔敘心裏想著這件事，到了家門口揚起的嘴角都沒放下來。
“大哥。”
梁叔敘剛拿出兜裏的鑰匙，偏頭一瞧，走廊墻邊躲著一個人。
“卿雲？”梁叔敘把他拉過來，“手怎麽都涼了，等了多久了。”
“剛來。”
梁叔敘打開門，讓唐卿雲先進去，“怎麽不打電話？”
“我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就直接在這等了。”唐卿雲換了鞋，跟著梁叔敘到客廳坐下。
“你來，一般都有事。”
“我想問問大哥有關小同學的事。”
梁叔敘明眸一閃，“你還在查？”
“是。”唐卿雲說，“大哥不也一樣，有誰放下了？”
“當然有。”梁叔敘想到李燃青，好像和那個人認識，“若非是逼不得已，他不會摻合這件事。”
“逼不得已，誰不是。”唐卿雲不會問梁叔敘口中的人是誰，他只對這件事感興趣。
“我了解到的只是細末微節……”梁叔敘給他說了李靈韻對那個人的外貌描述。
“卿雲，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嗎？”
“我一直以為那個人已經死了，沒想到這麽些年，樣子一點兒沒變。”一個人的樣貌在怎樣也不會幾十年不變吧，當然、他相信梁叔敘沒必要騙他。
“不錯，他沒有變，就這裏是問題所在。”梁叔敘從冰箱拿出一瓶飲料，“先喝點水，我等會兒去給你做飯。”
“不了，既然話說完我就得走了，周進的事我一定會弄清楚的，我知道分寸，哥你不要擔心，我這就回去了。”唐卿回首，“哥，你下廚我也想留下來，只是我的時間快到了，家裏人不讓我來你也知道。”唐卿雲說完就走，走時帶走了桌上的飲料。
“我回來了。”唐卿雲語氣又輕又冷，他的母親走過來，“回來了，怎麽這麽久？”
“多走了兩步，用了不少時間。”唐卿雲拿著半瓶水準備上樓。
“卿雲。”見他停下，他慢慢走過去，語氣和緩，“今天好好休息，明天的機票，別忘了，啊。”
“我能……知道了。”他本來想再次商量出國的事情，可是上次回絕的時候，鬧得很不愉快，他實在不想和他們吵第二次。
“卿雲，你……什麽時候的事？”
“生來就有，您要看不慣讓我回來幹嘛？”
“你、出國去吧，改改你這、惡習。”
“惡習？”唐卿雲冷笑，“要是我不去呢？”
“醫院那個人，我並不在乎，我們在乎的是你，還有你的事最好是藏好了，別鬧出笑話來。”
“威脅得真好。”唐卿雲不懂，這太奇怪，“親生父母以養母的生死逼迫親兒子，還有比這更大的笑話嗎？”
“只要你出國，什麽都行。”她認為，唐卿雲是跟著周圍人學壞的，只要離開這裏，就能斷了念想。
“出國？”唐卿雲好心提醒，“國外可比……不說這裏，就說您，比您要開明，出了國，我可不敢保證比現在更加肆無忌憚！”
她一拍桌子，嗓門大了起來，“唐卿雲！你、非得和我這樣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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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了。”李燃青朝走揚首指明，竟然是顧司雲。
“他是？”梁叔敘還沒有緩過來，顧司雲已經到了跟前。
“大哥，靈韻在哪兒？我去看看他。”
“靈韻他……”
“靈韻怎麽了？”顧司雲一邊觀察通道，像是防著什麽人，一邊逼問李燃青，焦急得不得了，完全沒註意還有個梁叔敘在旁邊。
梁叔敘見李燃青已經被顧司雲問得喘不過氣，替他回答，“噓～，這位同學，靈韻他睡著了，進去的時候記得輕聲。”李燃青是早有預謀？接替的人說到就到，還是、自己不提這件事，他準備離開去什麽地方。
顧司雲不認識梁叔敘，一聽這溫潤的聲音，還有對自己的稱呼，這人可能是個老師，“好的，這位……”
他輕狂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對上李燃青的眼神，改了語氣和稱呼，“您是靈韻的老師吧，老師好。”顧司雲把手放在耳旁，踮起腳尖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我先進去了。”
“司雲哥？”李靈韻剛翹頭起來，就看見門口有個人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轉過來的時候，看著挺像顧司雲就試探著喚了聲。
