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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夜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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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夜驚魂

月光漫過窗欞,房內一切依稀可辨。寂靜的空氣中不斷傳來寒劍滑破皮肉的聲音。無人掙紮,無人呼喊,無聲地屠殺。

還帶著體溫的紅色液體濺在了阿福臉上。

來人突兀地對上了一雙睜開的雙眼,流水線收割生命的動作竟有一絲停頓。

往日裏從來沒有人能在主子給的迷藥下醒來,這女子怎麽如此特殊?

面對朝自己而來的武器,阿福來不及思考,憑本能將自己身上的薄被一掀,枕頭一扔。趁著來人視線被擋的瞬間,沖向門口。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與平日柔弱無力的樣子大相徑庭。

被子和枕頭幫阿福擋了一擋,光榮犧牲,落得個開膛破肚的結局。沾著鮮血和棉絮的劍在空中直奔門口逃跑的身影而去。

滿懷信心的一擊,在即將刺穿阿福胸膛的時候,落了空。

逃跑的人無意地被高高地門檻絆倒,朝外摔出。劍擦著她的右肩,釘在了廊道的柱子上。

阿福無暇顧及肩上的劃傷、手上的擦傷,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前跑。

沒了武器的人看見她逃跑的方向,並不著急追上去。這裏的宮女,註定要死。

阿福在廊下沒走多遠,又被腳下的東西絆倒。

沒有了四周墻壁的遮擋,圓月肆無忌憚地照著整個院落。

阿福和一雙緊閉的雙眼對上,騰地一下起身往後退,又按在了一雙冰冷的手上。無聲的尖叫在心中響起又因為阿福與前方拖著屍體出門的人對上了視線而湮滅。

那個人拋下了屍體,大步朝阿福那邊走去。

跑。去哪裏?應該去哪裏!

慌亂中,阿福若有所感。她的視線穿過廊下盈盈綠竹,落在了院中的一個逆光人影上。

這裏什麽時候有一個人的?阿福慌慌張張,完全沒有留意到。

阿福順應自己的直覺,就地一滾,手腳並用爬起身就往那個人身邊跑。

從阿福房裏追出來的人不急不忙的動作看到她的轉向以後染上著急。他不再沈迷於逗弄到手的獵物,手中的利器再次甩出。

阿福聽見空氣中的聲音。不能停下,她告訴自己。她側身避了避,身後的劍穿過她的右肩,帶著慣性讓她往前一摔。她撲到在未覆鞋襪的雙足面前。她擡起頭,又一把寒劍停在了自己的喉嚨面前。

阿福神色緊張,眼睛盯著劍身變成了鬥雞眼,無心留意周圍動靜。她沒有發現,當她摔倒在這個人面前的剎那,院落裏其他活人都安靜了。

上頭有令,在殺人的時候不可驚擾發病前來的三殿下。只要把屍體扔在三殿下附近一米以外的地方即可。

阿福不知道他們所想。她在疑惑,這個人剛剛手裏還沒有劍的。

阿福屏住呼吸,轉動眼珠,小心翼翼地順著劍身往上看——金絲繡成的福字暗紋鐫刻在黑底紅邊的外袍上,披散的頭發順著肩膀,停在腰間。在月光的照映下,露在外的皮膚泛著光。阿福極力在自己匱乏的腦袋裏搜尋了一圈詞藻,最終放棄。世間大抵是沒有哪個詞能夠配得上面前如月的美人。

這會是伯伯說的這個地方最好看的人嗎?伯伯?有什麽記憶在她腦海慢慢消失。他好像生病了,眼睛紅紅的,是太疼了嗎?是不是不想治病,才拿劍趕人的?治病?自己怎麽知道的?劍?對噢,他的劍在從哪變出來?

