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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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揚城市醫院。
白色為底的過道上燈光慘白，四周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岑霽站在VIP病房的陽臺上點燃一支煙，擡眼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晚上八點，距離他給姜燃發去最後一條消息已經一個多小時，然而手機還是空白一片。
也就是說，這麽久的時間裏，姜燃沒有給過他任何消息。
岑霽撥通了姜燃的電話，語音信箱卻告訴他“對方已關機”。
說不出為什麽，岑霽總覺得不安。於是，等溫宜珊的經紀人過來後，他便開車前往姜父的別墅。
開門的阿姨看到岑霽先是一怔，而後只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姜燃早在一小時前就離開了。
阿姨的表情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匆匆關上了門。
車裏，岑霽先給休斯太太打了電話。如果姜燃早已離開，按路程來算，她這個時候或許已經回了詩雅。
“對不起先生，”電話那頭傳來休斯太太的聲音，“姜小姐並沒有回來過，也沒有給家裏打電話。”
“好的，知道了。”
電話掛斷，車廂裏靜謐一片。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落在起霧的擋風玻璃上，無端給人的心情蒙上一層陰翳。
岑霽思忖片刻，踩下油門。
*
秀水巷。
冷雨簌簌，石板街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水窪，青石被洗的油亮，映出來來往往的車和零零星星的人。
一輛出租車滑出轉角，在巷口停下。
“嘀！”
計價器數字歸零，司機用冷漠懶散的聲音念到，“79，微信還是支付寶？”
“現金。”姜燃看了眼自己濕答答的手機，伸手往包裏去拿錢夾。
因為別墅偏遠，又遇到通勤高峰和降雨。姜燃一路從山腰走下來，才看到一輛空車。坐上去的時候，她從頭到腳都已經在滴水。
司機似乎對她不滿，蹙眉看了她一眼，但什麽都沒說，還是搭她到了目的地。
司機探身接過她遞來的一百塊，眼神落在她坐著那邊的座位，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不善地問，“小姑娘，你這身上這麽多水，把我座位都弄濕了，下個客人還怎麽坐？”
姜燃剛下車，聽他這麽說，又慌忙去包裏拿紙。結果紙包也被浸濕，她只撈了一手的水。
“嘖！”司機明顯有些不耐煩，嘆氣道：“算了算了，別弄了。這錢我也不找了，就當你賠我的清理費吧。”
說完就要升上車窗。
“喀！”
一聲脆響嚇了司機一跳。
他側頭，看到姜燃用自己的手包卡住了玻璃。車窗升上去一半，不動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紙幫你擦。”
姜燃冷著臉，一副較勁又認真的模樣，看得司機瞬間有些窩火。
他煩躁地摁了幾下喇叭，扯著嗓子吼到，“現在下雨正是生意好，耽誤的時間怎麽算？”
姜燃不管，脾氣上來也不肯罷休。
司機懶得跟她計較，油門一轟就要走。
但包還卡在車窗上，姜燃又不肯松手，踉蹌地被拽著小跑幾步，然而腳下一滑，整個人都不受控地往前撲去。
“唔！”
姜燃叫了一聲，忽覺腰間一緊，一只精壯的手臂從後面摟住了她。
耳邊傳來金屬包鏈斷裂的聲音。
隨後，那只卡在車窗上的手提包滾進出租車，又被人從車窗扔了出來。
“混蛋！”姜燃氣急，把手裏的鏈子摔得“哐啷”作響。
視野裏，一個穿著襯衣的頎長身影從後面繞過來，俯身幫她撿起了地上的包。
“怎麽不回電話？”
岑霽單膝蹲跪，一手抓著姜燃的包，垂眸看她。
四目相對，姜燃很明顯的楞了片刻。她沒說什麽，抽走岑霽手上的包，平靜地回了句，“沒電了。”
“你可以在你父母那兒等我來接你。”
話音落，岑霽發現姜燃清理提包的手一顫。她似乎深吸了幾口氣調整情緒，而後才面色冷沈地站了起來。
