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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宴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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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枝將昨日對燕清意說的往事告訴了許王,末尾補充道:“家父原名姜品,今年三十七歲,修七尺有餘,十年前離家之時身形消瘦,脊背微駝,未留須髯,與奴婢一般圓臉塌鼻。如今多年未見,不知他身形外貌有何變化,若與奴婢所言有差,奴婢亦無從辯白。”

“你們既是親人,為何相隔兩地,多年不聚。”

“奴婢以為他早已亡故,不然為何會丟下奴婢與家母不管,所以從未去尋過他。”采枝望向許王,眼中盡是真誠,“奴婢所言無一字虛假,如蒙騙許王,乞車裂而死。”

“可知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什麽嗎?”許王聽後點了點頭,收起了那嚇人的隱怒。他覺得此事過於巧合,且采枝輕嚇之後便抖若篩糠,有造假之嫌。

但采枝與他對視時面色坦然,無編造說謊的忐忑之色,細看之後發現她與千機子長得確實相似。

“非也非也。”想到這個,采枝淡笑了一下,以前在家時,家母說話,父親總喜歡頂上一句‘非也非也’,兩人時常因此爭吵。

許王拍了拍燕清意的肩:“你辦事穩妥。”

燕清意這才放下心來,幸好昨日遇到了采枝,不然去嘉玉縣尋覓一番,也會無功而返。

采枝低聲詢問:“大王,家父……還活著嗎?”

許王點了點頭。

采枝突然抽泣不止,殷切地看著許王:“奴婢鬥膽問大王一件事,望大王饒恕奴婢的僭越。”

燕清意道:“采枝身世可憐,如今驟然得知生父去向,心中惝恍,還望大王體諒。”

“問吧。”許王說。

“家父是否已在許國另娶他人?”采枝擦拭淚水,卻止不住心中的悲痛,“所以他才久不歸家……他可知,家母是因一枚玉玨而死!那枚玉玨是成親之時父親送母親的彩禮,她想要護著那個和父親有關的東西,才被歹徒毆打致死!”

“奴婢家逢巨變,雖悲痛難抑,但感嘆父母深情,定會黃泉相伴,所以不敢怨恨父親離家遠行之舉。但他若是因移情別戀而拋棄妻女,那麽奴婢心寒,不願再認他這個父親。”采枝雖懼許王,但家父遠行,家母含恨而終,一直是她心中最沈痛之事,如今得知父親沒死,於是越想越氣,竟將心中所想一吐而盡。

許王聽後沈默了片刻,說:“他在許國醫治好了不少病人,小有名氣,被孤納入軍營當了軍醫。因許國年年征戰之故,所以一直未曾歸家。”

采枝聽完如卸重負般癱坐在地,淚流滿面,說:“如此,家母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燕清意說:“那……大王尋采枝所為何事?”

許王拍了拍她的頭,說:“莫要多管閑事。”

“是。”她瞟了一眼許王,又低下頭,一會兒又擡頭看他,紅唇微張,思索著如何開口。

他合上才打開的奏折,“有事就說。”

她輕聲說:“大王攻下燕國,不慶賀一番麽?”

“不。”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已經流水般的散出去了,若不說服許王,今晨的計劃就白費了。燕清意鼓起勇氣道:“我命宮中內侍去宮外帶回歌姬舞姬陪伴眾將士,再買美酒佳肴讓許軍盡興盡飲。”

“若是公主安排燕國舊部暗中埋伏,趁我軍慶賀時一舉發兵,那孤不就成了甕中之鱉。”他想了想又說,“若燕國商販在酒水中摻雜毒藥,那許軍上下該如何防範?”

燕清意蹙著眉頭,跪在許王面前,紅著眼眶,語帶哭腔:“大王,今晨我來飄雲宮時,見宮婢投湖自盡,不免驚懼傷心,就想出錢出力犒勞將士讓大王開心,待大王心情愉悅時,再提議讓大王約束臣下,莫要傷害無辜的宮嬪婦孺。”

她言辭懇切,不似有假,許王沈聲說:“孤會命將士約束部下。”

“多謝大王。”

許王側目凝視她,他見過許多高門貴女,卻沒有誰像她這般,對待奴婢充滿同情與關懷,他說:“你以為世間事,都能盡善盡美嗎?”

“但求無愧於心、無愧於民吧。”

“哈哈哈。”許王突然大笑道,“若是你來做燕國國君,那許燕必有一場好仗要打。”

燕清意淡笑:“那只能可惜我是女子了。”

許王發現她笑起來特別清美,顧盼生輝的桃花眼中帶著一絲柔情。他躬身,粗糲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龐,說:“難怪世人皆說燕王溺愛嫡女、晉王思慕嘉玉公主,誰會不喜歡一個賢良淑德的絕色美人呢。”

清意只裝聽不懂,粉頸低垂,眼眸躲閃。

他又湊近了些,兩人臉龐只隔一掌之距。一旁的采枝不敢再看,羞怯地低下了頭。

他聲音低沈磁性地說:“既然公主做了安排,今夜就在摘星樓舉辦宴會吧。”

燕清意往後微仰,躲開他的靠近,說:“我去籌備。”她連忙退出飄雲宮。

……

晚風徐徐,吹起珠簾叮鈴作響。摘星閣的墻壁上刻燕王所作長賦,嵌夜明珠、白玉裝飾,葛喜看著很高興,對手下侍從說:“晚宴後,把壁上值錢的東西都鑿下來!”