所有人的焦點都在荀子桑身上。

荀子桑在自己的世界裏沈淪。

他站在青灰色,長長的,沒有盡頭的宮道裏。天灰蒙蒙,下起了瓢潑大雨,紅色的雨滴狠狠砸在荀子桑身上,慢慢染紅了荀子桑整件衣裳。雨成線,線如簾,漫天簾珠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艱難睜開雙眼,縫隙中,頭戴鳳冠的身影若隱若現。

荀子桑喃喃道:“母後……”

他踉蹌地向自己母後走去。下一秒,一把劍穿過眼前人的胸膛,母親倒伏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被遮住的兇手,那人的臉龐竟和自己一模一樣。

荀子桑頓住腳步:“不,不是,我沒有殺母後,你走開!”

荀子桑抽出腰間佩劍朝此人刺去。來人不閃不避,嘴角牽起一絲笑容,身影隨著劍身到達一刻消散在雨中。

雨越下越大。

一個,一個,又一個身影出現。認識的,不認識的,一一倒下,露出背後沾滿鮮血的自己。

不……

不是這樣的。

不是我殺的……

走開、走開!

荀子桑拼命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象。

他不斷揮動手中的劍,四處驅趕那個和自己長的一樣的人。

雨停了,落下的雨水在官道上滯留不去,留下膝蓋高的積水。男的、女的、胖的、瘦的,無數的屍體浮在水面上。

他們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一個個人朝荀子桑撲過去。

“來,跟我們一起下去吧。”

“罪人,你該死!”

“你是個瘋子!瘋子!”

……

數不清的聲音湧入荀子桑的腦海。

一雙雙手把荀子桑往下拉,紅色的積水變成充滿鐵銹味的血湖。

我是個罪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荀子桑不再掙紮,任那些手拽著,拖著,拉著往湖的深處,更深處而去。水漫過荀子桑頭頂,意識飄忽。

這次,終於可以解脫了嗎?

這麽多年,第一次,他不想再掙紮了。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他聞到了一股清香,所有的斥罵、指責聲似散去。長年的頭痛有一絲的緩解,天地清明,荀子桑睜開了眼睛。

“嘖,還以為這次可以將荀子桑完全變成一個聽話的殺人武器呢。”不遠處高高的閣樓上藏著的人看見下面發生的一切有些遺憾想到,頗覺無趣離開。為了彌補蠱蟲不足,他已經讓人給荀子桑下了這麽久的藥了,他還能擺脫,倒是小瞧了他的意志。不過,這女子是何來歷?他為自己又發現一個好玩的玩具而高興。今晚也不算毫無收獲吧。

追著阿福出來的人,和之前聽到阿福動靜出來查看的人看見荀子桑醒來齊齊松了一口氣。他們早早收起手中的劍,對荀子桑拱手行禮。雖然是廢太子,但仍然是皇家殿下,不可逾矩。

淺棕色的雙眸與澄亮的眼睛相視。荀子桑腦海裏想起如今唯一讓自己牽掛的人。瘋了吧,自己怎麽能把其他人當成她。她如今應是隨著她哥哥去征戰四方了吧。

荀子桑回神,他不意外自己周遭躺了一地沒有生機的屍體。果然,還是控制不住嗎?每次自己發病,接著醒來面對遍地遭殺害的宮人,還有前來收尾的皇家暗衛。瞧,都成了一道程序了。荀子桑自我嘲諷。噢,今日還剩一個。這一個能抵數不清的罪孽嗎?

荀子桑懨懨地收起了手裏的劍,沒有理會行禮的皇家暗衛,轉身要走。

懸在喉嚨裏的劍移開,阿福大大舒了一口氣,餘光瞧見身後追擊的人朝自己走來。阿福一慌,不管不顧伸手抱住荀子桑的腳。沾滿鮮血的手黏黏膩膩,在荀子桑蒼白的腳踝上留下了兩個鮮紅的手印。

荀子桑扯了扯自己的腳,沒扯開。他低下頭冷冷地掃了阿福一眼。冰冷的眼神就像父親訓斥偷偷要溜出念安齋的自己。阿福心裏一顫,松了力道,轉而小心翼翼地扯住荀子桑衣角。

路術看見把自己擺了一道的女子竟然如此大膽,難保會不會引起三殿下的註意,避免夜長夢多,他連忙上前暗中用力抓住阿福肩膀往外扯,“殿下,卑職會安排好她的,請殿下放心。”

