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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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斃
十月一日，寒衣節。
七月流火，九月綬衣。
天氣一日比一日蕭瑟起來了，皇宮之中，每年寒衣節祭祀祖上之後，皇帝還要宴飲群臣。
沈照最煩這些節日，她好不容易逃離了皇宮之後，每逢節日她還是要再踏入這只牢籠。縱使皇宮之中再琳瑯滿目，笙歌繁華，也終究都不屬於她。
不過今日，沈照倒是很意外地外在席上見到了一個算不得很熟的熟人。這人依舊是白衣飄帶，一曲古箏悠揚婉轉，竟是姬長卿。
沈照回頭跟二公主打聽過後才知道，樓星盞當街沽酒那條路，便是景靈侯每月初一十五去寺中進香的必經之路。景靈侯每次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小便嬌生慣養的孫女在那裏受苦，終究是於心不忍，還是向天聖帝舉薦了姬長卿。
姬長卿此人本就精通樂理，又頗有幾分才氣，反倒很得天聖帝看重。如今姬長卿終於借著景靈侯的舉薦一步登天，成為了天聖帝最親近的弄臣。
沈照卻笑：“隨便挑一處地方賣酒，便是景靈侯每月進香的必將之路。這世上真的有那麽巧的事情嗎？”
二公主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眼神熾熱地看向沈照：“就說呢！”
一會兒又湊過來道：“別人都道這兩人是神仙眷侶，樓小姐慧眼識英才。但是我看著這姬長卿就不像是什麽好人，我反倒覺得，這一切可能都是姬長卿的陰謀。”
“先是他知道景靈侯的孫女迷戀他，然後故意讓人向景靈侯提起他，邀請他入府彈唱。然後他趁機勾引樓星盞，樓星盞那個沒腦子的一下子就上鉤，跟人私奔了。”
“姬長卿應該本來就是想借景靈侯府的孫女婿這一身份一步登天的，豈料景靈侯梗著脖子就是不答應這門親事。於是這死渣男就讓樓星盞在華安大街上臨道沽酒——那可是景靈侯每月初一十五去寺中進香的必經之路。”
“皇姐你看他。”言罷二公主指向姬長卿：“賊眉鼠眼，看著也不像是什麽好人。”
“嘶。”沈照驚呼一聲，趕緊按下她的手：“別指。”
二公主這人說聰明也聰明，說傻也傻。背後談論人就罷了，還用手去指，省得對方不知道似的。
沈照擡眼看去，不過好在姬長卿好像並沒有註意到這邊。
沈照覺得，二公主這番推測已經很接近真相了。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那事情就變得不像是巧合這麽簡單了。
正在沈照和二公主將目光都放在姬長卿身上之時，三皇子那邊卻產生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於是沈照的目光頓時又被那邊吸引了過去。
沈照這時才發現，在寒衣節宴會上，紀芙語，已經坐在三皇子旁邊了。但她方才為三皇子斟酒時卻不小心將酒灑在了三皇子身上。
本來這一幕大家都沒看到，她自己偏要驚呼一聲，“噗通”一聲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三皇子跪下磕頭道：“臣女該死。”
沈照有些無語，這一點兒小事如此誠惶誠恐，不知道的還以為三皇子平日裏怎麽對待她了呢。
三皇子也是一臉懵，訕訕道：“不是什麽大事，先起來吧。”
但是紀芙語卻不聞，眼神只看向天聖帝。
“怎麽了？”皇帝示意管樂歌舞停下，頗為不悅地看向紀芙語。
宸妃也只淡淡地瞟她一眼，狹長的鳳目掀起一絲譏笑：“此女殿前失儀，直接拖下去打便是。”
皇帝見宸妃如此說，也便擺擺手：“拖下去吧。”
兩旁的侍人來拖紀芙語，紀芙語卻大叫起來：“臣女還有要事稟告，希望能將功贖罪。”
沈照那起糕點的手一頓，心下頓時明了，在她給出的兩個選項中，紀芙語終究還是選擇了自尋死路。
天聖帝來了興趣，擺擺手：“先讓她說。”
“臣女想單獨稟告。”
天聖帝卻皺眉：“就在此處說。”
天聖帝剛經歷了平秦王謀逆，不免杯弓蛇影。這個女子眼神閃爍，並不似坦蕩之人，他自然更是信不過。
紀芙語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就開口道：“臣女知道，長公主向陛下進獻的那份亂黨名單是假的！是長公主模仿平秦王的筆跡，自己偽造的。”
說完，紀芙語面上一陣快意。她癡戀紫衣侯世子那麽久，自己在香積寺放下矜持主動去搭訕。那人卻掀起一個涼薄的笑意，對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再跟著我就把你丟到蓮池裏去餵魚。”
她聽見這句話轉身離去，可又不甘心，輒返之時卻發現面對著自己像一朵不可攀著的高嶺之花的人，卻小心翼翼地將另一個女子抱在懷裏，眼神裏滿是隱匿的愛意。
紀芙語認得出來，那是昭懿長公主。
她心裏多有不服，憑什麽啊，那不過是一個成過婚的女人。
平昌王府裏設計未成，但幸好那個魏子都查了那麽久，也沒有查到她身上。本以為報覆無望了，卻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日她在禦花園中聽到沈照與貼身侍女的對話，紀芙語無比的開心，以為終於抓到對方的把柄了。
欺君罔上，這麽嚴重的事情，一旦揭發，沈照必死。
豈料天聖帝聞言之後臉色一變，勃然大怒：“信口雌黃，竟敢汙蔑長公主。”
“拉出去，堵上嘴，直接杖斃！”
紀芙語大驚失色：“陛下，臣女沒有信口雌黃！臣女偷聽到，這是長公主殿下親口承認的！”
沈照冷笑，這份名單是真是假，天聖帝心中最清楚。
紀芙語故意殿前失儀，一番小懲大戒這件事也就揭過了，但是她跟天聖帝提假名單之事只會死得更快。
換言之，天聖帝即便真的不知道名單是假的，三十三位朝臣殺都殺了，難道還指望天聖帝去承認自己殺錯了不成？
這女人，真的是又狠毒又蠢笨。
