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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頌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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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頌雪(二)

桃卿卿跑到小廚臺,從凈海囊裏掏出三顆隔夜的星星,泡到碗裏,用煮沸的竹葉水沖開。

星露羹制作完成。

“玄鶴仙君,小仙來啦——”

桃卿卿抱著碗,急三火四地跑進鎖仙塔。

她擦去鬢角的汗珠,愕然發覺忘了拿勺子。

“玄鶴仙君,這羹太燙了,沒法直接喝,我回去一趟,拿個勺子。”

鶴霜洲冷不丁地打量著她離去的那一團小小的背影,數落道:“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

時間一點點流逝,就是不見桃卿卿回來。

鶴霜洲拖著沈沈的步子,走到結界的邊沿,向外眺望。

“難不成回她的老家太平川拿勺子去了?”

莫名的失望之餘,鶴霜洲突然感到嘴角滑過一絲濕意。

“嘶——本君怎麽……流口水了!??”

原來是那星露羹的味道太香甜了。

鶴霜洲有些氣急敗壞地拿袖子擦去口水,兩眼直直地瞪著鎮靈石上的星露羹,恨不得用目光把它吃幹抹凈。

鎮靜片刻,他憤怒地給了自己一拳,自問。

“你怎麽這麽不爭氣?”

“你都已經上千年無欲無求了!”

“你怎麽會對一碗垃圾食品起了如此強勁的欲念!”

“你怎麽能……”

咕嘟咕嘟……

鶴霜洲單手端起碗,一飲而盡。

雖然被裏面的小料噎了一下,但絲毫不影響星露羹的美味。

這一碗下肚,鶴霜洲的幸福感以及嘴角迅速升起。

桃卿卿: “玄鶴仙君……”

這孩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鶴霜洲紅著臉壓下一個飽嗝,故作淡定地說:“咳,縫靈丹呢?給本君吧,你不用試吃了。”

桃卿卿捧起空落落的碗,楞楞應道:“我剛剛把縫靈丹泡在星露羹裏了。”

“咳咳咳咳——”

鶴霜洲猛咳。

桃卿卿上前扶去鶴霜洲,“仙君,您沒事吧?”

鶴霜洲略顯疲憊地吐了一個字。

“滾。”

桃卿卿一步步後退,委屈道:“好,我滾……只要您把藥吃下去,小仙就放心了。”

鶴霜洲的瞳孔又愈發紫紅,桃卿卿見狀,趕忙搖起白旗,撤離了戰場。

鎖仙塔裏面,是一個方形的山谷,中央壓著一顆鎮靈石,外形就是一塊長著青苔和小花的巖石。

星露羹有安神的作用,鶴霜洲服下後,倦倦地化成一只黑鶴,臥在鎮靈石上運功養神。

突然聽到桃卿卿和另一個仙女對話的聲音。

十分空靈,時遠時近,卻很清晰。

蟠桃園仙女:“那玄鶴仙君真的有傳聞中那麽帥嗎?”

桃卿卿:“浣隱姐姐你也知道,我沒見過什麽世面,我覺得一般般吧,東海龍女是個顏控,要不然怎麽會逃婚呢?”

蟠桃園仙女:“東海龍女從小嬌縱任性慣了,這玄鶴神君也是個火藥脾氣,倆人就算是在一起,也遲早得散。”

桃卿卿:“浣隱姐姐,我能不能多折些桃枝回去,鎖仙塔裏光禿禿的,我怕玄鶴仙君一個人被關久了心情不好。”

蟠桃園仙女:“呦,小鯨魚,你這是看押罪仙還是伺候帝王呢?你再折,明年結的蟠桃就不夠王母娘娘擺宴的了。”

桃卿卿:“看,有紙鳶!”

趁著浣隱回頭,桃卿卿一溜煙跑到一棵蟠桃樹下,使上吃奶的力氣,將其連根拔起。

不等浣隱反應,她便像扛麻袋一樣,扛著大樹逃之夭夭。

浣隱: “小鯨魚,你瘋啦!”

桃卿卿:“玄鶴仙君雖不是帝王,卻勝似帝王,他若安好,我便是晴天,他不安好,肯定會把我給拆了的。”

“不過更重要的是,本公主看上這棵蟠桃樹很久了,以後換心就不用來回跑啦,順便把罪責推脫到鶴霜洲頭上,哈哈。”

鶴霜洲聽著這熟悉的聲音,不由的瞪大了雙眼,環顧鎖仙塔四下,卻找不到一個人影。

難不成是運功時出現的幻境?