“是麽？”她反問，說話的時候嘴角微挑，眼底卻是一片落寞。
冷雨淅瀝瀝地落，沿著鬢角和碎發匯成涓流，打濕了她好不容易被車內暖氣烘烤得微幹的外衣。
半晌，岑霽才聽到她細弱蚊蚋的聲音，“岑先生要忙的事那麽多，怎麽可能顧得上我。”
“下次找個時間，我請叔叔阿姨……”
“岑霽。”姜燃的聲音有點抖，混在周圍的雨聲裏差點聽不見了。
岑霽一楞，低頭迎上她水汽迷蒙的眼。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左邊臉頰上有一塊又紅又腫的印記。
“到底出什麽事了？”岑霽蹙眉，聲音也變得凜冽起來。
他走近兩步，伸手想撫一撫姜燃的臉，卻被她偏頭躲開了。
姜燃低頭，用手背蹭了蹭鼻眼，再看向岑霽的時候，語氣就變的冷靜了許多。
“你和溫宜珊在一起麽？”
姜燃抽著鼻子，補充道：“我看到你們在機場的新聞了。所以，你們……”
“沒有。”
斬釘截鐵地回答，岑霽截斷了姜燃的話，“我在機場跟她是偶遇，當時的情況，我不可能不管她。”
姜燃垂著眼，“嗯”了一聲，聽不出欣喜。
她一頓，而後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那我呢？你對我好，也是因為這樣的‘不得不’麽？”
岑霽被她問得楞在當場。
他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為什麽對她好？
一開始，是因為習慣。岑家家風嚴謹，作為繼承人，岑霽從小就被教育要待人溫和有禮，特別是對待女士。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好”是有標準的，永遠都帶著份恰到好處的疏離。
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份疏離在姜燃這裏，就像浸了水的墨跡，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地模糊。
所以，是他越界了麽？
岑霽沒有說話，眼神裏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茫然。
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涼下去，像正在經歷的這場冷雨。
半晌，姜燃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平靜道：“合約的事，我不想再繼續了。欠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只是請你多給一些時間……”
“姜燃。”
沒說完的話，被男人沈冷的語氣打斷。
他又恢覆了以往那種強勢的態度，以一種不容反抗地力道扶著姜燃的下巴，把她殘留著掌印的那邊臉轉向自己。
“誰打你？”他問，語氣凜冽。
姜燃輕哂，再次往後退開，冷硬地回到，“這又關岑先生什麽事？”
“我說過了，我和溫宜珊……”
“岑先生，”姜燃打斷他的話，“你說的這些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只是想……終止合約。”
她看著他，有種恍然的感覺。
原來她一直以來以為的“好”，對岑霽來說統統都是舉手之勞。
他會這樣對她，也會這樣對任何人。
她於他而言，沒有半點特殊。
可因為這份可笑的期待，她竟然會縱容自己，從最開始的好奇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樣狼狽的地步。
她分明身後空空，連摔倒都不敢朝後。
又怎麽會傻到想去摘月亮？
她怎麽敢？
那可是粉身碎骨。
“我明天會聯系林助理，岑先生不必擔心。”
說完這句，姜燃抱著斷了鏈子的包轉身就走。
“姜燃。”
身後響起男人壓抑的聲音。
他的聲音本來溫潤，可如今饒是遇見嘈雜的雨，那股上位者的凜然都沒有被削弱半分。
姜燃筋疲力竭，騰不出多餘的力氣跟他爭論。
她一直走，一直沒有回頭，直到手臂一緊，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得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幾步。