顧司雲正關好門，被李靈韻這一聲哥嚇得不輕，一下坐回地上，“靈韻，你可嚇到我了。”他脫了帽子，一臉幽怨地看著他，發現周圍還有一個老爺爺手裏拿著的水果都掉在床被上。
“小夥子，還好我不是高血壓，不然可經不住你這一嚇的。”老爺爺覺得氣氛有些怪異，笑著打趣顧司雲。
顧司雲更是沒臉了，拿帽子蓋住著頭，連連道歉，“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兒。”老爺爺說完，又把註意力集中到剝柚子皮上去了。
顧司雲坐到李靈韻床邊才松了口氣，“靈韻你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李靈韻左右都沒看見李燃青的身影，問他，“對了，司雲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我哥他……”
“大哥讓我過來的，放心，我瞞著爸媽，我知道他們愛嘮叨就沒說，至於大哥，他好像是說有事要出去一趟。”
李靈韻沒有多問，他問顧司雲，“司雲哥，你在哪所學校？”
“不是吧，我之前說了，你又忘了。”顧司雲每次這樣說，李靈韻只嘿嘿一笑，這次也不多言了，“靈韻想和我一起？”
“我想試試。”雖然他算不上優秀，更比不上顧司雲當年的成績，可是他應該是可以爭取的。
“好，你成績出來以後，我給你做參考。”
“嗯。”李靈韻看向窗外，“司雲哥，你今天這麽晚出門，姑姑會不會……”
“不會。”顧司雲給他剝了個橘子，“這些天我都在外面工作，他們管不著的。”
李靈韻咽下一口，“那你來這裏豈不是會耽誤你。”
“哪裏會，我今天正好休息，別想太多。”顧司雲又給他塞了一口，堵住了他的嘴。
李靈韻沒來及接住，口水先流了出來，李靈韻這才會心一笑。
顧司雲笑得直不起腰，伸手給李靈韻拿紙擦了擦，好半天才緩過來。
李靈韻先前醒過來一次，正巧警察來醫院問話。
“李靈韻是吧？”
“是。”
“看清那個人的樣子了嗎？”
“看清了。身材中等，不胖不瘦，身形高……我大概到他胸口的位置，他的臉、臉上有很精致的妝，但是、但是……”
他越是往下說，腦海中的場景越是清晰，他以為忘記的往事，似乎從來都藏在這個地方，這一問，什麽都在往外傾瀉，李靈韻手止不住地抖，胃裏開始犯惡心。
“那把刀是一開始就帶著的嗎？你當時是否知道嫌疑人帶了刀？”
“刀……”李靈韻嗓子開始打顫，難再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燃青察覺到他的神情變化，忙上前從身後護住他的雙肩，安撫住了他，“警官，靈韻的情況不適合再問下去了。”
兩個警官看一眼李靈韻，見他神情恍惚，都點點頭。
梁叔敘站了出來，“兩位警官，我清楚事情的全過程，我和你們說吧。”
“那就勞煩你，隨我們走一趟。”
“好。”
梁叔敘走了以後，李靈韻就躺下了，李燃青不想打擾他休息，就退出病房一直守在廊外。
聽見關門聲後，李靈韻側身看向窗外，事情過去兩年了，雖然會有後怕，但是不至於那麽心有餘悸的才是。
剛才警察問那把刀的事情，萬一發現是他帶出去了，又得惹李燃青擔心，他需要盡量避免，這個前提是他要克服一點負面情緒。
“梁老師來過這裏嗎？”李燃青右手撐著臉，趴在欄桿上，放眼望去，大半個城市的夜色就如流水溢出，瞳孔中滿是星星點點的倒影。
“這裏的天臺？”梁叔敘沒有來過，“別的地方倒是去過。”
“我來過。”
“散心？”梁叔敘看他不打算回答，知道自己沒說對，“為什麽、會來這兒？”
“梁老師不再猜猜？”
“一般來說到安靜又高的地方，是不是有心事需要排解，可是、我猜不出你的心事。”梁叔敘走到他身邊，同樣凝望這座城市。
“梁老師其實早就知道了吧，只是一直沒說。”李燃青不信梁叔敘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如果他們是同一類的人的話。
“什麽時候？”梁叔敘不否定，只要有一方沒有這樣的心事，這個天臺不會有兩個人的身影。
“不知道，或許是從怕您的時候開始，或許見面的時候就有了，說不清楚，梁老師呢？有清晰的界線嗎？”什麽時候有的，也能清楚地知道嗎？那樣清楚、理性的界線。
“我？”梁叔敘聲音相較於往常的低沈，多了堅定，“或許是你第一次翻墻被我拉下來的時候開始。”
