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更衣是救不回來的，慕容臨深也不會讓她被救回來。

就算沒有琳瑯的這趟幫忙，那名下毒的宮女也遲早都會被揪出來，只不過木菱花倒能免了這牽連之災。

整個太醫院的人都被喊了過去，包括琳瑯這種懂醫理的邊角料，也為了他這個'深情'帝王的人設，被抓過去添磚蓋瓦。

“請皇上節哀！”

她配合眾人跪俯在地上，擠出悲痛表情。

餘光悄悄睨著緊抱呼吸全無的美人兒，絲毫不在乎汙穢黑血沾染滿身，因痛失所愛哭得肝腸寸斷，仿佛恨不得隨著去了的帝王，只覺寒意一寸寸攀上脊椎骨……

枕邊人的刀，永遠來得最猝不及防。

走出太醫院時，琳瑯情緒還有些低迷，擡眼就見不遠處等她的那一襲青衫。

“琳瑯。”少年悄悄朝她招了招手，主動走過來輕聲道，“別多想，要往前看。”

他總是能看出她最真實的想法。

琳瑯聽出他語氣裏的幾分疲憊，便知曉他同自己是一樣的。醫者看淡生死但重視生命。

琳瑯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接過他手中新鮮做的太陽糕。

說來也是有些奇怪，她作為廚娘總是在給許多人做食物，但反過來想給她做吃的，只有一個秋白。

“這身新衣裳還沒見過你穿。”他的嗓音柔和，仿佛三月春風細雨裏剪出的一朵花，不濃重卻細密。

“這是掌膳的衣服。”

他這麽一提，讓琳瑯總算有話可接了。

她扯起自己袖口一角，拿上面繡的蔓枝花葉給他看，又有些疑惑，“大人在宮裏這麽久了，記性又好，怎麽會認不出來。”

“認的出來。”他眨了眨眼，語氣真誠又正經，“只是覺得，被你穿的很好看。”

他說的不是衣裳好看，而是衣裳被她穿的好看。

琳瑯屈指可數的忸怩，在這裏貢獻了一次。

“大人覺得我當女官怎麽樣？”她忽然出聲問了句，嚼著糕點兩腮微鼓，話語稍微含糊不清。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初來乍到這個陌生時空，那時覆雜的皇宮讓她太過緊張害怕，心裏只自我安慰說要茍到出宮。

但隨著一樁樁事情堆砌下來，想法也在逐漸改變，甚至有了更大膽的一個方向……可秋白是閑雲野鶴，總不能因為她也被拘在這裏。

糯米外皮香軟，加了白瓜仁和秘制桂花的棗泥餡清甜，上面還用紅曲水印了昂首三足雞星君的發像。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

他這一份太陽糕做的恰是時候。

以少年的通透聰慧，自然是明白她的話外之音。但他只沈默了下，眉眼就彎了起來。

“人活一世，有想做的事難得，你只管安心去做想做的便好，其餘的不用多慮，正好我的醫書也還沒修完，一時半會兒也不急著去哪游歷。”

“如果是在詢問我的意見的話，那我覺得女官很適合你，你定然可以做的很好。”

清亮如星的眸子，似乎在漫而無邊的長夜也無法熄燃。而這束長星，此刻就落在她身上。

……

慕容臨深走的向來都是懷柔路線。

因念'舊情'從輕發落，賀錦妤只是被廢為才人，但依舊保留封號，禁足在旖霞宮中。

開始賀家對此仍有異議。

朝中子弟一個個都爭先恐後想要哭訴陳情，可誰知慕容臨深大袖一揮，直接因為太過悲痛'病'倒躺平，就連折子都不批了。

這下眾人才開始亂了陣腳。

卷王皇帝自登基以來，只有前段時間被趙美人下毒沒上朝以外，其餘天天都是滿勤。

何時有過像現在這樣？

看來死的確實是真愛了。

賀錦妤的脾氣賀家人自己清楚，而且證據確鑿，萱更衣死的也很難看，降位禁足確實算從輕發落。因此紛紛閉嘴不敢再催，生怕秋後算賬。

但，事情這還沒完。

“你是不知道，旖霞宮現在鬧兇靈鬧的可厲害了！”

木菱花坐在旁側，一邊和她一起搭配著皇帝所謂的'病人營養餐'食材，一邊接著八卦。

“聽說，門窗半夜會嘎吱一聲自己開，還有白影一閃而過！宮裏頭現在都在傳，說那是萱更衣死後陰魂不散，上門來索命了！”

說到這兒，她還特地壓了壓嗓子，作出陰惻惻的樣子。

但琳瑯半點也沒露出她所期待的害怕，只冷靜地往那只洗凈的雞腹裏，填入當歸、黃芪、紅棗等藥材，然後用棉線縫好。

見她臉色無恙，不似強裝鎮定，對方不由無趣地縮回脖子，“欸，你都不怕的嗎？”

“怕什麽，兇靈嗎？”

琳瑯笑了笑，凈手說道，“這世上兇靈害人的事能有多少，惡人害人的事又有多少？這人要是惡起來，比兇靈還可怕。”

“好像確實是這麽個理。”木菱花點了點頭。

“反正這樁事攪的那位娘娘……不對，現在應該是小主了，攪的她寢食難安，太醫都請過好幾回。”

自從那天琳瑯那一腳之後。

踹的就不僅僅是房門，還是她的心門。

琳瑯也很後悔。

前有小靈通田胖子，後有八卦子木菱花。要是早知道她話這麽多，那天就不來個什麽英雄救美。

“還是太後娘娘好，請了應天寺的僧人來給萱更衣誦經超度，估計下午人就到了。”

木菱花嘰嘰喳喳著，忽然一把就端走她處理好的那盆雞肉。

琳瑯：？？？？

……

應天寺僧人念的經到底有沒有用，琳瑯是不知道。

但榮妃被斷定為怨氣纏身，殺孽過重，得立即搬進佛堂清修，比太後還要虔誠的那種。

不然什麽不得安寧，因果循環，下輩子還得淪入畜牲道……於是晚間，菩薩像就被擡進了旖霞宮裏。

“司秋、司秋你說，拜這個東西真的有用嗎？”賀錦妤被連日來的這些怪異事端，折磨的憔悴不覆艷光，眼底都布滿了血絲。

此刻正緊攥著心腹姑姑的衣袖，惶惶不安。

“主子……”

司秋張了張口，原本是想撫慰兩句世界上沒有那種東西，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了。

她其實是能察覺到幾分貓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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