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跗骨之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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跗骨之蛆(五)

蔡江寧捧著碗狼吞虎咽的吃著,淚水掉進碗裏混合著米粒被她吞進肚子裏,嘴角和臉上都是傷,她嗚咽地邊哭邊吃,吃到最後一直反胃,還是不停地往嘴裏塞東西。

她不知道該怎麽轉移註意力,只能通過暴食消耗她的精力,吐到後面蔡江寧覺得自己的喉道與胃燃燒著灼熱的痛意。

她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媽媽一直替她揉著肚子,心疼的看著她日漸萎靡的樣子,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第二天蔡江寧的父親就帶著她去找班主任,她坐在辦公室的門口,看著好多學生都好奇地往這裏看,連馬涵書和金渝涵也在。

她擡起頭對他們笑了一下,善良的,溫暖的,不帶攻擊的。

她沒想過要報覆誰,這是她自作自受的。

蔡江寧羨慕地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和緊緊靠在一起的肩膀。

她把兩只手緊緊按在腿上抓住校褲,才能克制自己幾乎要發抖的身體,她咬緊牙關,才勉強咽下自己的尖叫。

為什麽所有人看起來都若無其事,過得很好,只有她,像活在地獄裏。

班主任把昨天帶頭欺負蔡江寧的人叫到她面前,要求她給蔡江寧道歉,那人梗著脖子不三不四地向她說了聲對不起。

班主任就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件事,甚至都沒有問過她,是否接受那人的道歉。

蔡江寧的父母叮囑她,如果再有人欺負她,一定要跟他們說,蔡江寧楞楞地應下了。

蔡江寧被全班孤立了,他們說她心機太深,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妄圖破壞金渝涵和馬涵書的感情。

她默不作聲地聽著,承受著。

那天欺負她的人給她道完歉以後,班主任叫住了蔡江寧,跟她說,“金渝涵是個好孩子,老師相信她不會做出教唆別人來欺負你這件事,老師希望你能多理解理解金渝涵,她很不容易。”

她有什麽不容易呢?成績這麽好,深受老師的喜歡,有班主任給她撐腰,同學也幫她說話,連馬涵書也愛她。

後來蔡江寧就爛掉了,掉進泥裏再被人狠狠踩了幾腳的那種爛掉。

她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連英語也在走下坡路,盡管英語老師依舊堅持讓她做課代表,可她自己也撐不下去了,她交還了這份工作。

可笑的是,接任她的居然是馬涵書,他最近英語成績進步很大,所以英語老師把課代表的職位交給了他。

他現在即是數學課代表又是英語課代表,每天早上蔡江寧都很早就到教室,把作業本整齊地擺在組長桌子上。

她不再踩點到教室,因為每次她晚來的時候,她都會看見那群人背對著她對她指指點點,發出一陣又一陣怪異而嘲諷的笑聲,伴隨著白眼和歧視。

他們每個人都在她身上鮮血四濺地捅上一刀然後無所謂地拔出來再捅上去。

高三的上學期期末那會兒,左安安和陳俊源藝考回來了,他們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俊源甚至為她流淚,“江寧……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拿出紙巾為他擦淚,淡淡地告訴他,“男兒有淚不輕彈。”

安安也抱著她,不敢置信地撫摸她蒼白無力的臉,失神的眼睛和破碎的身體。

蔡江寧虛弱的朝他們扯動嘴角,想要笑一下安慰他們,結果她已經忘記怎麽笑了,她好久好久沒有笑了。

自從他們兩個人回來以後,蔡江寧又有了陪她一起上下學的人。

一天下晚自習,俊源陪著她回家,走到她家小區門口,俊源滿臉躊躇,像是有話對她講。

那個時候的她大概已經放下了那段感情,她靜靜的聽俊源和她說,“周琦今天跟我講,之前馬涵書和你還在談戀愛的時候,他就已經和八班的一個女生聊的挺暧昧了。”

蔡江寧僵硬的仰頭,聽他繼續,“就是之前政治走讀課坐你旁邊的那個女生。”

誰?蔡江寧覺得夜風也具有殺人的魔力。

是那個當時問她有沒有和馬涵書談戀愛,還把她嚇得筆都掉了的女生。

蔡江寧把手裏的關東煮遞給陳俊源,對他揮揮手說再見,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家裏走。

其實她已經憋了很久了,蔡江寧走著走著靠在垃圾桶邊邊,雙手捂臉,笑話自己的愚蠢。

有天夜裏,安安睡在她家裏,睡夢中,她聽見江寧的一聲輕嘆,她說,“安安,我後悔了。”

