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世間並非相同血脈之間才能有親緣。”

“這麽說，你是他如今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那……你很了解他？很在乎他嗎？”

一連好幾個問題拋下來，江又煙語氣並不咄咄逼人，卻如圍墻般能將人牢牢圈住。

沒等琳瑯回答，她就又兀自輕笑了聲，神情陰沈下來。

“既然你是他的親人，那這麽長時間以來，他的那雙眼睛你難道從來沒有發現過？”

“小初的眼睛……”

腦海中忽地晃過先前一些片段，比如她之前做豌豆黃時，小初將白豌豆拿錯成綠豌豆……

心臟鼓噪的清晰聲響裏，琳瑯看見面前少女白到近乎病態臉上，逐漸擴大的明媚笑意裏，帶了說不出的尖銳。

“瞧瞧，這就是你對他的了解和在乎，這就是你所說的親緣。”

“你和他待在一起幾年都發現不了他的眼睛看不到色彩，我只用了一罐子蝴蝶便看出來了。”

所以模擬劇情裏，她元旦宴悄悄送給何初的原來就是蝴蝶。也是用那些五彩斑斕的蝶，試探出何初患有眼疾，無法辨別顏色。

琳瑯不是輕易會被別人鼓動，牽著鼻子走的人。因此只恍惚了一會兒，也就恢覆如常。

“此事娘娘教訓的是，以後奴婢一定更加留心。”

頭等大事，她現在已經能完全確定江又煙對何初毫無惡意。只要能做到這個共同目標，自己就很好說話。

“這樣最好，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江容華扶著亭柱緩緩起身。她拍了拍琳瑯的手背，長長的指甲輕刮而過，有種蛇信蜿蜒過的涼意……

“對他好點，不然殺了你。”

尾音極輕，仿佛不過是少女開玩笑所說的俏皮話。

但琳瑯心裏清楚。

江又煙和她一樣，是個玩命之徒，甚至是比她還要徹底的瘋子。自己好歹瘋的有底線，但江容華可是能將親自整個侯府推下水。

不過琳瑯對其所說的，也都真心實話。何初對她來說確實十分重要，雖然未曾見證過他那段糟糕的過去，並不算了解，但一定是在乎的。

所以在得知真相後，琳瑯沒有一刻猶豫就去逮了人。

“姐姐？”

宮裏那位因榮妃倒臺，也跟著一起落水的周掌事，早就不知道被調去哪個旮旯角落。

找到人時，少年正在認真檢查下個月中秋，各宮主子要分配賞賜的家具和用物。

見琳瑯過來，何初暫時放下手頭工作，跟了出去。

“姐姐今天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琳瑯社畜工作人，每日不是泡在廚房，就是待在閣樓，還是少有這麽四處亂竄的時候。

“回去把這個吃了。”

琳瑯懶得和這小子廢話，直接甩出一包子藥，“下次身體不舒服要是再敢瞞著，就讓你幹吞黃連！”

她遞過來的力道有些重，何初沒能抗住，稍稍踉蹌了下。

這才回過神。

“對不起，姐姐……”

琳瑯額角跳了跳，以為他又要像之前幾次那般，有一堆怕連累麻煩他人的體貼理由。

但沒想到，他這回的一句竟是——

“姐，我忘了。”

琳瑯：……

怎麽感覺和是她學的？

“姐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這次真不是故意的。”少年湊近了些，他已經比琳瑯高出小半個頭，但眉眼低垂的溫順模樣一點都沒變。

“我這眼睛是那時候官兵放火燒府時，給燒壞了……後來時間一長習慣也就忘了。”

“所以不是不想和姐姐說，只是每每見面時，總是註意不到，這才沒提起此事。”

“你小子別哄我。”琳瑯本來就沒有要和他真生氣，這會兒三言兩語早就心軟了。

“那你那時，認我衣服顏色為什麽就好好的？”

“姐姐，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確實只能看見姐姐接觸到東西的顏色。”少年的話語很輕，卻很真切。

或許，這也是當初他一次又一次向萍水相逢的琳瑯伸手相助的原因。

……

自己當上級的最大區別就是，很多東西不用親力親為了。

先前的幾次中秋宴，琳瑯還忙得像一只八爪魚，而現在總算可以把社畜的煩惱轉移一部分給別人。

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四個人湊在一起，終於熬夜肝出了本次的食單，又在唐尚副的強迫癥下塗塗改改好幾次，這才拍了案。

“琳瑯，這件食材就交給你做吧。”

打開身後的一只大桶，唐尚副取出一塊血淋淋的肉，照舊將最困難的壓軸題留給最能幹的手下。

琳瑯楞了下，道：“駝掌？”

“沒想到你居然能認的出來。”

唐尚副意外地看她一眼，點頭，“沒錯，這可是從北域加急送過來的，好好做馬虎不得。”

她一向話少，今日能囑咐這麽多，足以見得這道駝掌菜的重要性。

“那就做一道沙州踏翠吧。”琳瑯應了下來。

駝掌的處理較為麻煩。

首先得洗凈泥土，煮上幾個時辰，除去皮毛，再同雞豬火腿等小火燉至軟爛，脫骨切片。

另起鍋下蔥絲，一同炒至金黃，油花劈裏啪啦作響，整個廚房都散開一股香味。

旁邊的木菱花拿著一截胡蘿蔔，正幫她雕小駱駝。聞到不由湊過來好奇一看，問。

“我記得你是青水州人吧，怎麽這北域的食材，也知道怎麽做？”

“一瞧就知道你是個上學堂沒好好聽講的。”琳瑯笑著翻炒一會兒，挑出蔥絲。

“雖然有句話叫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但我這沒行過萬裏路的，好歹也讀過萬卷書吧？”

玉蘭片和駝掌片按序排好，上屜蒸熟，沙舟的蹄就好了。

至於要踏的翠，琳瑯選了油菜心，煸燒後在盤中圍圈。

駝掌扣於其上，澆芡汁和雞油即成。滋味軟爛入味，配上那一圈的翠，清爽可口。

菜一被負責宮女端走，琳瑯就扯下圍裙。

打開【人物資料】【江又煙】

上面依舊顯示著那三條已經解鎖了的小道消息。

但這次她盯著那個收藏愛好者，總算是有所領悟了。

收藏蝴蝶，確實也是一種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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