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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族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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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節過後, 賈璉覷了個空子,旁敲側擊的帶著賈珍去了賈家族學。

賈家這族學,是從第一任寧榮兩公手中辦起來的,到如今也有百年多了。按理來說依附著兩座國公府, 又是在京城這個人才眾多的地界兒, 外加上府裏對族學實在是扶持力度大的很。

便不說裏面教導的先生, 一年四季給的報酬好處,單是在裏面讀書的賈家學子, 一個月都能領上好幾兩銀子的筆墨紙錢,午飯也能在族學裏免費用了。

可饒是如此,賈家的族學放在整個京中, 那都是籍籍無名的,別說教出什麽一甲、二甲的進士老爺,這麽些年,連個舉人秀才都沒有考中過。即便東府裏有個敬大老爺中了進士, 西府裏有個賈珠進了國子監,可這兩人卻不是在族學裏進學的,均是私底下延請的名士, 專門教導學習的。

兩人坐在去族學的馬車上,賈璉想著上輩子寧國府的齷齪事, 就忍不住頭疼。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寧國府若是真的如上一世一般,除了門口的兩個石獅子, 旁的都不幹凈,那他們榮國府也不能落了好來, 自己的兒子女兒,日後的名聲肯定會受影響。

再一個因著賈敬還在, 賈珍和賈蓉這輩子還沒有徹底放飛自我,只在他們自己府裏胡鬧,倒還勉強能看得過去。

故此賈璉就想努把力,不求這父子倆做個多好的人,最起碼不要像是上一世一般,搞出什麽□□倫的醜聞來。還有那個秦可卿,到底是個什麽身份,也需得去私底下查一查,上一世太過渾渾噩噩,實在是白活了一世。

賈璉這邊想的入神,旁邊的賈珍卻頗有幾分不耐煩:“我說璉老二,蓉哥兒這歲數,再過上兩年都能娶親了,我這做老子還偷摸去學堂看他上課,傳出去不是叫人笑話?”

賈璉聽了他這話,心底吐槽道,現如今你知道他年紀大了,從前年幼時候也不見你管過一時片刻的。

不過他是必定要帶著賈珍去族學的,只得婉言勸說道:“珍大哥哥,要我說蓉哥兒這個年紀,你正得多上心呢,他可正是那不聽老子娘話的時候。咱們從前小的時候,不也像他這般,說出去做的事兒都是人嫌狗憎的,但也無法了,總歸是托生在你名下,教好了日後出去也有面兒不是。”

賈珍聽了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可那混球硬是不開竅,文不成武不就的,這輩子能娶妻生子,為咱們老賈家留個後,就不算他白來人世間走一遭了。”

“要是指望他如弟弟你這般,憑借著自己的能耐,得個什麽封賞爵位的,還不如指望我們家老太爺從地下活過來呢。不是我不管教他,成日裏你大嫂子也沒少叮囑他,這族學裏的先生又是他的長輩,豈有不看顧他的道理,奈何朽木難雕啊。”

賈璉聞言笑著說道:“我的好哥哥哎,我從前沒有結婚的時候,不比蓉哥兒還混蛋呢,如今這成了家了,自然便懂事曉得要立起來了。蓉哥兒如今才多大年紀,你就說出這個話來,讓孩子聽了多傷心。”

“再一個,也不是弟弟我挑您的錯處,您也得想想蓉哥兒和大嫂子的難處。咱們都知道大嫂子是個賢能人,可畢竟蓉哥兒不是她親生的,小時候還說教一二,如今長到這歲數,兒大避母的道理,咱們可都是知道的,大嫂子也難為呢。”

“再一個這族學,打從建立到如今,也該有一百多年了,連個秀才都考不出,哥哥你怎的還把蓉哥兒送進去?說句不好聽,不論是東府你敬大老爺,還是我們西府裏的珠大哥哥,可不都是自己請的先生,哪個真指望這族學了。”

賈珍聽到這會兒,終於醒過神來,指著賈璉笑罵道:“好你個璉二!是不是看咱家族學不順眼,瞅準了機會來撒氣呢,這是拿哥哥我當槍使呢。我可告訴你,族學裏那幾個老頭,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是畢竟是族老,爺爺輩兒的人了,單看他們的年紀,都得禮讓三分的。”

