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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白鶴於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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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青梅即便是將自己蒙在被子裏,還是能感受到外面發著柔和亮光的京水,似乎還有翩然震翅的鶴,或許,還有一個披著外衣,散下發冠的少年。

殷少傾。

青梅光是想到這個名字,就覺得自己心如亂麻。這人似乎是她的克星,只要一出現,她就沒個好。

第一次是跟薛暮在一起時,她感受到的殺意。

現在是跟同門在一起時,她感受到的疏遠與敵意。

對了,殷少傾。青梅將被子掀開,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她覺得她現在應該去給殷少傾餵藥,讓他盡可能快地好起來,然後讓他再去約約別的女弟子,跟大家風花雪月去,這樣她說不定還會好受一些。殷少傾突然發病,柳辰焉的那些問話讓青梅莫名地覺得這是自己的錯,她得想辦法挽救,她要給同門一個交代。

第二日,青梅跟那些女弟子一起的時候,大家似乎什麽也沒發生地給她打招呼,甚至連柳辰焉也對她依舊平和,柔和地笑著。青梅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夢裏。可是在練場裏一起的傅兄,還有其餘用功的同門都在提醒她,這並不是夢。

難不成昨日那樣的情況,才是自己的夢?青梅練習的時候不停回想著,可越這樣想,就越覺得之前的才是自己的夢。青梅立馬站定,靜了靜神。

要說這是柳辰焉的本事,倒也說得過去,她能讓你堅定一個念想,也能讓你將一直堅持的東西產生動搖。

青梅閉著眼,凝下心思來,將自己的註意力放在折扇上。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就要鑒定他們這些人的水準了,若是通不過,便要一直在這裏這樣練著。白鶴嶺的扇子是最能考驗修行者的功法適不適合白鶴嶺的道具,若是能將折扇操縱自如,便是順利通過了。

青梅將折扇喚出,並著的二指輕輕錯開,折扇便也輕輕一抖,隨即慢慢展開扇面來,可是無論青梅怎樣用力,那折扇就是不能完全打開,像是在跟什麽東西抗衡一般。青梅看了看懸在自己周圍的玉牌,很是無奈地將它們一個個收回去,可是折扇卻也慢慢折疊回去,落在青梅的手中。

跟之前的情況也差不到哪裏去。青梅輕嘆一聲,這時突然感應到折扇的輕輕抖動。她並沒有用靈力在上面,這是它自己動了。

青梅看了看周圍,大家都在很專心地練著自己的功法,也沒什麽空看她。青梅小心翼翼地找了個地方站著,將折扇靠近自己的右邊衣袖,突然,折扇又是輕輕一抖。這個反應,跟當時的歸魂燈出奇地相似。

異道。青梅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的折扇。她右邊的袖中,有那一把已經斷掉的短刀。可她已經很小心地將它封在刀鞘之中,連入門時的感應都沒有將它感應出,難道這小小一把折扇,還能比人更加通靈?

青梅想著,又慢慢地將折扇靠近,這下,卻是袖中傳來了聲音,短刀突然的抖動將青梅嚇了一跳,連忙將自己的右手擡高,讓折扇跟短刀離得遠遠的。

這下看起來,的確是這兩個不同道的東西有了反應了。可按理說,她當初在烏江邊折斷了刀身,幾乎是讓女子的游魂變得極其脆弱,在這樣短的時間裏,是沒有可能恢覆的。為什麽?青梅眉頭微蹙。

下午的修行結束,到了要回宿舍的點,青梅本以為那些聚在一起的女弟子是要繼續在這裏修煉的,一想到昨日的事情,青梅覺得自己心裏還很是抱歉,於是便一個人繼續待在原地,想到了時候跟她們一起走。可過了一會兒,連太陽都快被遠山完全吞沒時,青梅再看過去,才發現練場之中已經沒有一個人。而等到青梅不安又疑惑地走到門前不遠處,才發現練場的門都已經被落了鎖。

“有人嗎?”青梅在門口向外喊著,“外面有人嗎?”她敲了敲有些厚重的大門,“有沒有人在外面啊?”

可外面一片安靜,傳入青梅耳中的,只有自己手邊帶著悶響的敲門聲。

青梅突然有些慌了,於是抓著門後凸起的部分將門晃動著,邊晃邊喊,一聲急過一聲,一聲大過一聲,可她只能從那條狹窄的小小門縫裏看見那條似乎泛著金色的粗鎖鏈。那是白鶴嶺特殊的門鎖,非銅非鐵,它碰撞時如一團棉花,沒有任何聲響,會變化自己的形狀,似一活物,落了鎖,便只會認人來開門。

青梅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去,她看了看最後一縷陽光,認命地往練場裏面的屋子走。可裏面的屋子也無一例外地有鎖,青梅進不去。於是青梅坐在臺階上,一會兒覺得有點無聊,便將折扇背在了背後,從袖中拿出短刀來。

青梅很小心地將它的刀鞘慢慢打開,卻驚訝地發現,本來還有裂痕的斷刃上,裂痕已經被抹平,而刀身似乎在慢慢一點點地恢覆。

這不可能。

青梅猛地站起身來,握著短刀的手止不住地抖了抖。短刀中的女子似乎還沒有清醒過來,現在青梅感受不到一點魂溫。若不是女子自己修行來修覆的刀身,難道這短刀,能夠自己愈合斷刃!?

