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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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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棄子

宇文成思收起來平日裏的瘋婆子模樣,溫柔地說:“我不問,哥哥若是覺得我應當知道,自然會告訴我的。”

宇文成都嘆:“今天我在晉王跟前的主張,是不是嚇到你了?”

宇文成思的手裏仍然忙活著,將沾了血的汗巾放在熱水裏洗凈,慢慢地清理宇文成都的後背:“有點,不過我想,哥哥做事情,一定有哥哥的道理。我做事情的道理,大半都是哥哥教的,哥哥一定能比我更明白是非對錯。”宇文成都笑:“你這話說的,還是覺得我做錯了?”

宇文成思不說話。宇文成都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樣的事情不會少,奪嫡的路艱險得很,稍稍心軟就可能釀成大禍。殿下可以做明君,我也能做賢臣,但是不是現在。心還是堅定的,血還是滾燙的,不過,我這一腔熱血總不能朝著敵人。”

楚服將傷藥拿過來了,宇文成思也料理好了血跡,將傷藥慢慢倒出來,一點一點地摸勻,宇文成思的指尖冰冰涼涼的,成都倒不覺得疼。宇文成思一面弄傷藥,一面吩咐:“阿楚,你去將糯米粥端過來吧。”宇文成都心情松快起來:“還有吃的?”

成思摁著哥哥:“你別動!”她也笑起來:“是啊,哥哥這會兒都沒有回來,回來了定然餓了,這麽夜了吃點葷的又不好克化,我想著糯米粥也不錯,就讓廚司也備了一碗。怎麽一提起吃的,哥哥都跟我一樣了?”

宇文成都卻沒有笑:“思兒,你說,我和玉兒真的能在一起嗎?”原來這一頓打是為了這個,宇文成思微笑:“哥哥,思兒很想說可以,不過我不能哄你。我不知道,我和羅成已經是前車之鑒了。我相信哥哥的眼光,也相信玉姐姐心志堅定。可是齊大非偶,終歸不是一句空話。哥哥同玉姐姐在一起,既是天大的幸福,也是無限的禍端。不過,哥哥若只是因為擔心會傷到我,那大可不必,若是真的有什麽好,我又怎麽肯踩著哥哥的骨血往前走?”

宇文成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卻想起來什麽:“思兒,你這個時辰還來尋我,是有什麽事情吧?”宇文成思忙活完了手裏的東西,尋個毯子給成都蓋上,叮囑道:“這兩日的值守我替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做大動作,這是新配的藥,哥哥只是皮肉傷,最多一旬就好了。”又答:“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我總是覺得,是不是我會錯了意。”

“說來聽聽。”宇文成思便將後來晉王要她做的事情都說了,不解地問:“今日殿下彈鋏,我以為是為了馮諼的舊事,提點我只要忠心事主,必然可以沒有後患。可是,後來殿下吩咐我做的事情,卻著實令我不解。太子已經開口,我想不出若是宛然接受如何還能全身而退,殿下是想用我來惹得皇後厭惡太子,進而爭取皇後娘娘允準,可是我不明白,殿下這是......要棄了我嗎?”宇文成都沈默了半晌,說:“我也不知道,整件事情殿下沒有同我講過。”宇文成思的眼睛慢慢紅了:“我也不是覺得可憎,既然這是宇文氏擇定的主君,我沒有二話。我只是覺得傷心。”

宇文成都坐起來,將成思攏進了懷裏:“我知道,我知道。”成思經歷的羅成的事情,如今似乎晉王也將她當棄子,定然是傷心得很。“不過,你以為晉王為什麽選擇了我們,宇文氏又怎麽選擇了晉王嗎?”