賈璉撇撇嘴,說的多尊老愛幼似的:“禮讓歸禮讓,但是族裏這些孩子們,卻不能再交到他們手裏了,再過個幾年便都廢了。珍大哥哥,你打眼看看咱們賈家,不論是嫡系還是旁系,如今可有一個能拿出手的沒有,長此以往賈家必定敗落無疑。”

賈珍聞言,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大冬天硬是嚇出來一身冷汗。

他醉生夢死這麽些年,可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麽將來日後,總歸寧國府裏三代單傳。不比榮國府還有大房和二房,不間斷的爭權奪利,從他老子賈敬開始,寧府裏就是萬頃地裏一根苗,嫡系弟子金貴著呢,就是他如今奔四十的人了,膝下也只有一個賈蓉,連個庶女庶子都不見蹤影。

賈珍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家也算是家財萬貫了,總能養活得了子孫後代,至於旁的,那可真是萬事不關心,整一個甩手掌櫃。

見他臉色發白,賈璉這才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說:“我的哥哥喲,您看看這滿京城的勳貴人家,但凡家裏沒有個支得住的,等到老子們的餘威散了,不出兩代,就能被人給生吞活剝了。”

“咱們兩家自從老太爺去了之後,可再沒有能在朝堂和當今面前說得上話的了,當初想著送元大姐姐進宮,不就是做了這個打算?可惜……”

賈璉說到這裏止了話頭,餘下的就讓賈珍自己腦補,畢竟自己琢磨出來的才更可信麽。

果不其然,賈珍滿臉憤恨的說道:“元丫頭是多出色的姑娘,德容言功無一不好的,又是榮國府的嫡出大小姐,偏被那起子小人作祟,硬是擋了她的青雲路。要不然,咱家也出了個貴人娘娘了,哪裏用得到像如今這般,夾著尾巴做人。”

“還好有弟弟你,硬是異軍突起,靠著工部那些東西得了今上的青眼,如今大小也是個爵爺了。日後再有赦叔的那個爵位,你和鳳大妹妹的兒子,也就不用愁什麽了。

“我說老二啊,蓉哥兒可是你看著長大的,從小跟在你和鳳大妹妹後面打轉,日後你們可別忘了多提攜提攜他。我這個做老子的是不中用了,就指望你們這做叔叔嬸嬸的,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蓉哥兒好了,日後也能幫襯下面幾個小的不是。”

賈璉當然點頭應下了,只是他也先給賈珍敲了警鐘:“帶攜蓉哥兒自然沒有問題,好歹叫我一聲叔叔的,只是珍大哥哥也要對兒子上心些。咱們今兒去了那族學裏,若是一切正常,那自然沒什麽好說的,只當是年前來看一遭便罷了。”

“但若是真的不成樣子,珍大哥哥可得幫我,這族學的好壞,可是關系到咱們賈家的未來的,半點不容輕忽了。您可別給弟弟扯後腿,我這些日子暗地裏看了,裏頭的蛀蟲多著呢,不下狠手整治一回,他們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

賈珍連連賠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們親兄弟一樣的,那些人哪裏比得過咱倆的交情。老二你盡管放手去幹,旁的有哥哥我抵著呢,反正老爺子如今在道館裏是樂不思蜀了,連過年都不回來一趟,老子就是這寧府裏最大的。”

賈璉這才笑開了,拍著賈珍的胳膊道:“就知道珍大哥哥是個講義氣的,我那府裏老爺也不管事兒,咱倆先把事情給辦妥了,到時候再給他們通通氣。只要能有成效,對咱們賈家好的,任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說話間這族學就到了,兩人哥倆兒好的下了馬車,叮囑身後的小廝跟班兒放輕腳步,悄手悄腳的往院子裏去了。

說來也巧,昨晚上下了一宿的大雪,早起這雪雖然停了,但是賈代儒年紀大了就懶怠動彈。吃罷了早飯後,懶洋洋的過來轉了一圈,就指了自己的孫子賈瑞看著大家讀書,他扭身就回家烤火去了。

這賈瑞如今,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但已經顯露了前世的習性,最是圖便宜沒行止的人。這不賈代儒前腳剛走,後腳學堂裏的崽子們就翻了天,賈瑞倒是吆喝了幾聲,想著讓大家安靜下來。

但是誰聽他的?有那會來事兒的,便拿了些果子點心,銅板銀錁子什麽的,塞到了他手裏,讓他安靜些,別攪擾了大家夥兒撒歡。

賈瑞得了好處,便裝聾作啞,一聲不吭的縮在角落裏看畫冊。

餘下的學生見他不管,聊天說笑的,摟摟抱抱的,出言罵人的,整的這學堂比那館子裏都熱鬧,恨不得掀翻了這屋頂去。

賈珍和賈璉到的時候,就見到兩三對十二三歲的學生,正摟在一起摸腰啃嘴,還不幹不凈的說些渾話。

這裏面有一對,就是賈蓉!