“為什麽？！”岑霽冷聲質問，眉宇間盡顯陰郁，“如果是因為爽約或是溫宜珊…… ”
“不是因為溫宜珊！也不是因為爽約！是因為你！”
姜燃仰頭看他，眼睫和臉上都是濕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我累了，我不想猜來猜去，不想戰戰兢兢，更不想抱著期待和希望，最後發現所有一切，都只是我一個人在白日做夢！”姜燃嗚咽，淚水混著雨水，讓她的臉狼狽不堪。
她吸了吸鼻子，用濕透的袖口抹去臉上多餘的水漬，“你不能親了別人，又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你們不能給人希望，又若即若離，讓人捉摸不透。你們不能把別人珍視的溫暖，當成可以隨手打賞的硬幣。你這樣……”
姜燃抽噎兩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們這樣會讓別人搞不清楚狀況，誤以為……誤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嗚咽被大雨吞噬，一瞬間周遭像落入了深潭。
不遠處的街道上，車輛劃破雨幕，漫開一圈渺遠的水聲。
岑霽沈默了片刻才恍惚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對呀，我喜歡你。”
姜燃仰起臉來直視他，“但是我不想繼續喜歡你了，可以嗎？！”
這句話像山頂落下的巨石，砸亂一潭靜池。
岑霽啞然，追著姜燃的腳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啪！”
一道灰影不知什麽時候從旁側閃過，岑霽小臂驚痛，下意識收回了手。
“原來是你小子！！！”
岑霽擡頭，看見黎叔拿著雞毛撣子，氣勢洶洶地擋在了姜燃面前。
“虧我還把你當好人，推心置腹、好酒好肉地款待。沒想到，你才是那個不要臉的小流氓！”
黎叔說著話，緊跟在身後的繡娘們也隨即圍了上來。他們擋在岑霽和姜燃之間，很快他的視野裏就再也找不到姜燃的影子。
“不是，黎叔……”岑霽嘆氣，“你誤會了。”
“誤會？！”黎叔反問，“我們老板娘是不是跟你去的墨爾本？！”
岑霽沈默，最後還是應了句，“是。不過……”
黎叔氣得臉都紅了，舞起雞毛撣子打斷他的話，“那剛剛，是不是因為你，我們老板娘才那麽傷心？！”
岑霽無奈，也不能真的跟黎叔動手，只能試著轉移矛盾道：“我和你們老板娘之間有話……”
“呸！”黎叔氣得想踹他，瞪著眼睛威脅道：“你最好現在就從這裏消失！不然我就報警，告你騷擾！”
說完，黎叔還真的拿出手機，劃開了撥號欄。
長這麽大，岑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來硬的不行，來軟的對方不聽。
他用指節抵了抵酸脹的眉心，沈默地轉身上了車。
雨一直在下，夜晚的揚城總是燈火璀璨，霓虹斑斕。
賓利滑入詩雅的私人停車位，岑霽身心俱疲地上了電梯。
林旭早已截圖梳理了營銷號的全部爆料。
不僅公布了他在機場搭救溫宜珊的照片，兩人的戀情時間線，甚至從東京那次辦公室相親就開始了。
接著是巴黎重逢，溫宜珊推掉紐約合作多年的品牌，轉而跟Thuses簽約轉戰揚城……
每一個節點都有兩人私下見面的合照被曝出，角度刁鉆，真是不信都難。
岑霽沒什麽表情，撥通了林旭的電話。
林旭是下午才回的揚城，岑霽剛批了他的年假。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林旭喪氣的問候聲，岑霽沒理他，沈聲吩咐，“你發給我的那件事，現在先撤熱搜，放出消息的營銷號封號。”
“啊？”林旭聽得都楞住了，慌忙勸到，“我們和溫小姐分別出個公告辟謠就好了，封號撤熱搜很貴的……”
對面長久地沒有了聲音，過了好久，林旭才忐忑地“餵”了一聲。
他聽見自家老板冷漠的反問，“你覺得Sense很缺錢？”
“……”林旭無語，想說Sense有錢，但你摳啊……
不過好歹為了自己的前途，這句話到嘴邊就成了，“萬一平臺方不願意……”
電話裏傳來岑霽耐心耗盡地嘆氣，他說：“那你聯系下威廉·阿克曼，明天納斯達克開盤，做空微博。”
“……”林旭無語，好在腦子還清醒，抓緊時間繼續問，“那姜小姐那邊？”
電話裏又是一陣長久的沈默。
