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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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神
福澤諭吉感知不到一些情緒，這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很小的時候，一群四五歲的孩子圍著路邊死去的小鳥抹著眼睛哭泣，只有他站在一邊冷漠地看著這場鬧劇。
他不理解為什麽要對著不相幹的屍體哭，他感受不到任何愧疚、同情之類的情緒。如果那時就有心理醫生在場，可能就發現了這個銀發孩子不正常的反社會人格。
但福澤諭吉太過聰明，他在旁邊女孩淚眼模糊地看向他的時候，他瞬間擡起手揉著眼睛開始發出哭腔。
女孩認證完同類後，滿意地轉過頭。於是從那時起，惡魔披上完美的人皮混入了人間。
福澤諭吉模仿著聖人，演繹著所有正常人應有的情緒。但他骨子裏仍是冷漠的，所以少年時期修煉劍道就變得格外容易。
在同門弟子抱怨修行太辛苦的時候，福澤諭吉簡直覺得這門技藝太適合自己了。修行時可以放下那些愚蠢的情感，面對敵人冷靜地找出破綻，通過下劈發洩血液裏的暴虐因子，在敵人的要害處肆意玩弄。
福澤諭吉只有練劍時才能稍稍露出惡魔的戾氣，解放天性。而每次收劍時甚至還有愚蠢的人類露出崇拜的目光鼓掌，他就更覺得劍道有意思了。
福澤諭吉有天賦，又肯下功夫，於是很快就在劍道上登峰造極。他加入了政府，憑著快到連刀身都看不見的拔刀術成為最強的暗殺劍士。
在夏目老師的命令下，他宿命般地見到了森鷗外。
第一印象不算太好，吃著泡面下巴泛著青色胡茬的男人，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頹廢感。這樣的人，能在這樣的沖突地界活下來，要麽蠢，要麽……
真是可疑，地下醫生森鷗外。
同類相認，是在福澤諭吉第一次保護森鷗外的時候。
那天他砍了十幾個人，走進裏屋的診室。看到森鷗外雙手捆在墻壁的水管上，吊坐在地上。看起來應該是被打得很慘，臉頰上多了好幾處擦傷，嘴角淌出兩道血線。
福澤諭吉聽到了他那席話，他認可。但他討厭疼痛，至少不會為了最優解把自己搞得渾身是傷。
森鷗外，夠瘋，是同類。
後來，兩人配合越來越默契，很少有被逼入險境的時候。但只有那次，福澤諭吉至今想起都會後怕地冒出一身冷汗。
那次是最兇險的一次，那天月黑風高，適合殺人。小巷裏，福澤諭吉舔了舔前額流到嘴邊的鮮血，扶著受傷的左臂緩緩地往診所走。
他極少動怒，但這次確實有點火大。
他沒想到會被森鷗外算計，陷入了一個腹背受敵的境地。縱使是最強劍士，也不免狼狽。他壓著胸腔裏的怒氣，準備好好和那個黑心的醫生“談談”。
直到他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接著銀狼瞇起眼睛看了看自己腳下，是一個胳膊還有一些暗紅色的液體。
月光在這時穿透雲層，灑滿小巷。那是滿地的血水和屍體，以及靠坐在墻邊唯一還在艱難喘氣的人。
福澤諭吉走進才發現森鷗外胸口偏下插著一把刀，鮮紅的血順著冷白的刀刃浸透了襯衫下擺。福澤諭吉氣都不生了，俯視著那人因失血過多蒼白的臉龐：“森醫生連自己都算計嗎？”
森鷗外勉強仰頭，嘴角微微上揚：“這不是還有福澤閣下嗎？”他眼皮撐不住地閉上，“看來我運氣還可以……”
福澤諭吉俯視著昏死過去的森鷗外，翠綠的瞳孔裏逐漸漫上興奮。好像有什麽東西順著神經，輕易點燃了血液裏陰暗的暴虐因子。
他從未見過這麽瘋的人。
森鷗外算計了福澤諭吉的戰鬥能力、步行速度、路線甚至他今天的心情，一切都要那樣恰到好處，才會讓福澤諭吉解決麻煩後在森鷗外血流幹之前撿到他。
是巧合嗎，還是一切都在那人的計算之下？福澤諭吉身體發著抖，有戰栗更是激動。
他單膝點地，沾著血腥的手輕輕覆蓋在森鷗外脆弱的喉嚨上。他稍稍收緊，欣賞著眼前人無意識痛苦地悶哼。
人本性自私貪婪，為了自己算計任何人可以稱之為不擇手段。那為了達成理想，連自己都算計叫什麽？
叫大義凜然？叫雖萬人吾往已？不，那太虛偽了。那個殺人夜，福澤諭吉找到了徘徊在世間最理性的神。
他慢慢松開手，擡起神垂落於泥土上的手，認真地吻著指骨，虔誠地像找到信仰的信徒。那晚，他向他的神下跪，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惡魔要得到神，掌控神，再摧毀神。那是惡魔鎖在心底最隱秘的欲望，在那天之後瘋狂滋長。