鶴霜洲未多加理睬。

不知道過了多久。

“鐺!鐺!鐺!”

一陣鋤頭鑿地的聲音再次吵醒了鶴霜洲。

睜開眼,只見鎖仙塔裏春意赳赳,上有畫眉雀爭枝,下有青鯉魚賽溪,遍地開滿了雪白色的小野花。

墨綠的竹海把山谷圍得綠油油的,坐在鎮靈石上的鶴霜洲,如臨幽篁。

而桃卿卿此刻正頭戴農帽,拎著鐵鋤,在鎮靈石的左側挖著樹坑,把蟠桃樹栽進去。

霎時間,甜露的氤氳如飄紗一般散布開來。

兩人四目相對。

桃卿卿滿頭大汗地望著他:“仙君,您醒啦?”

鶴霜洲大腦飛速運轉。

“你在蟠桃園偷的?”

桃卿卿面不改色,狡辯道:“不是,是蟠桃園的仙子贈我的。”

鶴霜洲將信將疑地觀摩著蟠桃樹。

他試探地問:“你是不是有心臟病?”

天帝警告過桃卿卿不能將鎮靈石的機關秘密告訴別人,尤其是被關押的謫仙。

桃卿卿也斷然不會輕易說出去,這可是關乎到她的人身安全。

桃卿卿扶著鋤頭,左顧右盼。

“我怎麽可能有心臟病?我心臟可好了,比你八個腦瓜都好使。”

桃卿卿說的是體積,而不是智力。

桃卿卿見鶴霜洲臉色轉陰,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立刻轉開話鋒。

“誒!仙君你瞧,這風景怎麽樣?我照搬的蟠桃園的風景,反正我可喜歡啦。”

鎮靈石是桃卿卿的心臟,當她把心房裏的蟠桃摘除時,鎮靈石出於肌肉記憶,會隔空與宿主產生鏈接。

所以桃卿卿摘除過期的蟠桃時,鎮靈石會收聽以及傳出桃卿卿聊天的聲音。

令鶴霜洲質疑的事情雖然是真的,不過他還沒全然相信。

此刻已不再多想,同桃卿卿一起觀景。

鶴霜洲小時候是在蟠桃園裏長大的,有傳聞說,他是王母娘娘與鶴族公子的私生子。

他很留戀蟠桃花香的味道。

“仙君,您笑起來真好看。”

桃卿卿花癡般仰望著鶴霜洲的下顎角。

鶴霜洲隨之收起那凜薄淺的笑容。

“仙君,您長得這般俊俏,若是稍加保養,肯定不比那只蟋蟀精差,等您出了鎖仙塔,龍女她說不定就回心轉意了。”

桃卿卿這個憨瓜,誇人都不會,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鶴霜洲再次原地爆炸,這下把鎖仙塔直接炸了個底朝天。

只有鎮靈石和被桃卿卿法力保護的蟠桃樹完好無損。

桃卿卿像逃海嘯一般抱頭鼠竄。

最後不得已躲進了凈海囊,畏畏縮縮待了好久還是不敢出去,逼著自己睡了一覺。

待她醒來時,鎖仙塔裏站滿了天差。

領頭的仙官捧著聖旨,念道:“鎖仙塔塔主桃卿卿,盜取王母娘娘的蟠桃樹,扣五百仙鈔,看守罪仙鶴霜洲失職,導致公物損壞,扣八百仙鈔,欽此。”

桃卿卿跪在地上,搬著手指頭數來數去,遲遲忘了接旨。

“我一年只有一百仙鈔,這一下子就扣了我上千年的俸祿,嗚嗚嗚——說好的賺夠錢就回太平川結婚,這一下子又要賠進去好多光陰。”

仙官甩出一把金鞭,蕩在桃卿卿耳邊。

桃卿卿這才反應過來。

“小仙接旨,天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仙官滿意點頭,隨後領著眾天差,烏壓壓地離了鎖仙塔。

“本官已將玄鶴仙君的翅膀全部斬斷,這件至臻之寶,本官先代收了,你若是再看不住他,讓九天動蕩,以後就別想著留在天庭了。”

桃卿卿望著仙官手裏提著的殘翅,不知是喜是憂,那翅膀還往外滲著黑血,淅淅瀝瀝流了一路。

還聽到那仙官嘟囔:“一棵樹有什麽好護的?砍了翅膀都不願意交出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以物換物了。”

桃卿卿一頭霧水地走進鎖仙塔。

“玄鶴仙君,您怎麽樣了?”