賈璉還不待如何,賈珍已經給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抽出門上的門閂子,劈頭蓋臉的就打了過去:“老子打死你這個沒廉恥的混賬東西!老子讓你讀書來了,你做的這是人事兒?”

他氣得渾身發抖,賈蓉也嚇得肝膽俱裂,連跑的力氣都沒了,當即就從凳子上滑在了地上。和他一處的另一個男孩子,長得清秀柔媚,原是想扒著這寧府裏的少爺,多少能得些好處的,可不想卻被賈珍抓了個正著,當眾鬧開來了。

賈璉一個不備,賈珍就拎著根手臂粗的門閂,直楞楞的沖上去了。

賈蓉也都挨了兩下子,萬幸他雖然走不動道兒,但還知道護住頭臉,故此那兩棒子都打在了胳膊上。

但是賈璉聽得分明,剛剛那哢嚓一聲,絕對是把賈蓉的胳膊給打折了!

他連忙上去抱著賈珍的胳膊,沖著身後的小廝喊叫:“你們都是死人不成,就看著你們老爺這樣打哥兒?若是蓉哥兒真的有個什麽好歹,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的,能得了什麽好下場?”

聽了他這話,身後那些驚呆了的下人,這才連忙上來把賈珍團團圍住。他們不敢搶賈珍手裏的東西,也不敢放了他自由行動,只得用這樣的笨法子,讓賈珍無法再對賈蓉動手。

賈璉得了喘息的功夫,上前一個巧勁兒打在賈珍的手腕是,門閂應聲而落。

“昭兒,你帶兩個勁兒大的,擡了蓉哥兒趕快回府去,小心別碰到了他的胳膊。來旺,你麻利的去請大夫,要拿跌打損傷厲害的聖手。再找個人去東府裏報信,讓尤大奶奶有個準備,別再給嚇著了。”

賈璉這邊吩咐下人們請人做事,那邊賈珍猶自氣得直喘粗氣:“請個屁的大夫,這樣的混賬玩意兒,老子直接打死了事!我先打死了他,再勒死我自己,一起去底下跟他娘和老太爺賠罪去!”

賈璉嘆了口氣,扶著他在一旁坐下:“我的哥哥喲,您這說的是什麽氣話,蓉哥兒她娘最是心疼您和蓉哥兒的,若是見了你們父子這般,便是在地底下也難心安的。”

那邊昭兒和來旺都是有眼色的,七手八腳的擡了賈蓉就跑,生恐被賈珍再攔下暴打一頓。

賈珍捂住臉,擺擺手不說話。

賈璉知道他心中受到的沖擊,只叫了兩個小廝在一旁看顧著,自己虎著臉站到了講臺上。冷眼打量了一圈,屋裏的學生都已經嚇得成了鵪鶉樣,都哆哆嗦嗦的不敢吭聲,唯恐被賈璉和賈珍盯上了,冷不丁就是一頓暴打。

至於負責看屋子的賈瑞,早在賈珍打人的時候,就已經嚇得尿了出來,渾身一股子騷臭味。

“家裏送你們過來,是盼著你們好生讀書上進,日後能得個功名,有個前程。可是你們自己瞧瞧,這都是做的什麽事兒?半大的小子,再過兩年都要說親的人了,還如此胡鬧了事,半點人事兒不幹,丟了我賈家的臉面!”

“還有,這學裏的先生呢?族裏每年花了那麽多銀子,就養了這群中飽私囊的飯桶!”賈璉劈裏啪啦一通罵,隨即沖著身邊侍候的小廝道,“去,把族裏的族老們都請來,也叫他們都開開眼,看一看咱們賈家的子孫後輩,都是些什麽混蛋玩意兒!”