見她沒什麽反應,蔡江寧窸窸窣窣的轉過身睡下了。

左安安背朝著她默默流淚,那樣好的蔡江寧,漂亮張揚,意氣風發的江寧,為什麽變成了現在這樣……

頹弱的,蒼白的,缺乏生機的。

拍畢業照那天,蔡江寧紮了個略顯精神氣的丸子頭,因為她個子太高了,拍照的人讓她站在中間。

蔡江寧戴了一副黑框眼鏡,擋住了她畏懼怯弱的眼睛。

她的後面站著馬涵書,旁邊站著金渝涵,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卻比哭還難看,鏡頭哢嚓一聲,把所有的過往定格。

“江寧,今天我生日,記得來。”安安打電話專門提醒她。

“知道了。”她緩緩擦拭著高中的畢業照,看著裏面泛黃的人影,已經過去十年了。

蔡江寧到的那會兒,人都坐滿了,左安安特意為她留了身邊的位置,她把手中的禮物送給她,說了幾句祝福語,安靜坐下了。

有兩個人比她來的還要晚,蔡江寧聽見她的聲音,好奇的擡頭。

看見她和她身邊人的那一刻,她塵封的過往再度朝她揮擲利箭,她聽見血液冰封的聲音,聽見好多好多年以前,有人帶著愛和繾綣,叫她,“江寧——”

蔡江寧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她突兀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包想要離開。

馬涵書疑惑地看向她,手裏的筷子一頓,他覺得眼前的這人有點眼熟,仔細想了想,才記起來對方是他高中時候談過對象的人。

他笑著對她點點頭,蔡江寧臉色更加難看,她看到他眼裏的陌生和淡然。

錢肖佳拉拉他的袖子,讓馬涵書繼續給她夾菜,他回過神,溫柔地問她還要吃什麽。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也不管,壽星安安一把拉住她的裙角,嘴巴微動,對她說,“脫敏治療。”

她哆嗦著轉向左安安,“安安,我很感激你對我做的一切,可是馬涵書,不可能的。”

要我忘了他,不可能的。

他像個巨大而醜陋的疤,把蔡江寧過去不堪的人生全都嚴絲合縫地覆蓋了。

馬涵書帶給蔡江寧的除了痛還有永無止境的夢魘,他像跗骨之蛆一般成了她心上第二個無法忘記的人。

就算他今天攜手相伴的人是錢肖佳,不是金渝涵,蔡江寧依舊覺得痛徹入骨。

晚上睡覺前,蔡江寧思前想後覺得今天的行為確實不妥,她誠摯地編輯了消息發給左安安。

吞了好幾顆安眠藥,閉上眼想要入睡,卻怎麽也睡不著。她又爬起來拿出藏在枕頭底下的畢業照,看著照片裏的人,埋頭大哭。

左安安早上醒來看到消息想要聯系蔡江寧,最近她在微博上刷到很多好玩的地方,她可以帶江寧去那裏旅游散散心。

這麽多年過去了,左安安一直陪著蔡江寧在全國各地尋找心理治療師,甚至國外也跑了好幾趟,可她一直被過去留下了。

電話撥過去卻一直沒人接,左安安聽著話筒裏傳來的嘟嘟聲,她緊握著手機的那只手逐漸脫力,手機滑了下去砸在地上,屏幕也被砸出了一道道裂痕。

她開始想,自己昨晚所做的一切難道真的成了最後推著她落下懸崖的那只手?

浴室裏的水都爭先恐後地從浴缸裏溢出來緩緩流到房間地板上,有些甚至都滲到了樓下的天花板上。

下面的業主怒氣沖沖地跑上來用力拍著門,嘴裏破口大罵,企圖讓裏面的人給個說法。

房子裏很安靜,仔細聽可以聽到水流聲,但沒人回應他,他奇怪的撓頭,把滿肚子的抱怨吞回去。

他開始撥通電話找物業,他費勁吧啦的跟電話那頭的人講他樓上的業主出門不關水,水都滲進他們家了!

物業在電話裏唯唯諾諾的應著,答應派人來看看。男人勉強憋著火氣掛斷電話,低頭看到從大門內緩緩滲出來的水,又不解氣的朝門踹了一腳。

男人走了以後,這裏更加冷清,世界仿佛都割裂了,樓外有嘰嘰喳喳的鳥鳴聲,空氣裏傳來勾人食欲的飯香,這是幸福的人的世界。

而蔡江寧的呢,她聽不到也聞不到,只有冰冷的水陪著她浮浮沈沈,托著她的靈魂往自由的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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