李燃青從墻頭跳下，正好撞在自己懷裏，他一擡頭看自己，那雙眼裏竟有些不同的光景，“或許是你兩年後回來，依舊如初見的李燃青，所以更是忍不住讓人靠近。”
“所以，您一直不說的原因是什麽？”是因為和自己曾經有過的師生關系，還是對於這件事模糊不清，如果是這樣，那現在是撇清關系還是、他期盼的那樣。
“我、是有出於對我們之前關系的考慮。”梁叔敘轉過頭，發現李燃青坐在地上，難怪剛才的聲音是從下往上牽的。
他彎下身來，看他輕動的睫扇，“之前都是你在怕我，不知道你什麽原因，我是每多見你一次，心裏的恐懼就會多一分。”
李燃青的視線分散，低著頭不停地掃視四周，“梁老師，我們怕的東西很相似，對嗎？”
梁叔敘搭在大腿間的手，漸漸擡起，從李燃青的身前越到他的臉頰，觸碰白皙的皮膚，清楚地感受到細紋與手指相依。
梁叔敘只輕輕撥動兩許，心中莫名有了酸楚，盡量使自己說話的語氣平和不亂，“燃青，你這幾年一定過得很辛苦。”
為什麽少年的臉看著潔白無瑕，可手心觸碰到的時候，竟然會是滄桑的痕跡。
李燃青不是特別在意這一點，他已經能夠沈著應對很多事，狀態尤其坦然輕松，“我想過得自在，自然要有交換才公平。”
“你倒是看得開。”梁叔敘最是聽不得他說這樣的話，總是不接受別人的關心和好意，就是他、也成不了那個意外。
“梁老師。”李燃青聽出他有些怒意，連忙叫了一聲，擡頭看著他的時候眼裏飽含淚水，在夜光下能看清眼裏的光閃動，“你以前對我也很生分，一直在我名字後面帶著一個同學。”
“燃青。”梁叔敘見他聽進了自己的話，放了手裏的東西，彎身坐在李燃青身邊，“我以後都這樣稱呼你。”
李燃青這會兒不樂意，一口回絕，“不要！”
“你說怎麽稱呼合適？”
“您看，靈韻和司雲只有我一個兄長，都稱我為大哥，要不梁老師……以後也這樣稱呼。”李燃青環手抹去眼裏的淚水，眼前的模糊瞬間變得清晰，還有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也是。
“我分明還年長你幾歲。”梁叔敘摸不著他的路數，李靈韻和顧司雲本來是年齡小的原因，怎麽到這裏要反著來。
“我就是要……”
梁叔敘剛才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一聽李燃青委屈的語氣，一時沒忍住的笑出聲，飽含溫情和憐惜，“大哥！”他笑著問，“燃青滿意嗎？”
李燃青搖頭，“說來奇怪，明明是我百般求來的，可我、聽不慣。”他還是覺得後面叫他名字的感覺，才會是梁叔敘的風度。
“以前有人說，我是原則太強的人，不會為誰而輕易改變，可是你一說要坦言，我堅持幾年的原則就在這短短幾秒的時間裏被推翻，你說過的話我總是不經意就放在了心上。”
梁叔敘也是第一次對人講這樣的話，臉上飛染了一抹紅暈，“燃青，能遇見你已經足夠幸運，我沒想過你能給我什麽，可如今你也願意走向我，哪怕只有現在，我想後半生也不會有什麽遺憾了。”
梁叔敘等李燃青說話，可李燃青沒有開口，擡頭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堅定不移，像是壓著什麽，下巴顫抖著不敢出聲。
“要抱一下嗎？”梁叔敘面對他，伸開雙臂，在車站的時候，他只說了好久不見，後面這句話他已經藏了一天，“燃青。”
李燃青撐起腰部，用力向前傾覆，雙手死死扣住梁叔敘的後背，生怕一個松懈，人就會如泡影消失，“梁老師……”
“你看你，鼻涕都擦身上了。”梁叔敘想把他拉到面前給他清洗一番，誰知李燃青的手卻扣得更緊。
“不用，梁老師應該不會嫌棄。”李燃青的語氣恢覆到從前的灑脫，只是喉間還帶著一點哭腔。
“不會，你要一直這樣，我求之不得。”說著梁叔敘下意識拍拍他的背。
李燃青感受到他的動作，一下就松開了他，看他的眼神十分狡黠，“梁老師，您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兒了，哪有人這樣安慰一個大男生的。”提出質疑的同時，還學了他的動作。
弄得梁叔敘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燃青，我……”
“沒事兒。”李燃青見他眼底有了傷感，一下子心軟，“以後梁老師隨意，我不說了，不說了。”
“你說的。”