他這話一出,就是要鬧大的意思,屋子裏剩下的小子們,俱都回過神來,開始哭爹喊娘起來。

賈瑞是最害怕的,蓋因賈代儒是賈家族學的負責人,這裏一應事務都是由他說了算的。也是因著這個,他們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的,才能安穩富裕的過了這些年,雖然只是賈家旁系,但日子過得比嫡系也不差什麽了,也能使奴喚婢的。

但是賈璉若是找了族老們過來,賈代儒玩忽職守的錯是捂不住了,自己收受學生賄賂的事兒,估計也得被翻出來。這樣一來,自家爺爺別說是保住族學的位置,恐怕前面的舊賬也得被翻出來,照著賈璉夫妻倆的狠勁兒,恐怕得落得個家產俱空了。

賈瑞有心想回家報信,但是又畏懼賈璉的冷臉,硬是穿著尿濕了的褲子,縮在角落裏不出聲。

賈璉早就看到他了,想著上輩子他狗膽包天,還敢打王熙鳳的主意,賈璉就覺得火冒三丈。這輩子因著賈璉格外註意,這賈瑞還沒有和王熙鳳打過照面兒,倒是不曾惹出什麽不好聽的來。

不過這就是個窩囊廢,靠著賈代儒的一點子地位,在賈家族學混吃混喝的,完全不足為懼。

趁著這次機會,賈璉準備大鬧一場,非得把族學裏的毒瘤們,一次清空了不可。原本還擔心賈珍拖後腿,但是看他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估計比自己還恨呢。畢竟賈蓉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就這麽教人給帶壞了,豈有不生氣遷怒的道理呢。

賈璉心裏想著事兒,嘴上也沒停,只說的一眾半大的少年,捂著臉嗚嗚嗚的哭個不停,也不知道是氣還是羞。

半個時辰後,賈家族學前面,停了一排的馬車。七八個須發皆白的族老,在下人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進了屋。

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喘了口氣當先問道:“璉哥兒,你著急忙慌的差人叫了我們來,可是有什麽大事?還有珍哥兒,這垂頭喪氣的,活像是霜打的茄子,又是怎麽了?”

這是賈家年紀最大的族老,名喚賈深,乃是賈源和賈演的族地,也是他們那一輩唯一活著的了。如今老人家足足有九十三歲了,身子骨倒還硬朗,趕上天氣好的時候,還能拄著拐杖去街上轉悠一圈。

古代時候,能活到這個年紀,都能算得上是人瑞了,故此賈家族人對老爺子都很尊敬。故此這次賈璉要整治族學,第一個想到的是賈珍,第二個想到的就是這個老爺子了,東府裏把著賈家族長的名頭,賈深又在族老裏很有威望,有了他們倆的支持,這事兒就不愁不成了。

賈璉快走幾步扶住他,嘴裏解釋道:“三太公,這樣冷的天兒,不是十分要緊的事兒,我們怎麽敢勞動您幾位過來。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剛剛珍大哥哥差點沒被氣暈過去,下了死手把蓉哥兒打了一頓,胳膊都給打斷了。”

老爺子聽了這話,驚得手裏的拐杖都差點沒拿穩,回身沖著賈珍叫道:“珍小子,蓉哥兒可是你唯一的子嗣,也是咱們賈家大房的獨苗苗,你這當老子的,怎麽能下這麽狠的手!”

賈珍心裏還是有氣,但也不敢朝著這位老爺子撒,只抹了把臉,甕聲甕氣的說道:“您老不知道,那混球不做人事,我都沒臉說的,總歸是咱們賈家家門不幸,我教子無方罷了。”

看他如此喪氣,老爺子沒有繼續追問,順著賈璉手上的力道,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了。

其他的族老們也各自做好,賈璉又命人送了熱茶來:“三太公、五叔公、六叔公,十二叔公,大家先喝口茶暖暖身子,聽我慢慢說。”

“這事兒也實在是家門不幸,今兒我和珍大哥哥閑來無事,就想著來族學裏逛逛。您知道,我這一年來得了個差事,整日裏忙的腳不沾地,好容易年根兒底下得了點空,就想著來看看咱們賈家的小輩們。”

賈璉說到這裏,忍不住低低的嘆了口氣,語帶無奈的繼續道:“從前只在家裏打轉,不曉得外面世事艱辛,如今我進了工部,才知道獨木難成林。咱們賈家在朝堂上的人,實在是太少了,能說得上話的更是一個都沒有,我這心裏著急啊。”

“我原是想著,來族學裏挑幾個好的先培養著,等過個兩三年歷練出來了,就帶到身邊做個臂膀。畢竟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我是盼著整個賈家都能好的。”

