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池柚帶著黎澤去了茶水間，熱了熱雞湯和他那份顧客不要的飯。

微波爐倒計時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黎澤靠著墻，背著手，大拇指一直摩挲著手心，躊躇了好一陣，才揀了句話作開場白：“你不好奇我怎麽知道你名字的？”

池柚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工牌。

黎澤輕笑，雖然他只顧著看人，哪註意到工不工牌。

池柚抱著胳膊，餘光看到身旁年輕男人眼角的笑意，有股說不上來的情緒：“不過我比你大吧，下次記得名字後面帶個姐。”

黎澤剛準備開口，微波爐“叮”了一聲。

兩個人同時去拿，手碰了碰，視線短暫相交，黎澤的瞳孔微微縮聚，好像那只手伸了進來，把他的心往上拎了拎。

池柚微微蹙著眉：握過太多老男人的手，原來翹屁嫩男的小手這麽滑……

“叮”，第二個微波爐恰到好處地打破了他們的尷尬。

“你拿你的，我拿我的。”

黎澤點了點頭。

池柚拿著自己的雞湯先出去了，在外面找了個位置坐下，拆掉餐具包裝，撕拉聲中聽到汽水蓋子被打開，二氧化碳向上湧的聲音。

“池柚姐，我能不能坐在這裏？”

他的嗓音真是如聽仙樂耳暫明。

池柚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這個陌生男人，又高又帥，膚白貌美，怎麽著也能當個網紅，明明能靠臉卻去送外賣。

明明是請求，卻面色泰然，似乎胸有成竹，篤定她會讓他坐下。

池柚倒想看看這位弟弟的目的是什麽？

“坐吧。”

黎澤嘴角擡了擡，看對方註意力都在飯上，便也打開了自己的盲盒外賣，鹵肉飯加椒麻雞腿，雞腿上撒了很多辣椒粉。

有些不妙。

池柚扒拉出一根迷你人參，一臉嫌棄，果然得聽媽媽的話，別點外賣。

她把人參挑出去，拍了張照片發給媽媽。

【我剛記錯了，是雞湯，味道一般，等著回去喝你熬的。】

黎澤偷看了好幾眼，沒想到她還會記錄生活。

池柚喝了一口湯，潤潤嗓子免得等會說出來的話太刺：“外面吃飯太熱了吧，我們公司空調開得挺涼快的。”

黎澤挑辣椒的手頓了頓，她特地給自己臺階下，心裏挺高興的：“是啊，多虧了你，能蹭個空調。”

帥氣外賣員，三十女高管，這個組合怎麽看都有些反詐效果。但池柚看他笑得挺開心的，帶著點剛被社會毒打過的清澈愚蠢。

池柚認真喝湯，打消了想追問他的心思。她總是把人想得很壞，但是這次，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閱後即焚，明天就忘了。

“你會下圍棋吧？”

池柚的睫毛顫了顫，慢慢擡眼，瞳孔暗了暗，盛了點懷疑在眼角，不容易被人發現。

“怎麽看出來的？”她是笑著說出來的。

“因為你的手看起來很像是下圍棋的手。”

池柚斂了斂眸光，從打量變成了觀察，這屁話完全就是個幌子，但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她懷疑是以前認識的人，但始終沒在這張臉上找出以前的痕跡。

不認識，是偶然嗎？

池柚頭一次把神秘這詞用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手機響了，池柚回過神，馬上接起。

“崩了？我馬上過來。”

回頭一看，發現黎澤正在打包她的外賣。

“池柚姐，我可以坐在這裏吃完飯嗎？”

池柚楞了一下，接過自己的外賣：“可以。”

小跑到電梯前，池柚又折回去給安保打了聲招呼：“那邊那位外賣員是我認識的弟弟，讓他在這裏吃完飯，謝了。”

池柚一忙就忙到了十點多，完全忘記了晚飯，還有吃完飯的空碗要發給媽媽檢查。

她不敢看消息，連忙拆開袋子，準備拿雞湯去加熱。袋子外面訂著的外賣單上有一行醒目的字。

【有機會一起下棋，這是我的手機號。】

池柚皺了皺眉，把那單子扯了下來，扔進了垃圾箱裏。

-

寵物醫院發消息過來，小哈身體狀況恢覆得還不錯，可以接回家了。

池柚都忘了這事，她這麽個工作狂怎麽能勻得出時間養狗，她問問了醫生，有沒有找到主人。

沒有。

池柚一個頭兩個大。

【有人想養狗嗎？】

【陳遇：養我嗎？我是小博美，汪汪~】

【俞躍：養我嗎？我是小鹿犬，汪汪~】

池柚翻了個白眼：【講真，幫我發發朋友圈，能不能找到這狗的主人，領養也行。】

【陳遇：講真，你寂寞的人生需要一只狗。】

【池柚：我已經有兩只狗了。】

最後，池柚問了媽媽的意思，秦向珊一個人在鄉下，難免孤獨，便同意了要是再過一周找不到原主人，帶到鄉下她來養。

了結了心中一大事的她伸了個懶腰，一看時間又快到飯點了。打開手機，楞了兩秒，最後還是關了，打算去食堂吃飯。

辦公室門被敲了兩下，是黃總的秘書。

她遞過來一個大禮盒，說黃總一家邀請她吃晚飯。

黃總再加上一家，這不救命嗎？

池柚打開盒子看著裏面得體的白裙子，兩眼一黑。

“小池來了啊，快坐阿姨旁邊。”