福澤諭吉前半生的觀察，足夠他扮演一個合格甚至是優秀的戀人。剛開始森鷗外不為所動，他把微笑掛在嘴邊卻冷漠地與你保持距離。有時候福澤諭吉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沒有七情六欲。
他越自持，越桀驁，福澤諭吉越想把他拉下神壇，與他一起墜入煉獄人間。福澤諭吉不急，狩獵需要耐心。
他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森鷗外的習慣，半哄著勸人戒煙，看著他像打磨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樣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福澤諭吉成功了，他得到了神。
後來在夜晚的房間，福澤諭吉經常惡劣地控制著森鷗外，他經常中途停下，看著眼前的人不可褻瀆的臉漫上火熱。神不應該露出這樣的表情，惡魔才應該沈迷。
他滿意地捏著森鷗外後頸那塊敏感的皮膚，耳邊傳來不勻的氣息，他滿意地瞇起眼，他掌控了神。
神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馴服呢，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福澤諭吉有個底線，可能是他披著人皮太久也可能是因為他劍道上虛無縹緲的武士精神，他不能對小孩兒出手。
但神是沒有底線的，森鷗外理性地可以把自己犧牲，又怎會放過一個小女孩。於是就有了天臺決裂，那時他從森鷗外眼光裏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情緒，但一閃而過，他也就沒有留心。
那是失望，那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遺憾。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他以為他藏匿好的心思。信徒在神面前，一覽無餘。
那天傍晚，Mori下來只說了一句話：“情緒會影響森先生養病，你好自為之。”
福澤諭吉心臟一頓，什麽時候連情緒都可以決定那人身體的好壞了。
但事實確實如此。
一碗清粥，福澤諭吉一口就能喝完，森鷗外卻要好久。他看著蒼白的手指捏著勺子慢慢攪和著粥，送到嘴裏咬肌不知道動了多少下才費力地咽下。
有時候吃快了，或者今天的粥油大了，用不了多久那人的胃就開始抽搐痙攣，再把剛剛吃進去的東西盡數嘔出。如果吐得狠了，就能在胃液裏看到明顯的血跡。
體重是一點點掉的，怎麽養也養不回來。結在眉心的陰郁之氣越來越重，即便如此森鷗外也沒有絲毫示弱的態度，病骨錚錚，他仍在逞強。
福澤諭吉某天經過大廳，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哀嚎，“醫生說他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過了很久，那哀切的聲音仍回蕩在他耳邊，他駐足在冷風裏，大衣下的體溫冰冷。他想，森鷗外是不是也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那天他去了公園，在長椅上坐了很久。在全身凍僵之前，他等來了一只三花貓。
他沈重地呼出一口氣，好像要散去所有煩悶。他聲音低沈，帶著無奈與懇求：“拜托您了夏目老師，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天病房裏，出現了一個戴著圓帽拄著拐杖的紳士。房間隔音效果很好，福澤諭吉聽不到任何聲音。
夏目漱石呆了很久，出來的時候什麽也沒說。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坐在走廊裏埋頭弟子的肩膀，隨後轉身離開。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亦或是交易了什麽，總之森鷗外的身體在慢慢變好。