只見到處都是血漬,整個鐵谷像是掛滿了猩紅色的蜘蛛網。

鶴霜洲奄奄一息地靠在鎮靈石上,他攤開雙手,自嘲地大笑了兩聲,令鎖仙塔的氣氛更加詭異。

見桃卿卿進來,鶴霜洲伸手擦了把臉,以血洗面。

他僵著眉,十分無所謂地揮手,呵止道:“別過來。”

只是稍稍大聲講話,他肩後斷翅的傷痕,便如劍刃來回穿刺一般痛楚,鶴霜洲不得不放輕語氣。

“別臟了你的裙子。”

桃卿卿拖曳著被滿地黑血浸染的裙擺,仍舊堅定地朝鶴霜洲走去。

鶴霜洲有些觸動。

但桃卿卿此舉並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自己。

桃卿卿因為太長時間沒有把蟠桃填進心房,心血開始逐漸枯竭,她現在必須摘來一只蟠桃。

可走近了才發現,鎮靈石的旁邊並沒有蟠桃樹的影子。

桃卿卿在廢墟裏翻找了央久,一無所獲。

心想,她給蟠桃樹做了很硬的保護罩,而蟠桃樹本身的靈力也很高,有逃生的自主意識。

所以她篤定,蟠桃樹沒有被毀壞。

鶴霜洲好像看穿了桃卿卿的心思,於是從襟口掏出一抹紅光,用法力送到桃卿卿手裏。

“帶著你的樹滾遠些,本君不想再看到你。”

桃卿卿喜出望外,早已習慣屏蔽掉鶴霜洲的惡語相向。

她捧著完好無缺的蟠桃樹,豆大的淚花濺濺。

“幸好,幸好。”

“玄鶴仙君,你為了保護我的蟠桃樹,被仙官斬斷了翅膀嗎?”

鶴霜洲不以為然地搖頭。

“冠冕堂皇的強盜,螳臂當車的醜角,想要本君的東西,自然是有一萬種理由,區區一個小螻蟻也想擡本君的劍,怕是剛起式,就被劍給砸死了。”

他在罵那位仙官的同時,也掩蓋了自己為桃卿卿護下蟠桃樹的事實。

“嗯!玄鶴仙君說的沒錯。”

桃卿卿一邊附和,一邊將蟠桃移植入心房,難看的臉色逐漸紅潤,心情也好了許多。

鶴霜洲突然說:“把你那個珍珠砂給本君來點。”

桃卿卿遲疑片刻,口吃道:“仙君,莫非您是想以毒攻毒?”

鶴霜洲不耐煩地命令道:“別啰哩叭嗦的,趕緊把東西拿來,給本君上藥!”

桃卿卿手忙腳亂地掏出凈海囊。

鶴霜洲四肢無力地趴到鎮靈石上,徑自掀開血淋淋的外衫,劇烈的疼痛感迫使他乖乖地讓桃卿卿為他上藥。

一搓搓雪白的珍珠砂撒下去,與血肉模糊的脊梁形成鮮明的對比。

“仙君,不疼嗎?”

鶴霜洲深吸一口氣,說:“不疼。”

桃卿卿又開始亂挑話茬。

“玄鶴仙君,您就這麽喜歡東海龍女嗎?為了她,甘願與天庭和人間為敵,您可是戰神之首,戰神之首耶!”

鶴霜洲的神情略顯麻木,蒼白幹裂的唇被不斷湧上的血一點點染紅,他不斷低吟著。

“是啊,本君可是戰神,她怎麽敢這樣對本君?”

桃卿卿重覆問道。

“仙君,您喜歡她嗎?”

鶴霜洲:“本君飛升前便已自斬情根,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聽著就讓人厭煩,只是她明目張膽地棄婚約於不顧,簡直就是對本君莫大的侮辱。”

桃卿卿:“那就是不喜歡嘍。”

鶴霜洲:“父親大人說,媳婦跟人跑了,是男人一輩子最丟人的笑話。”

桃卿卿:“可你們還沒成親,東海龍女應該還算不上仙君的妻子吧。”

鶴霜洲:“我們已有了一面之緣,她……還對我關懷無比,怎料是個糖面毒婦。”

桃卿卿:“那,仙君想知道什麽才是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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