除了把洞洞鞋換成一雙黑單鞋外，池柚還是穿著一身職業裝。黃總不太滿意地瞟了她一眼。

池柚落座，客氣又機械地打招呼：“董事長好，夫人好，黃總好。”

略帶搞笑的三連好逗得黃媽媽直接上手了，拍拍池柚的手背，親昵得不行：“好久不見了，看你這小臉憔悴的，是不是小尚給你安排太多工作了？”

“沒有，”池柚逼著自己想著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才顯得此時的笑容帶了一絲真實，“最近新項目剛上線，忙是應該的。”

董事長樂呵呵地笑了兩聲：“你實話跟你阿姨說，我來揍這孩子。”

池柚搖搖手，尷尬地一起笑著：什麽時候跟董事長這麽熟了，好像是我的項目三連爆後。

哦不，現在四連爆了。

態度的轉變也真真是突飛猛進。

黃總還挺不好意思的：“我趕明兒給她放個假，你們就別說我了。”

池柚看這人莫名其妙的小害羞，頓感不妙，連忙坐正朝向主位：“董事長，請問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私下叫叔叔好了，別這麽見外，”董事長說完就嘆了口氣：“聽小尚說，他追你好久了，你不喜歡他嗎？可我們一家子人都挺喜歡你的，你別對我們這種家庭有負擔，我們很開放的。”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鬼邏輯能連在一句話裏，池柚想不通他們一家子人的腦回路。

“我對黃總沒有男女之情，對他只有尊敬。”

董事長拍了一下手，靈光一現：“相敬如賓裏也有個敬，你跟小尚試試嘛。”

池柚咬緊後槽牙，叫人來吃晚飯，筷子都沒動過，盡說些倒胃口的話。

“我跟黃總試不了，”池柚沒辦法只能使出大招來，“實不相瞞，我不孕不育，上一個男朋友就是因為這個和我分手的，我跟他交往了十年，馬上就要結婚了……”

說到動情處，下巴微抖，抿嘴低頭。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劈得兩位長輩一時靈魂出竅，跳出現實，拿火眼金睛看看還有沒有能力強可以輔佐兒子，又背景一般好拿捏的兒媳婦。

池柚看三個人石化了，淡定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啊董事長，夫人，黃總，新項目剛上線需要盯著，我先告退了。”

這一退但願就是一輩子。

池柚上車，把鞋子換成洞洞鞋，低頭看看腳腕，果然擦破皮了。車沒地方停，好遠才找到位置，又穿了一雙沒怎麽穿過的鞋子，白白受傷，飯還沒吃兩口，真是倒黴的一天。

她回公司，去對面的便利店買了創口貼和飯團。

已經提前跟媽媽說了，今晚是應酬，不方便拍照。

【雖然我不在你身邊，但不要騙媽媽哦，一定不能喝酒，和女同事作伴，離開眼睛過的飲料不要喝了。】

高壓了一整天，假笑了一晚上，池柚難得輕松地勾了勾嘴角，又去關東煮那給自己買了個雞蛋，聽媽媽的話，補充蛋白質。

池柚坐在便利店，慢慢吃著自己簡單的晚餐，呆呆地看著對面這個自己呆了8年的公司。

那顆銀杏樹依舊沒有泛黃的痕跡，夏天可真長。快要遲到的外賣員匆匆忙忙進了感應門。池柚隔著玻璃看著和昨天差不多的情形，外賣員掃了員工的手機，不知道還會不會付一倍的錢。

又傻又可憐，笨蛋帥哥這類型在網上也應該挺吃香的吧。

池柚把飯團吃完了，開始吃雞蛋。

外賣員走出公司，有風吹過來，吹得他身上的工作衫像海浪似的，他摘掉頭盔，隨便放在了摩托車上，額前濡濕的劉海往後抓了抓。身後的路燈太亮，亮得風動的發梢都閃著晶亮。池柚眨了眨眼睛，秋老虎正烈，忽然發現沒了蟬鳴。

她觀察著男人的動作，他從褲袋裏掏出煙，點燃。

池柚吃下最後一口雞蛋，擦了擦嘴，走出了便利店。

“借個火。”

黎澤下顎微收，慌張垂下眼睫，遮住驚訝後一秒延伸出來的笑意，又把打火機拿了出來。

一聲清脆的“叮”，黃色火焰冒了出來。

S.T.Dupont今年的新款冰山溶洞，一萬六，他身側的摩托車更是不菲的價格。

池柚把頭靠了過去。黎澤用手擋風，低頭看著她的那根細煙點燃，唇角微微一動，月光的影子便偏移了毫厘。

他的視線漸漸上移，鼻尖上的光，睫毛投在眼底的陰影，額前碎發輕輕拂動，心已如海懸頂，再看一眼就要擂鼓喧囂。

黎澤收回目光，池柚吐出一口煙。

“前面有個小公園，明天這個點，下一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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