半晌，林旭才聽岑霽淡聲回到，“先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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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為底的過道上燈光慘白，四周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岑霽站在VIP病房的陽臺上點燃一支煙，擡眼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晚上八點，距離他給姜燃發去最後一條消息已經一個多小時，然而手機還是空白一片。
也就是說，這麽久的時間裏，姜燃沒有給過他任何消息。
岑霽撥通了姜燃的電話，語音信箱卻告訴他“對方已關機”。
說不出為什麽，岑霽總覺得不安。於是，等溫宜珊的經紀人過來後，他便開車前往姜父的別墅。
開門的阿姨看到岑霽先是一怔，而後只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姜燃早在一小時前就離開了。
阿姨的表情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匆匆關上了門。
車裏，岑霽先給休斯太太打了電話。如果姜燃早已離開，按路程來算，她這個時候或許已經回了詩雅。
“對不起先生，”電話那頭傳來休斯太太的聲音，“姜小姐並沒有回來過，也沒有給家裏打電話。”
“好的，知道了。”
電話掛斷，車廂裏靜謐一片。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落在起霧的擋風玻璃上，無端給人的心情蒙上一層陰翳。
岑霽思忖片刻，踩下油門。
*
秀水巷。
冷雨簌簌，石板街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水窪，青石被洗的油亮，映出來來往往的車和零零星星的人。
一輛出租車滑出轉角，在巷口停下。
“嘀！”
計價器數字歸零，司機用冷漠懶散的聲音念到，“79，微信還是支付寶？”
“現金。”姜燃看了眼自己濕答答的手機，伸手往包裏去拿錢夾。
因為別墅偏遠，又遇到通勤高峰和降雨。姜燃一路從山腰走下來，才看到一輛空車。坐上去的時候，她從頭到腳都已經在滴水。
司機似乎對她不滿，蹙眉看了她一眼，但什麽都沒說，還是搭她到了目的地。
司機探身接過她遞來的一百塊，眼神落在她坐著那邊的座位，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不善地問，“小姑娘，你這身上這麽多水，把我座位都弄濕了，下個客人還怎麽坐？”
姜燃剛下車，聽他這麽說，又慌忙去包裏拿紙。結果紙包也被浸濕，她只撈了一手的水。
“嘖！”司機明顯有些不耐煩，嘆氣道：“算了算了，別弄了。這錢我也不找了，就當你賠我的清理費吧。”
說完就要升上車窗。
“喀！”
一聲脆響嚇了司機一跳。
他側頭，看到姜燃用自己的手包卡住了玻璃。車窗升上去一半，不動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紙幫你擦。”
姜燃冷著臉，一副較勁又認真的模樣，看得司機瞬間有些窩火。
他煩躁地摁了幾下喇叭，扯著嗓子吼到，“現在下雨正是生意好，耽誤的時間怎麽算？”
姜燃不管，脾氣上來也不肯罷休。
司機懶得跟她計較，油門一轟就要走。
但包還卡在車窗上，姜燃又不肯松手，踉蹌地被拽著小跑幾步，然而腳下一滑，整個人都不受控地往前撲去。
“唔！”
姜燃叫了一聲，忽覺腰間一緊，一只精壯的手臂從後面摟住了她。
耳邊傳來金屬包鏈斷裂的聲音。
隨後，那只卡在車窗上的手提包滾進出租車，又被人從車窗扔了出來。
“混蛋！”姜燃氣急，把手裏的鏈子摔得“哐啷”作響。
視野裏，一個穿著襯衣的頎長身影從後面繞過來，俯身幫她撿起了地上的包。
“怎麽不回電話？”
岑霽單膝蹲跪，一手抓著姜燃的包，垂眸看她。
四目相對，姜燃很明顯的楞了片刻。她沒說什麽，抽走岑霽手上的包，平靜地回了句，“沒電了。”
“你可以在你父母那兒等我來接你。”
話音落，岑霽發現姜燃清理提包的手一顫。她似乎深吸了幾口氣調整情緒，而後才面色冷沈地站了起來。
“是麽？”她反問，說話的時候嘴角微挑，眼底卻是一片落寞。