殿外的棍棒接觸皮膚的聲音聲聲入耳，那些世家小姐不免心中害怕。
但沈照既不害怕，心中也並無愧疚。
她與紀芙語本來毫無交集。她為了一個男人，對自己無緣無故的釋放惡意。路是她自己選的，結局自然也是她自己挑的。沈照不是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箭傷她，一切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天聖帝卻忽然看向沈照：“昭懿。方才她說那份名單……”
沈照趕忙跪下，擡頭與天聖帝對視：“兒臣怎能模仿平秦王的筆跡？當真是胡言亂語。兒臣敢以性命擔保，名單絕無問題。”
天聖帝滿意地點點頭：“朕自然最信你。”
經歷了這一番小插曲過後，殿中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眾人接著推杯換盞，就似乎根本沒有出現過紀芙語這個人一般。
…………
寒衣節的第二日，二公主一大早便來到了長公主府。
沈照聽聞下人來報，還頗有些納悶，昨日兩人還一起宴飲，今天一大早又來找她，莫非是宮中出了什麽事情？
沈照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皇後娘娘，但是又隨即搖頭否認。裴溯向皇後進獻的那名神醫，據說醫術相當不錯，皇後娘娘的身體在他的調養下，氣色看著也已經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了。
既然這些都不是，那，又會是什麽事情呢？
直到二公主一臉便秘地看向沈照，然後從袖子中掏出來一個錦盒。沈照一臉狐疑地接過來打開，裏面卻是一雙雕刻精美的銀指環。
沈照看著這物件，不由得笑了：“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二妹妹也有仰慕者了？既然送了這樣的東西，想必是其心昭昭啊。”
二公主聞言，神情頓時也激動起來了，但是看著又不似是喜悅的激動，頗為詭異：“不是我自戀對吧，皇姐你也是這樣想的。”
沈照聽她反覆確認，不由得好奇起來：“這到底誰送你的啊。”
二公主臉色更加難看，緩緩吐出幾個字：“姬長卿。”
沈照聞言頓時沒了玩笑的心思。
二公主看看沈照，又看看那雙銀指環，“呸”了一口道：“晦氣！”
昨日黃昏時分，寒衣節宴會剛歇，二公主本想回宮卻不料又在禦花園遇到了五公主。不是冤家不聚頭，兩人相遇，不免唇槍舌戰一番。
二公主沒罵過，輸了陣仗，不由得在禦花園郁悶了半天。
等她收拾好心情正要回宮，轉身卻遇見了姬長卿，嘴裏還一直念叨著什麽“野有蔓草，美人什麽什麽兮”，完了之後塞給她一個錦盒。
二公主純粹是被那陣吟唱給弄暈了，傻傻地接過了錦盒。晚上睡覺時想著這件事，越想越不對勁，於是一大早就來找沈照了。
沈照笑笑：“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二公主眼睛一亮：“對對對，就是這個。”
沈照看向她，解釋道：“你沒有意會錯。這人大概就是在向你表達愛意。”
二公主驚了：“我昨日只不過說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就還真表現給我看啊？”
“是不是昨天你指他那一下給他看見了，他就誤以為你對他有意？”沈照合理推測：“我當時還讓你別亂指，你不聽。”
“也不全是因為那個吧。”二公主道：“他宴席一結束就立刻給我指環了，說不定他一直都備著，就等著宮宴攀高枝呢。”
沈照聞言看向二公主，今日怎麽難得的頭腦這麽清晰：“有可能。”
景靈侯府的千金固然身份尊貴，少有能與之比肩者。但是景靈侯是虛職，並沒有擁有真正讓他飛黃騰達的權力。再加上景靈侯雖然介紹他做天子近臣，卻還是沒有正式承認他為孫婿，姬長卿估計也是急了，想另攀高枝了。
本來他在宮宴上就一直在挑選合適的人選，偏偏二公主一整個宴會還指著他跟身邊人小聲嘀咕，這麽一看，姬長卿還以為自己又有機會了呢。
二公主嘆口氣：“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現在怎麽辦？樓大小姐也太倒黴了吧？”
沈照垂眸：“約他出來唄。”
“皇姐，我怕。”二公主有些退縮，“他萬一對我動手動腳怎麽辦？”
“呵呵。”沈照冷笑一聲：“他若敢的話，那就讓陳清安當場打斷他的手腳，看他還怎麽去彈那把琴去四處招蜂引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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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日，沈照倒是很意外地外在席上見到了一個算不得很熟的熟人。這人依舊是白衣飄帶，一曲古箏悠揚婉轉，竟是姬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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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一幕大家都沒看到，她自己偏要驚呼一聲，“噗通”一聲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三皇子跪下磕頭道：“臣女該死。”
沈照有些無語，這一點兒小事如此誠惶誠恐，不知道的還以為三皇子平日裏怎麽對待她了呢。
三皇子也是一臉懵，訕訕道：“不是什麽大事，先起來吧。”