老爺子聽到這裏,忍不住點了點頭,笑著稱讚了賈璉幾句:“璉小子說的在理,我們這些老頭子都不中用了,日後賈家的未來,還是得靠你們這些小輩努力。你是個好的,靠著自己在當今面前掛了名,便是你太爺爺和祖父活著,也必定以你為榮的。”

賈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即又肅了一張臉沈聲道:“可誰曾想,我和珍大哥哥到了這族學裏,連個先生都沒有見著,這學堂裏的學生,一個個說話聊天,吹牛嬉鬧也就罷了。更甚者還有幾個,學著人家館子裏的做派,弄那個假鳳虛凰的把戲來,可不就把珍大哥哥氣壞了,當場就動了手。”

“還有這種事兒?”

老爺子驚訝的扭頭盯著賈珍,看他滿臉的羞愧不自在,就知道這事兒必定是真的,說不定蓉哥兒那小子,就是這假鳳虛凰裏的一個呢。

“六小子,這族學是你們那一支的代儒小子管著吧,怎麽好好的學堂給弄得烏煙瘴氣的?”老爺子想了想,沖著旁邊一個族老問道,“想當初我年輕那會兒,別說是上學堂了,便是在人家學堂外面站著偷聽一會兒,都是不能夠的。這些小崽子們哦,就是不知道惜福,好日子過得太多,成天想著怎麽花天酒地。祖宗們留下的基業,快叫他們給敗光嘍。”

聽著老爺子的感嘆,賈璉深以為是的點了點頭,其他人也都低下頭反思。

倒是賈家六叔公,不得不硬著頭皮回話:“三叔,這學堂確實是代儒在管著,當初他得了秀才,是我們這一輩兒唯一的一個。去了的代化兄長便說,賈家好容易出了個秀才,就讓他領了給族裏孩童啟蒙的活計,後來這一年年的,便都交給他了。”

老爺子聞言沒有多說什麽,只看著賈璉和賈珍到:“你們兩個人,日後是咱賈家大房和二房的當家人,賈家的未來就得靠你們了。說說,今兒這事兒你們兩個想要怎麽處置?”

賈珍低著頭,半晌才出聲道:“我今兒鬧了好大一個沒臉,往日裏也不是個有能力,就交給璉二來辦,他比我這個做哥哥的要強。”

聽到賈珍如此心灰意冷的話,賈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笑回道:“珍大哥哥這話說的,不是臊弟弟我呢,都是自家兄弟,您又是大的,弟弟自然是聽您的。往日裏您雖然不太管事兒,但不也是沒發現有什麽問題麽,今兒既然撞到了,又有蓉哥兒在其中,多少您也該說句話,讓族老們知道您的意見。”

賈珍是真的不想管,但是奈何賈敬不著家,他如今就算是賈家的代理族長,推也推不掉的。

“正如璉二所說,這些小輩們都是咱們賈家的未來,半點輕忽不得的,這次的事情不能輕輕放下。”賈珍說著咬了咬牙,面色有些猙獰的說道,“現如今這屋裏的學生,有一個算一個都退學回家去,日後再不許進賈家族學裏上課了。沒得領了族裏的補貼,成日家不務正業,都是不堪造就的。”

“再一個,這族學裏的先生統統清退了,再去外頭聘了好的來。咱們在這學堂裏呆了小半天了,可一個先生也沒有見著,若說是年老力衰了,早些遞了話給族裏,誰還會難為他們不成,非得讓他們管著這學堂不成?”

“一個個老的小的,都占著茅坑不拉屎,全是打量咱們這些人是傻子,好哄騙呢。這回我是發了狠心了,不論是哪一房哪一支的,也不看是誰的臉面情分,統統是不管用的,幾位族老和璉二作證!”

賈璉聽到這裏,擊掌感嘆道:“好!不愧是珍大哥哥,果真有先伯祖父的風範!就該如此才好,咱們是好心,每年巴巴的出了銀子東西,只想著族裏能出幾個人才,也是全了同族人的情分。”

“但是這情分不是讓有些人拿去謀私利的,族學裏這股子風氣,必定不是一日兩日了,可到今兒我和珍大哥哥撞破之前,居然沒有一個學生先生說出不對來,可見是一窩子都壞了!”