冷雨淅瀝瀝地落，沿著鬢角和碎發匯成涓流，打濕了她好不容易被車內暖氣烘烤得微幹的外衣。
半晌，岑霽才聽到她細弱蚊蚋的聲音，“岑先生要忙的事那麽多，怎麽可能顧得上我。”
“下次找個時間，我請叔叔阿姨……”
“岑霽。”姜燃的聲音有點抖，混在周圍的雨聲裏差點聽不見了。
岑霽一楞，低頭迎上她水汽迷蒙的眼。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左邊臉頰上有一塊又紅又腫的印記。
“到底出什麽事了？”岑霽蹙眉，聲音也變得凜冽起來。
他走近兩步，伸手想撫一撫姜燃的臉，卻被她偏頭躲開了。
姜燃低頭，用手背蹭了蹭鼻眼，再看向岑霽的時候，語氣就變的冷靜了許多。
“你和溫宜珊在一起麽？”
姜燃抽著鼻子，補充道：“我看到你們在機場的新聞了。所以，你們……”
“沒有。”
斬釘截鐵地回答，岑霽截斷了姜燃的話，“我在機場跟她是偶遇，當時的情況，我不可能不管她。”
姜燃垂著眼，“嗯”了一聲，聽不出欣喜。
她一頓，而後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那我呢？你對我好，也是因為這樣的‘不得不’麽？”
岑霽被她問得楞在當場。
他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為什麽對她好？
一開始，是因為習慣。岑家家風嚴謹，作為繼承人，岑霽從小就被教育要待人溫和有禮，特別是對待女士。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好”是有標準的，永遠都帶著份恰到好處的疏離。
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份疏離在姜燃這裏，就像浸了水的墨跡，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地模糊。
所以，是他越界了麽？
岑霽沒有說話，眼神裏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茫然。
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涼下去，像正在經歷的這場冷雨。
半晌，姜燃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平靜道：“合約的事，我不想再繼續了。欠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只是請你多給一些時間……”
“姜燃。”
沒說完的話，被男人沈冷的語氣打斷。
他又恢覆了以往那種強勢的態度，以一種不容反抗地力道扶著姜燃的下巴，把她殘留著掌印的那邊臉轉向自己。
“誰打你？”他問，語氣凜冽。
姜燃輕哂，再次往後退開，冷硬地回到，“這又關岑先生什麽事？”
“我說過了，我和溫宜珊……”
“岑先生，”姜燃打斷他的話，“你說的這些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只是想……終止合約。”
她看著他，有種恍然的感覺。
原來她一直以來以為的“好”，對岑霽來說統統都是舉手之勞。
他會這樣對她，也會這樣對任何人。
她於他而言，沒有半點特殊。
可因為這份可笑的期待，她竟然會縱容自己，從最開始的好奇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樣狼狽的地步。
她分明身後空空，連摔倒都不敢朝後。
又怎麽會傻到想去摘月亮？
她怎麽敢？
那可是粉身碎骨。
“我明天會聯系林助理，岑先生不必擔心。”
說完這句，姜燃抱著斷了鏈子的包轉身就走。
“姜燃。”
身後響起男人壓抑的聲音。
他的聲音本來溫潤，可如今饒是遇見嘈雜的雨，那股上位者的凜然都沒有被削弱半分。
姜燃筋疲力竭，騰不出多餘的力氣跟他爭論。
她一直走，一直沒有回頭，直到手臂一緊，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得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幾步。
“為什麽？！”岑霽冷聲質問，眉宇間盡顯陰郁，“如果是因為爽約或是溫宜珊…… ”
“不是因為溫宜珊！也不是因為爽約！是因為你！”