實驗也有了新的突破，他們找到了新的療法——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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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澤諭吉感知不到一些情緒，這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很小的時候，一群四五歲的孩子圍著路邊死去的小鳥抹著眼睛哭泣，只有他站在一邊冷漠地看著這場鬧劇。
他不理解為什麽要對著不相幹的屍體哭，他感受不到任何愧疚、同情之類的情緒。如果那時就有心理醫生在場，可能就發現了這個銀發孩子不正常的反社會人格。
但福澤諭吉太過聰明，他在旁邊女孩淚眼模糊地看向他的時候，他瞬間擡起手揉著眼睛開始發出哭腔。
女孩認證完同類後，滿意地轉過頭。於是從那時起，惡魔披上完美的人皮混入了人間。
福澤諭吉模仿著聖人，演繹著所有正常人應有的情緒。但他骨子裏仍是冷漠的，所以少年時期修煉劍道就變得格外容易。
在同門弟子抱怨修行太辛苦的時候，福澤諭吉簡直覺得這門技藝太適合自己了。修行時可以放下那些愚蠢的情感，面對敵人冷靜地找出破綻，通過下劈發洩血液裏的暴虐因子，在敵人的要害處肆意玩弄。
福澤諭吉只有練劍時才能稍稍露出惡魔的戾氣，解放天性。而每次收劍時甚至還有愚蠢的人類露出崇拜的目光鼓掌，他就更覺得劍道有意思了。
福澤諭吉有天賦，又肯下功夫，於是很快就在劍道上登峰造極。他加入了政府，憑著快到連刀身都看不見的拔刀術成為最強的暗殺劍士。
在夏目老師的命令下，他宿命般地見到了森鷗外。
第一印象不算太好，吃著泡面下巴泛著青色胡茬的男人，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頹廢感。這樣的人，能在這樣的沖突地界活下來，要麽蠢，要麽……
真是可疑，地下醫生森鷗外。
同類相認，是在福澤諭吉第一次保護森鷗外的時候。
那天他砍了十幾個人，走進裏屋的診室。看到森鷗外雙手捆在墻壁的水管上，吊坐在地上。看起來應該是被打得很慘，臉頰上多了好幾處擦傷，嘴角淌出兩道血線。
福澤諭吉聽到了他那席話，他認可。但他討厭疼痛，至少不會為了最優解把自己搞得渾身是傷。
森鷗外，夠瘋，是同類。
後來，兩人配合越來越默契，很少有被逼入險境的時候。但只有那次，福澤諭吉至今想起都會後怕地冒出一身冷汗。
那次是最兇險的一次，那天月黑風高，適合殺人。小巷裏，福澤諭吉舔了舔前額流到嘴邊的鮮血，扶著受傷的左臂緩緩地往診所走。
他極少動怒，但這次確實有點火大。
他沒想到會被森鷗外算計，陷入了一個腹背受敵的境地。縱使是最強劍士，也不免狼狽。他壓著胸腔裏的怒氣，準備好好和那個黑心的醫生“談談”。
直到他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接著銀狼瞇起眼睛看了看自己腳下，是一個胳膊還有一些暗紅色的液體。
月光在這時穿透雲層，灑滿小巷。那是滿地的血水和屍體，以及靠坐在墻邊唯一還在艱難喘氣的人。
福澤諭吉走進才發現森鷗外胸口偏下插著一把刀，鮮紅的血順著冷白的刀刃浸透了襯衫下擺。福澤諭吉氣都不生了，俯視著那人因失血過多蒼白的臉龐：“森醫生連自己都算計嗎？”
森鷗外勉強仰頭，嘴角微微上揚：“這不是還有福澤閣下嗎？”他眼皮撐不住地閉上，“看來我運氣還可以……”
福澤諭吉俯視著昏死過去的森鷗外，翠綠的瞳孔裏逐漸漫上興奮。好像有什麽東西順著神經，輕易點燃了血液裏陰暗的暴虐因子。
他從未見過這麽瘋的人。
森鷗外算計了福澤諭吉的戰鬥能力、步行速度、路線甚至他今天的心情，一切都要那樣恰到好處，才會讓福澤諭吉解決麻煩後在森鷗外血流幹之前撿到他。
是巧合嗎，還是一切都在那人的計算之下？福澤諭吉身體發著抖，有戰栗更是激動。
他單膝點地，沾著血腥的手輕輕覆蓋在森鷗外脆弱的喉嚨上。他稍稍收緊，欣賞著眼前人無意識痛苦地悶哼。
人本性自私貪婪，為了自己算計任何人可以稱之為不擇手段。那為了達成理想，連自己都算計叫什麽？
叫大義凜然？叫雖萬人吾往已？不，那太虛偽了。那個殺人夜，福澤諭吉找到了徘徊在世間最理性的神。
他慢慢松開手，擡起神垂落於泥土上的手，認真地吻著指骨，虔誠地像找到信仰的信徒。那晚，他向他的神下跪，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惡魔要得到神，掌控神，再摧毀神。那是惡魔鎖在心底最隱秘的欲望，在那天之後瘋狂滋長。