但是紀芙語卻不聞，眼神只看向天聖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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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的侍人來拖紀芙語，紀芙語卻大叫起來：“臣女還有要事稟告，希望能將功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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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芙語故意殿前失儀，一番小懲大戒這件事也就揭過了，但是她跟天聖帝提假名單之事只會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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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真的是又狠毒又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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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照既不害怕，心中也並無愧疚。
她與紀芙語本來毫無交集。她為了一個男人，對自己無緣無故的釋放惡意。路是她自己選的，結局自然也是她自己挑的。沈照不是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箭傷她，一切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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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聖帝滿意地點點頭：“朕自然最信你。”
經歷了這一番小插曲過後，殿中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眾人接著推杯換盞，就似乎根本沒有出現過紀芙語這個人一般。
…………
寒衣節的第二日，二公主一大早便來到了長公主府。
沈照聽聞下人來報，還頗有些納悶，昨日兩人還一起宴飲，今天一大早又來找她，莫非是宮中出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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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二公主一臉便秘地看向沈照，然後從袖子中掏出來一個錦盒。沈照一臉狐疑地接過來打開，裏面卻是一雙雕刻精美的銀指環。
沈照看著這物件，不由得笑了：“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二妹妹也有仰慕者了？既然送了這樣的東西，想必是其心昭昭啊。”
二公主聞言，神情頓時也激動起來了，但是看著又不似是喜悅的激動，頗為詭異：“不是我自戀對吧，皇姐你也是這樣想的。”
沈照聽她反覆確認，不由得好奇起來：“這到底誰送你的啊。”
二公主臉色更加難看，緩緩吐出幾個字：“姬長卿。”
沈照聞言頓時沒了玩笑的心思。
二公主看看沈照，又看看那雙銀指環，“呸”了一口道：“晦氣！”
昨日黃昏時分，寒衣節宴會剛歇，二公主本想回宮卻不料又在禦花園遇到了五公主。不是冤家不聚頭，兩人相遇，不免唇槍舌戰一番。
二公主沒罵過，輸了陣仗，不由得在禦花園郁悶了半天。
等她收拾好心情正要回宮，轉身卻遇見了姬長卿，嘴裏還一直念叨著什麽“野有蔓草，美人什麽什麽兮”，完了之後塞給她一個錦盒。
二公主純粹是被那陣吟唱給弄暈了，傻傻地接過了錦盒。晚上睡覺時想著這件事，越想越不對勁，於是一大早就來找沈照了。
沈照笑笑：“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二公主眼睛一亮：“對對對，就是這個。”
沈照看向她，解釋道：“你沒有意會錯。這人大概就是在向你表達愛意。”
二公主驚了：“我昨日只不過說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就還真表現給我看啊？”
“是不是昨天你指他那一下給他看見了，他就誤以為你對他有意？”沈照合理推測：“我當時還讓你別亂指，你不聽。”
“也不全是因為那個吧。”二公主道：“他宴席一結束就立刻給我指環了，說不定他一直都備著，就等著宮宴攀高枝呢。”
沈照聞言看向二公主，今日怎麽難得的頭腦這麽清晰：“有可能。”
景靈侯府的千金固然身份尊貴，少有能與之比肩者。但是景靈侯是虛職，並沒有擁有真正讓他飛黃騰達的權力。再加上景靈侯雖然介紹他做天子近臣，卻還是沒有正式承認他為孫婿，姬長卿估計也是急了，想另攀高枝了。
本來他在宮宴上就一直在挑選合適的人選，偏偏二公主一整個宴會還指著他跟身邊人小聲嘀咕，這麽一看，姬長卿還以為自己又有機會了呢。
二公主嘆口氣：“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現在怎麽辦？樓大小姐也太倒黴了吧？”
沈照垂眸：“約他出來唄。”
“皇姐，我怕。”二公主有些退縮，“他萬一對我動手動腳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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