絲竹之聲靡靡,舞姬身姿翩翩。場上將軍飲酒歡樂,不時有人拉過歌姬舞姬在懷中調笑。空中彌漫著脂粉香氣,讓人喉頭生甜。

許王舉起酒杯:“愛卿盡情歡飲,明日我們便啟程回長樂城。到了長樂,再行封賞。屆時再痛飲一番。”說完,他飲盡美酒,望著身旁的燕清意,她立刻將酒滿上。

“何必這麽拘謹,坐下吧。”他想拉她坐在身旁。

她拿著酒壺,往後退了半步:“大王,這不合禮數。”她看著滿桌的酒菜佳肴,咽了咽口水。

方才她在小廚房外等候采枝,采枝在裏面忙活了半個下午,欣喜地說:“公主稍待,白菜肉包馬上蒸好。”

燕清意站在廚房外喝著溫茶,聞到從裏間傳出的香氣,不禁喜上眉梢。

葛喜匆匆前來,說晚宴即將開始,大王命她同去。燕清意走時幽幽地回望了一眼小廚房,采枝窈窕的身影還在裏面忙碌,她卻不知公主已經吃不了了。

許王說閣中赴宴的全是男子,她坐在席間不合禮數,便讓她坐在自己身旁,她不敢坐下,承包了婢女倒酒的任務,在一旁垂首站立,與他保持距離。

此時一隊巡邏的士兵從摘星閣前走過,葛喜從士兵中跑出來,躬身上前回稟許王:“方將軍帶著部隊巡查了王都,一切正常。十萬大軍紮於城外,奴婢派人為他們分發了酒水,將士讓奴婢帶話,大王明德,眾將謝恩。”

她那一箱珠寶不夠今夜的花銷,許王又用易侯的國庫填上了缺漏。她本想花錢供他們玩樂,讓許王約束將士,少造罪孽,結果方才聽許王的意思,大軍明日就開拔回許國了。我白花花的銀子啊……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許王的酒杯空了,又趕快給他倒滿。

他喝醉了最好,她就能趁機去飄雲宮偏殿看望母親了。

許王忽然回頭,眼中帶著笑意,勾了勾手喚她靠近,將杯子遞到她唇邊:“清意也喝。”

“我……不會飲酒。”此言不假,她厭父王喝酒誤國,所以一直告誡自身,莫要飲酒。

她見許王神色溫和,面龐上有丁點刮完須髯後留下的胡青。他穿著紫色繪銀色松山長袍,既有少年的俊美又有青年的英氣。

燭光映射在他深邃的眸中,仿佛黑夜中的一點星光,而那星光灼灼地看著她,要將她吞沒。

許王一手拉著她,一手將酒杯放在她唇邊,她只得低頭飲了一口,腥烈的酒氣在嘴中化開,她蹙了眉頭。

許王將她拉近,手按在她的脖後,說:“既然清意不會飲酒,只好孤幫你喝了。”說完附唇而上,將她唇中甘露飲盡。

你……清意雙目瞪圓,面上緋紅,聽到胸腔中心跳如鼓,拿著酒壺的手抖個不停。

“跟了孤吧。”他唇中的酒氣溢在她的面上,“好嗎?”

她咬緊銀牙寬慰自己,如今大爭之世,許國未必不是一個好去處。時也命也,既無力抵抗,便順從天意吧。她宛若菟絲,能倚上許王這株高枝,才有向晉王夫妻報仇的資本。

可是轉念一想,和許王相識不過三日,若委身於他,也不免太過輕賤,況且他若因色寵她,她對於他而言不過玩物,隨時都有拋棄的可能,若他真褻玩後拋棄她,那她必會淪為諸國笑柄,還談何覆仇。

又想,外界傳言許王性情暴戾,荒淫無恥。不過這兩日看來,他既知行軍打仗,又關懷民生百計,恐怕是世人懼他,故意壞其聲譽,他應不是貪圖女色而不負責任之人。

但最重要的是他明年秋日便會命喪黃泉,若此時與他產生瓜葛,青年守寡難免前景淒涼。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許王見她面紅耳赤,眼珠流轉泛起丁點淚光,若嬌花含露,羞澀可人。他不禁笑了起來,又與將士端酒盡飲。

飲畢,許王起身:“孤乏了,你們盡興。”說著拉上她的手,向殿外走去。

眾將歡笑,皆知許王用意,一人竟高聲笑著說:“今晚佳人在側,大王即使乏了,也很難休息啊。”

許王回頭盯了他一眼,面上帶著爽朗地笑容,說:“葛喜,把甘原的酒撤了。”

那位叫甘原的將軍立刻護住面前的酒桌,說:“撤不得撤不得。甘原說錯了話,必須要自罰十杯領罪。”

眾人大笑。

清意低著頭,許王察覺到手中的小手顫得厲害,於是也不和他們糾扯,走出大殿。身後還能聽到甘原在說胡話,以及其他人附和的笑聲。

許王溫和地撫摸著她額前的碎發,發現她的鬢邊都被汗水浸濕了。他對侍從說:“準備湯水沐浴。”

葛喜道:“奴婢今日發現宮中西側有一溫泉,安靜雅致。”

許王手指著他,眼眸帶笑:“帶路。”

燕清意低頭不語,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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