青梅的手顫抖著想去觸碰刀刃,可一想到之前女子急切地想與她簽下魂契,青梅還是一下子將手收了回來,隨後又在刀身上加封了一層麟氣。

青梅上山之前試圖將它拋棄掉,去深埋在了地中,可是第二日,它還是出現在了青梅眼前。既然丟不掉,不如就直接收著,總會有一天能夠找到辦法的。於是青梅將她放在自己身上。

因為現在在白鶴嶺中,於是青梅每隔上十天就會重新上一層封制在刀鞘之上。

可現在青梅覺得,這個周期應該縮短了。

青梅重新加封了刀鞘之後,將短刀放回自己袖裏的煙塵帶中,這袋子之前是左豫給她裝晶雷子的,現在用來裝刀,倒是正好。

“前輩,你現在若是在,會教我如何修行呢?”青梅撫了撫柔軟的灰色煙塵帶,神色柔和。

青梅站了一會兒覺得累了,便又坐下,覺得很無聊,於是幹脆擡頭看起天色來。四周越來越暗,像是有人拿著一只巨大的狼毫,蘸著在旁邊沈澱了千年的青墨,一筆上去,顏色全部在筆上翻滾著,擁擠著紛紛沾染其上。那只筆落在天幕上,隨意三兩筆塗染,整個天就又再暗了幾分。

青梅一直覺得,天上應該是有這樣一位天神,整天閑來無事琢磨琢磨天空的顏色,雲朵的形狀,星子的大小跟位置,好讓在地上整日瞻仰的世人嘖嘖稱奇。

上生星君是管什麽的呢?青梅開始想。難道,是管星星什麽時候升起來,或者在哪裏出現的嗎?青梅想著,覺得自己的想法著實有些好笑了,便失聲笑了出來,結果在這樣空曠的練場中,聲音來回蕩了兩圈,傳回來的時候詭異地讓青梅有些小小的害怕。

青梅坐起來,將自己往臺階裏面縮了縮。

難不成今晚還真就得在這地方睡上一晚?

青梅嘆息著將白鶴嶺的折扇拿在手中,展開喃喃道,“你呀你呀,為什麽就不能聽我的話呢?哎,現在我們一起被困在這個地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青梅說著,又擡頭看了看天,終於是有了一些月色。可是外面的月亮怎麽看,都沒有在藺古寺的好看。

突然,青梅手中的折扇自己飛出,青梅忙回過神來,便趕緊去追它,喊道,“你跑什麽!?”

折扇被卡在門後,一下一下撞擊著大門。青梅都看楞了神,喃喃道,“……我的天吶,你,成精了?”青梅在一旁看著,眨了眨眼睛,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幻覺。可看得久了,才感覺到這應該不是折扇發出來的動靜,似乎,是在門縫外面有什麽東西在吸著它,可是它長成這樣,出不去。

於是青梅小心地將自己的手覆上去,輕輕將它取下來,還沒來的急摸摸看是不是什麽地方有劃傷時,卻聽見外面一個聲音輕聲喚道:“……左無江,你在裏面?”

青梅心裏一驚,頓了頓,走到門縫前,朝外面看,可是狹窄的門縫外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外面的人又喚道,“……左無江,你在麽?”

青梅低低道,“……嗯,我在。”青梅現在有些不敢確定外面的人是誰。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氣,微微了一聲,熟悉的感覺,讓青梅又往上湊了湊,問道,“你……你該不會,是殷少傾?”青梅問得小心。

“是我。”殷少傾答,“我去找你,可她們說你還沒回去,於是我去了物怪道,你不在。我又繞著外面的京水,還是不見你。本來只是試一試,沒想到,你居然在這兒。”殷少傾似乎有些開心,可因為身體還沒好個徹底,說話時的中氣有些不足,原本清涼的嗓音帶著一些嘶啞,聽得青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你身子還沒好吧?你就這麽直接出來,病情會不會更嚴重?我沒什麽,只是不小心錯過了關門的時間而已,你還是快點躺回去吧,早點好起來對大家都有好處。”青梅幾乎沒有停地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因為她現在沒空考慮自己的情況,況且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她遇見過的最糟糕的情況。她現在倒是害怕站在外面的殷少傾,這天又冷了些,不要等會兒又著涼,病上加病。

“你擔心我,我當然開心,可你替別人擔心我,我就又不開心了。”殷少傾說著,似乎有點小脾氣上來了,在外面一下咳了一聲,青梅連忙爬著門縫服了軟說,“好好好,我擔心你啊。殷三公子,我特別擔心你,你趕快好起來,左無江求你了。”若是這人再任性地大病一場,被柳辰焉知道了,還不得抓著她讓她說個清清楚楚。

在外,殷少傾頓了一下,輕輕勾了勾唇角,柔聲道,“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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