姜燃仰頭看他，眼睫和臉上都是濕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我累了，我不想猜來猜去，不想戰戰兢兢，更不想抱著期待和希望，最後發現所有一切，都只是我一個人在白日做夢！”姜燃嗚咽，淚水混著雨水，讓她的臉狼狽不堪。
她吸了吸鼻子，用濕透的袖口抹去臉上多餘的水漬，“你不能親了別人，又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你們不能給人希望，又若即若離，讓人捉摸不透。你們不能把別人珍視的溫暖，當成可以隨手打賞的硬幣。你這樣……”
姜燃抽噎兩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們這樣會讓別人搞不清楚狀況，誤以為……誤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嗚咽被大雨吞噬，一瞬間周遭像落入了深潭。
不遠處的街道上，車輛劃破雨幕，漫開一圈渺遠的水聲。
岑霽沈默了片刻才恍惚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對呀，我喜歡你。”
姜燃仰起臉來直視他，“但是我不想繼續喜歡你了，可以嗎？！”
這句話像山頂落下的巨石，砸亂一潭靜池。
岑霽啞然，追著姜燃的腳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啪！”
一道灰影不知什麽時候從旁側閃過，岑霽小臂驚痛，下意識收回了手。
“原來是你小子！！！”
岑霽擡頭，看見黎叔拿著雞毛撣子，氣勢洶洶地擋在了姜燃面前。
“虧我還把你當好人，推心置腹、好酒好肉地款待。沒想到，你才是那個不要臉的小流氓！”
黎叔說著話，緊跟在身後的繡娘們也隨即圍了上來。他們擋在岑霽和姜燃之間，很快他的視野裏就再也找不到姜燃的影子。
“不是，黎叔……”岑霽嘆氣，“你誤會了。”
“誤會？！”黎叔反問，“我們老板娘是不是跟你去的墨爾本？！”
岑霽沈默，最後還是應了句，“是。不過……”
黎叔氣得臉都紅了，舞起雞毛撣子打斷他的話，“那剛剛，是不是因為你，我們老板娘才那麽傷心？！”
岑霽無奈，也不能真的跟黎叔動手，只能試著轉移矛盾道：“我和你們老板娘之間有話……”
“呸！”黎叔氣得想踹他，瞪著眼睛威脅道：“你最好現在就從這裏消失！不然我就報警，告你騷擾！”
說完，黎叔還真的拿出手機，劃開了撥號欄。
長這麽大，岑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來硬的不行，來軟的對方不聽。
他用指節抵了抵酸脹的眉心，沈默地轉身上了車。
雨一直在下，夜晚的揚城總是燈火璀璨，霓虹斑斕。
賓利滑入詩雅的私人停車位，岑霽身心俱疲地上了電梯。
林旭早已截圖梳理了營銷號的全部爆料。
不僅公布了他在機場搭救溫宜珊的照片，兩人的戀情時間線，甚至從東京那次辦公室相親就開始了。
接著是巴黎重逢，溫宜珊推掉紐約合作多年的品牌，轉而跟Thuses簽約轉戰揚城……
每一個節點都有兩人私下見面的合照被曝出，角度刁鉆，真是不信都難。
岑霽沒什麽表情，撥通了林旭的電話。
林旭是下午才回的揚城，岑霽剛批了他的年假。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林旭喪氣的問候聲，岑霽沒理他，沈聲吩咐，“你發給我的那件事，現在先撤熱搜，放出消息的營銷號封號。”
“啊？”林旭聽得都楞住了，慌忙勸到，“我們和溫小姐分別出個公告辟謠就好了，封號撤熱搜很貴的……”
對面長久地沒有了聲音，過了好久，林旭才忐忑地“餵”了一聲。
他聽見自家老板冷漠的反問，“你覺得Sense很缺錢？”
“……”林旭無語，想說Sense有錢，但你摳啊……
不過好歹為了自己的前途，這句話到嘴邊就成了，“萬一平臺方不願意……”
電話裏傳來岑霽耐心耗盡地嘆氣，他說：“那你聯系下威廉·阿克曼，明天納斯達克開盤，做空微博。”
“……”林旭無語，好在腦子還清醒，抓緊時間繼續問，“那姜小姐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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