說到這裏,賈璉沖著賈珍行了個禮,鄭重說道:“珍大哥哥,弟弟我今兒便僭越一回,蓉哥兒這孩子雖然還沒有成年,但也不小了,不能再這麽成日家東游西蕩的混日子。這次您打斷了他一條胳膊,可畢竟不能日日盯著他,萬一再像這回一樣,難不成再打斷他一條胳膊腿不成?”

賈珍也是無法,他不會管教兒子,也不耐煩管教賈蓉,自己尋歡作樂還不夠呢,哪裏還分得出心思來教導賈蓉。

這會兒聽到賈璉這麽說,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說,我該拿那個兔崽子怎麽辦,既不能打死了事,又說不通道理,難不成我個當老子,反倒還得求著他上進用功了?”

賈璉聞言笑了,對著眾人笑道:“蓉哥兒這回算是被我殺雞儆猴了,寧府的長房長孫,若是犯了錯也得受罰。明兒等他胳膊好了,我尋個熟人,把他送去禁衛隊裏去,那裏管的嚴,下手也狠,一個月才許回家一天,必定能把蓉哥兒給教好了。只是不知道,珍大哥哥會不會心疼?”

賈珍聽了禁衛隊這三個字,當即就喜笑顏開起來:“我有什麽好心疼的,我巴不得他能有人管束著呢。禁衛隊就極好,只是他們收人的要求的極高的,蓉哥兒這樣的,人家能要他?”

賈璉笑得雲淡風輕,擺擺手道:“是剛得的消息,說是禁衛隊要擴招,如今要從京中的勳貴裏頭,挑幾十個信得過的子弟出來。這批人也不是立馬就當值了,總得等到訓練好了,才能往今上面前送呢。”

“咱家如今雖說不如以往了,可這忠心是沒得挑的,蓉哥兒又是下一代的長子嫡孫,再有我送送人情,一個禁衛隊的訓練名額而已,不成什麽問題的。”

賈璉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幾個族老心中卻滿是憧憬,那可是禁衛隊的訓練名額!

這禁衛隊是宮內的防衛部隊,而且是負責保衛當今的直屬侍衛,不歸其他任何人管轄。可以說,能被選入禁衛隊的訓練人員中,那就是半只腳踏進了皇城,只要肯努力,那就能成為當今身邊的人了,怎能不讓這幾個族老心花怒放。

而且禁衛隊裏面的成員,在初步篩選的時候,要求就十分的苛刻,等閑家世人品稍微差一點的,那是想都不用像的。如今賈蓉身為寧國府的繼承人,當然在家世上過了關,至於人品,他只在家裏族裏胡鬧,倒也沒有在京中傳出什麽壞名聲來,最多說一句不好讀書罷了。

至於其他賈家人,雖然在地位上不如賈蓉,但他們的心也不大。即便進不了禁衛隊,能進皇城司也是好的,有那落魄了的族老,便是連各個衙門打雜的雜役小吏都不嫌棄的,總歸能混口飯吃就行。如今他們自家的子侄們眼看著也都大了,自己沒有什麽能力,便只能指著嫡系過日子。

而賈璉這大方的做派,又豈能不讓大家高興,如今他能大手筆的提攜賈蓉,日後便有可能提攜自家子孫。作為賈家如今唯一的實權人物,靠著自身能力都得了二等輕車都尉的爵位,這些族老們對賈璉,那可真是信任有加的。

而有著這個香餌吊著,賈璉和賈珍關於族學改革的事情,便沒有一人反對,俱都雙手讚成了。

故此等賈代儒在家裏左等右等,終於忍耐不住來學堂喊賈瑞回家吃飯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差事沒了。而本應該幫忙看著課堂的孫子,也被賈珍關到了柴房裏,說是要查清楚他究竟從學子們手中,得了多少好處賄賂。

賈代儒六十多歲的人了,人到中年兒子兒媳全死了,和自家老伴兒全指著賈瑞過活,如今知道孫子那麽不爭氣,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就厥過去了。

幸好賈璉當時也在,一個箭步扶住了他,又不動聲色的按壓了他身上的穴位,這才沒有出事兒。

賈璉心中對這老頭,真的是十分膩味,既然把孫子當做心肝兒,為何不好生教養,讓他知道禮義廉恥?既然知道自家無依無靠,只能依附賈家族裏過活,為何不好生看顧族學,做出個名堂來?