宇文成思搖搖頭。

“晉王在朝中被排擠得不行,是皇後娘娘一力促成的,陛下默許,這是為了太子之位穩固,殿下被逼得無處可去,北境四年,是父親給殿下獻的計謀。後來殿下返京,又問父親與我,是否願意輔佐他成就王圖。於是父親說,他要殿下不棄的情義。晉王說,好。可是我問他,我無好,無才,說不準還會給他幫倒忙,不過要是事成,我仍然要尊榮與權勢,否則就將當日在宇文府中的話散出去,晉王笑著對我說,好。他以為我有爭天下之才,願意給我尊榮權勢,至於我的才能願不願意為他所用,他不強求。他說,未及我事他以劉備,定事我以孔明。這兩年,誠然如是。我願意信他,不過他要是敢傷你,我定然不放過他。”

宇文成思只是笑,可是她是不是棄子,誠然是她拿不準的事情啊。

宇文成都擡手命人將琴拿進來,對成思道:“思兒,你聽我彈一會兒琴吧。”宇文成思本想說天色已晚,何況身上有傷,一擡頭卻看見了宇文成都哀傷的目光,漆黑的眸子中間沒有一絲絲波浪,似乎要將她吞沒。於是宇文成思說:“好。”

宇文成都樣樣都會,樣樣都好,從文章到武功,從書畫到治國,從彈琴到馬術,只有一樣,著急的時候,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是一位傑出的將領,分不清楚方向也沒有關系,只要提前準備好向導就可以了。他的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只有右手掌間有一處厚厚的繭。這樣的繭宇文成思手上也有,這是數年如一日操劍磨出來的。

宇文成思很喜歡聽哥哥彈琴,他的琴音總是讓人舒服的。起手,便是一曲廣陵散。低回處如柔風甘雨,激烈處如龍血玄黃,不乏繞指柔之纏綿繾綣,亦有空心竹之剛勁堅韌。他的手,忽疾忽緩,疾時如利刃出鞘,不見刀影,只聞風聲,緩時如月照清泉,不曾擡首,已滿目月華。宇文成思有時調笑,若是李延年見了宇文成都,恐怕也要羞愧。這樣的聲音,能使哭者微笑,使笑者痛哭。

宇文成思跟著哼哼了幾聲,覺得自己的歌聲實在是打亂了琴音,實在是唐突了琴音,訕訕地不再唱。宇文成思不是熟知音律的人,到後來的寒鴉戲水、高山流水,再往後,她連曲子的名字都叫不上了。不過隱約之間,只覺得琴音朦朧淒婉,漸起哀音。宇文成思又嘆了一口氣,心道不妙。看起來今日不是她一個人心情不佳,彈琴的人心思比她還要不佳。

果然,鳳求凰。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琴音之中,自然有心意。宇文成思不是音律大家,不過她聽得懂哥哥的心事,可謂一知音。鳳求凰一曲,步步深沈,將愛意融匯其中,如慕如訴。鳳求凰末了,琴音漸緩,是彈琴之人不舍得離別,一詠三嘆,一步一回首,斷不了音,舍不下情。鳳求凰畢,是一曲白頭吟。鳳求凰步步深沈步步傾慕,這白頭吟卻步步肝腸寸斷,雖有不舍,仍是壯士斷腕,苦痛顯於微末。

既不能忍這斷首誅心之痛,為何要斷?既不能容心上之人,中間兩難,為何強容?宇文成思給宇文成都披上鬥篷,擡頭看窗外的明月,正是半滿,燭火微黃,遮不住明月的皓皓光輝,整張臉上都灑滿了月華,襯得成思膚白勝雪,不似人間模樣。

琴音亂了。彈琴的人,心也是亂的。

宇文成思忍不住想,幾年以前,她總是在想什麽時候可以離開宇文府,擺脫幾個可惡的姨娘,什麽時候才能很有錢,買一座宅子也不心疼,什麽時候才可以吃上一品居的上三層。如今這些都有了,大統領府景致好,擺件設計也精致,她還有一座小將軍府,比宇文府大了好多好多,雖然沒有住,也不是不能住。兩座府邸裏面,放著很多的金銀器物,她也看不見那幾個令人討厭的小娘。可是,宇文成思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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