福澤諭吉前半生的觀察，足夠他扮演一個合格甚至是優秀的戀人。剛開始森鷗外不為所動，他把微笑掛在嘴邊卻冷漠地與你保持距離。有時候福澤諭吉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沒有七情六欲。
他越自持，越桀驁，福澤諭吉越想把他拉下神壇，與他一起墜入煉獄人間。福澤諭吉不急，狩獵需要耐心。
他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森鷗外的習慣，半哄著勸人戒煙，看著他像打磨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樣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福澤諭吉成功了，他得到了神。
後來在夜晚的房間，福澤諭吉經常惡劣地控制著森鷗外，他經常中途停下，看著眼前的人不可褻瀆的臉漫上火熱。神不應該露出這樣的表情，惡魔才應該沈迷。
他滿意地捏著森鷗外後頸那塊敏感的皮膚，耳邊傳來不勻的氣息，他滿意地瞇起眼，他掌控了神。
神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馴服呢，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福澤諭吉有個底線，可能是他披著人皮太久也可能是因為他劍道上虛無縹緲的武士精神，他不能對小孩兒出手。
但神是沒有底線的，森鷗外理性地可以把自己犧牲，又怎會放過一個小女孩。於是就有了天臺決裂，那時他從森鷗外眼光裏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情緒，但一閃而過，他也就沒有留心。
那是失望，那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遺憾。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他以為他藏匿好的心思。信徒在神面前，一覽無餘。
那天傍晚，Mori下來只說了一句話：“情緒會影響森先生養病，你好自為之。”
福澤諭吉心臟一頓，什麽時候連情緒都可以決定那人身體的好壞了。
但事實確實如此。
一碗清粥，福澤諭吉一口就能喝完，森鷗外卻要好久。他看著蒼白的手指捏著勺子慢慢攪和著粥，送到嘴裏咬肌不知道動了多少下才費力地咽下。
有時候吃快了，或者今天的粥油大了，用不了多久那人的胃就開始抽搐痙攣，再把剛剛吃進去的東西盡數嘔出。如果吐得狠了，就能在胃液裏看到明顯的血跡。
體重是一點點掉的，怎麽養也養不回來。結在眉心的陰郁之氣越來越重，即便如此森鷗外也沒有絲毫示弱的態度，病骨錚錚，他仍在逞強。
福澤諭吉某天經過大廳，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哀嚎，“醫生說他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過了很久，那哀切的聲音仍回蕩在他耳邊，他駐足在冷風裏，大衣下的體溫冰冷。他想，森鷗外是不是也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那天他去了公園，在長椅上坐了很久。在全身凍僵之前，他等來了一只三花貓。
他沈重地呼出一口氣，好像要散去所有煩悶。他聲音低沈，帶著無奈與懇求：“拜托您了夏目老師，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天病房裏，出現了一個戴著圓帽拄著拐杖的紳士。房間隔音效果很好，福澤諭吉聽不到任何聲音。
夏目漱石呆了很久，出來的時候什麽也沒說。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坐在走廊裏埋頭弟子的肩膀，隨後轉身離開。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亦或是交易了什麽，總之森鷗外的身體在慢慢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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