無非就是仗著自己年老,寧榮兩家的當家人又不管事,唯一一個有些出息的賈璉,輕易不會到族學裏來,所以他在這裏倚老賣老罷了。

知道賈璉雖然地位高,但是畢竟輩分低,賈深老爺子沒等賈代儒開口,就厲聲呵斥道:“代儒小子,從前我們都以為你是個好的,所以放心把族學交給你管理。可是你看看,好好的孩子叫你教成了什麽樣子!”

“品行敗壞,不思進取,整日腦子裏就沒有點好的!你是先生,拿著賈家族裏給的束脩,可這一上午過去了,我們這些個老東西,連你的衣角都沒見著一面!要不是為了叫你寶貝孫子吃飯,今兒一天你便不打算來看看了,就讓這群半大小子,自己在學堂裏鬧騰?”

其他幾個族老,也紛紛開口呵斥,把個好面子的賈代儒,直說的面紅耳赤,恨不得原地找個縫兒鉆進去才好,哪裏還敢跟賈璉理論。

賈家六叔公冷眼看著他,滿懷失望的說道:“你這大半輩子讀的聖賢書,是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咱們六房的臉面,也都讓你和你那寶貝孫子丟幹凈了!”

賈代儒聽到族老們斥責自己,倒還勉強能夠忍受,可賈瑞在他心裏,卻是無一處不好的。如今見六叔公這樣說話,當即就不滿起來,小聲辯解道:“大哥,即便我做錯了事兒,您和族裏要打要罰,我都認了。可我家瑞哥兒老實聽話,長這麽大就沒有做過什麽錯事,他好歹喊您一聲伯爺,何必這樣說他一個孩子。”

六叔公本就氣賈代儒祖孫倆行事低劣,敗壞了六房的名聲,如今又聽到他振振有詞的為賈瑞辯解,險些被氣了個倒仰。

怒氣沖天的六叔公,擡手砸了個杯子在賈代儒腳下:“混賬東西,居然如此和嫡兄說話!你一把年紀了,說話還和小孩子一般沒頭沒腦,瑞哥兒老實聽話?他連族學裏這些小子們的點心零錢都要貪了去,你還有臉說他老實聽話!”

若是說剛剛賈代儒是羞愧生氣,如今確實恍若雷劈一般,一臉的不可置信。蓋因他實在是相信賈瑞的人品,絲毫不能接受,剛剛六叔公嘴裏的人,說的是他的寶貝孫子!

不過不論賈代儒信或不信,早有人把賈瑞做的壞事列了出來,連一應證據都一一擺好,但凡不是個瞎的,一眼便能看得清楚明白。

這件事對賈代儒的打擊,比自己丟了學堂的管理權,還要重上百倍千倍,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蒼老了十歲不止,精氣神都散了。

六叔公見他這副做派,忍不住出言諷刺道:“你這就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身為賈家族學的先生,身為賈家子弟的長輩,如此玩忽職守,把族學的未來,把這些孩子們的未來當做兒戲!賈瑞他身為你的孫子,每日耳濡目染,有樣學樣之下,怎麽可能會有個好品性?”

賈代儒滿臉茫然,嘴裏呢喃道:“我錯了?難不成真的是我沒有教好瑞哥兒?可我日日為他誦讀經典,早晚都與他講說道理,聖人話時時放在嘴邊,他怎麽還能學壞了呢?”

賈璉在一旁看得實在膩味,忍不住開口道:“您一向自詡熟讀四書五經,豈能沒有聽說過‘其身正,不令而從;其身不正,雖令不行’這句古話?”

賈深老爺子在一旁頷首,沈聲道:“璉小子說的有道理,所謂言傳身教,你嘴上說的再是大義凜然,其實做的都是蠅營狗茍之事。難怪瑞哥兒那小子沒學到好的,原是從根子上就壞了,哪裏能怪的了旁人?”

賈代儒不再說話,整個人像是失了神的提線木偶一樣,只癱坐在椅子上不吭不聲。

賈家這些族老也懶得理會他,找了兩個有力氣的小廝,把他和賈瑞送去家去也就完事了。至於賈瑞貪了的那點子小便宜,外加賈代儒逢年過節收得東西,便一律折算成銀錢,尋得到主的退回給原主就罷了,倒是沒有再對這祖孫倆額外進行懲罰。

這也是看在賈代儒一把年紀,算是在賈家族學裏辛苦大半輩子的份兒上,雖然沒有做出什麽實效來,但他總歸是姓賈,不好做的太絕,讓外人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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