“我說的。”李燃青重覆，這有什麽，他又不會吃什麽虧。“梁老師，謝謝你，時間真的不早了，您回去吧。”
“好。”梁叔敘跟著他起身，第一次從他身後看他的背影，他的樣貌沒點太大的變化，只是背影卻更加剛硬、堅毅。
他快走兩步，在李燃青踏下階梯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燃青，今天你能和我談這些話，我很感激，只是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該是你的結果。”
“梁老師要說什麽？”他最好不要再開口繼續剛才的話，之前說的就已經足夠了，若是這麽快回絕，他、沒準備好。
“我會和家裏人談談，給你一個正式的開始，我可以請你等我兩天嗎？”
若不是梁叔敘說的那樣誠懇，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梁老師……你真這有這麽在意？”
梁叔敘心裏苦笑，他就知道李燃青會把自己有意降低，“燃青，若你是我，你做的可能會更好。”
“梁老師高擡我了。”
“不，並沒有，從我們決定的那一刻起，我們位置就已經在同一條線，你不能放低自己，覺得我……”
“可是梁老師，你不知道你在我心裏到底有多好。”
“我……知道。”
梁叔敘心裏想著這件事，到了家門口揚起的嘴角都沒放下來。
“大哥。”
梁叔敘剛拿出兜裏的鑰匙，偏頭一瞧，走廊墻邊躲著一個人。
“卿雲？”梁叔敘把他拉過來，“手怎麽都涼了，等了多久了。”
“剛來。”
梁叔敘打開門，讓唐卿雲先進去，“怎麽不打電話？”
“我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就直接在這等了。”唐卿雲換了鞋，跟著梁叔敘到客廳坐下。
“你來，一般都有事。”
“我想問問大哥有關小同學的事。”
梁叔敘明眸一閃，“你還在查？”
“是。”唐卿雲說，“大哥不也一樣，有誰放下了？”
“當然有。”梁叔敘想到李燃青，好像和那個人認識，“若非是逼不得已，他不會摻合這件事。”
“逼不得已，誰不是。”唐卿雲不會問梁叔敘口中的人是誰，他只對這件事感興趣。
“我了解到的只是細末微節……”梁叔敘給他說了李靈韻對那個人的外貌描述。
“卿雲，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嗎？”
“我一直以為那個人已經死了，沒想到這麽些年，樣子一點兒沒變。”一個人的樣貌在怎樣也不會幾十年不變吧，當然、他相信梁叔敘沒必要騙他。
“不錯，他沒有變，就這裏是問題所在。”梁叔敘從冰箱拿出一瓶飲料，“先喝點水，我等會兒去給你做飯。”
“不了，既然話說完我就得走了，周進的事我一定會弄清楚的，我知道分寸，哥你不要擔心，我這就回去了。”唐卿回首，“哥，你下廚我也想留下來，只是我的時間快到了，家裏人不讓我來你也知道。”唐卿雲說完就走，走時帶走了桌上的飲料。
“我回來了。”唐卿雲語氣又輕又冷，他的母親走過來，“回來了，怎麽這麽久？”
“多走了兩步，用了不少時間。”唐卿雲拿著半瓶水準備上樓。
“卿雲。”見他停下，他慢慢走過去，語氣和緩，“今天好好休息，明天的機票，別忘了，啊。”
“我能……知道了。”他本來想再次商量出國的事情，可是上次回絕的時候，鬧得很不愉快，他實在不想和他們吵第二次。
“卿雲，你……什麽時候的事？”
“生來就有，您要看不慣讓我回來幹嘛？”
“你、出國去吧，改改你這、惡習。”
“惡習？”唐卿雲冷笑，“要是我不去呢？”
“醫院那個人，我並不在乎，我們在乎的是你，還有你的事最好是藏好了，別鬧出笑話來。”
“威脅得真好。”唐卿雲不懂，這太奇怪，“親生父母以養母的生死逼迫親兒子，還有比這更大的笑話嗎？”
“只要你出國，什麽都行。”她認為，唐卿雲是跟著周圍人學壞的，只要離開這裏，就能斷了念想。
“出國？”唐卿雲好心提醒，“國外可比……不說這裏，就說您，比您要開明，出了國，我可不敢保證比現在更加肆無忌憚！”
她一拍桌子，嗓門大了起來，“唐卿雲！你、非得和我這樣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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