荀子桑點點頭,邁步繼續向前。阿福吃痛,卻也不肯放手,這些壞人怕他,不能讓他走了。一個往前,另一個被扯著往後,一番用力,荀子桑穿了多年的衣袍一角落在了阿福手上,單薄的內衫蓋不住手腕,現出深淺不一的劃痕。

阿福愧疚地看著手裏的布料,想把它還回去,無意間看到荀子桑手上斑駁的傷疤,動作滯了滯。

荀子桑對自己手腕上的傷疤見慣不怪,趁著阿福走神,一把扯回握在阿福手裏的外袍,一下躍走。

路術按住欲追上前的阿福,註視著荀子桑離開,確認荀子桑是否會再回來。其他暗衛朝路術使了個眼色,讓他把手尾除了幹凈。其他人默契地開始搬運屍體。

路術撿回落在一旁的劍,幹脆利落,反手一劃。阿福緊緊閉上眼睛。

叮——

路術手上的劍被一把橫飛過來的樹枝撞脫了,手腕一歪,他聽到了筋骨錯裂的聲音。

路術望見樹下去而覆返的三殿下,收斂臉上的痛苦神色,不倫不類地朝荀子桑行禮:“殿下,是否有其他要事?”

阿福死裏逃生,偷偷睜眼。是漂亮哥哥!她往荀子桑身邊挪了挪,這樣更安心一些。

荀子桑沒有回答,往阿福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又退後幾步,果然不是自己的幻覺。他在回宮的路上發現自己腦海裏痛到骨髓開始加劇,而在剛剛院子裏沒有這種感覺。他想起今天和往日唯一的變數,特意回來驗證自己的想法。果然,靠近那個宮女,那些如影隨形斥責自己,蠱惑自己的聲音都小了。

荀子桑常年板著,沒有表情的臉淺淺掛上了一絲笑容,倏爾消失不見。

荀子桑撚起懸在肩旁枝丫上的一朵紫尾蘭花:“你要殺她。”她現在對自己很有用,怎麽能被其他人殺了。

這是一個肯定句。路術低垂著頭,藏起來的臉龐冒出一圈冷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地稟報:“聖上有言,此事於殿下不利,當日宮內之人,除皇城禁衛,殺無赦。”沒關系,太子不會找聖上對峙,而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能活下來。

路術悄悄瞥了荀子桑一眼,只見荀子桑凝視著手上嬌艷的花朵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聖上?

殺無赦……

這幾個字在荀子桑唇齒間無聲淌過。原來他是這樣幫自己的嗎?荀子桑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可母後離世,自己信任的父皇蓋棺定論,身上十六枚封骨釘,無情地幽禁,荀子桑早已不想探求真相。自己在意的人都不在意真相,自己又何必浪費時間?待我一身殘軀,再見一個人,就向母後謝罪。

荀子桑手掌一握,內勁一沖,碾碎手中的花,藍色的汁液從手指間隙滴下。

“她今日——”荀子桑轉過身,看向那道從自己來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的眼神。送出宮三個字不知怎的,咽在喉嚨。罷了,自己身邊或許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離開自己,父皇,不,聖上一定會毀了天家顏面殺了她的,“——便跟我走。”

漂亮哥哥在幫自己。阿福眼裏的開心藏不住。

路術低頭應諾。

荀子桑走了兩步,頭疼的程度逐漸加深,回頭,發現那個宮女還呆呆坐在原地,沒了耐心:“還不走?”

來了!阿福一骨碌爬起來,眼睛看著荀子桑,泛著亮光。她想,漂亮哥哥就像,像念安齋的大紅一樣厲害!大紅是阿福給一只螞蟻起的名字。

阿福毫不掩飾的崇拜和信任讓荀子桑不自在。他轉過身,沒說什麽,先踏步而去。阿福追在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血氣沖天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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