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在城裏轉悠的時候，蕭長安正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在良辰閣轉悠。

樓上樓下樓拐角，檐頂檐角房頂，他挨個兒轉悠了一遍，踩得屋上的瓦片嘩啦啦直響。

良辰心疼得直叫喚：“我說爺，你抽風下來抽行不行？你這腳頭重，還不運輕功，回頭再把我這屋頂踩塌了，你賠我銀子修？”

蕭長安坐在屋脊上，仰頭看天，充耳未聞，坐了一會兒，又開始胡亂溜達，整整溜達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木著一張臉，有氣無力的癱倒在良辰閣的椅子上。

“王爺啊，您可算是下來了！”良辰殷勤的為他斟上茶水，“今兒您這是怎麽了？怎麽跟得了失心瘋一樣啊！”

“本王確實是得了失心瘋！”蕭長安喃喃回，“只有得了失心瘋，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

“你做什麽事了？”良辰好奇問。

蕭長安擰頭看看他，半晌，問：“你良辰閣最愛收錄世間奇聞奇事，那麽，我問你，這世間，可有人，喜歡上自己的仇人？”

“喜歡上仇人？”良辰愕然，“仇人難道不是用來殺的嗎？為什麽要喜歡？”

“是啊，為什麽？”蕭長安失魂落魄的看著他，“為什麽？”

“我問你呢！”良辰輕哧，“問這麽莫名其妙的問題！怎麽，你喜歡上自己的仇人了？你的仇人……啊！”

他突然跳起來：“安明兄，你喜歡上蘇繼業了？不，他好像太老了，那是喜歡上蘇玄奕了？天哪，怪不得你對女人毫無興趣！原來你真是有斷袖之癖了！蘇玄奕確實生得不錯，但是，卻是一個風一個的漢子，這麽說來，你不光好男風，自已作的，還是個女角兒……”

“姓良的！”蕭長安忍不住又要磨牙，“你這腦袋裏，裝的都是屎吧？”

“怎麽了？”良辰皺眉，“你說喜歡的是仇人啊！你的仇人，不就是只有這爺兒倆？其他的，沒別人了啊！”

“我發現我真不該來這兒！”蕭長安哀嘆，“我就是上趕著等你來消遣我的！虧我還拿你當兄弟，想向你一吐心事……罷了，我自取其辱……”

他擺擺手，轉身就要飛走，被良辰一把扯住。

“蘇青鸞！你喜歡蘇青鸞！對不對？”

蕭長安眼睛眨了眨，重又委頓在椅子上。

“果然是蘇青鸞！我早該想到了！”良辰看著他，深表同情，“你喜歡上仇人的女兒，怪不得這麽糾結！”

“糾正兩點！”蕭長安道，“第一，是不是喜歡，目前來說，還不確定，可能只是一種野性沖動！第二點，她不是仇人的女兒，她是，仇人！”

“啊？”良辰驚呆了，“她一個小丫頭，怎麽成你的仇人了？你該不是搞錯了吧？”

“不！不會的！”蕭長安搖頭，“雖然那時我才十歲，雖然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有一件事，我很確定，就是她，用那把匕首，殺死了我母後！”

“你在說什麽？”良辰驚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你十歲，她就只有五歲啊，一個五歲的小孩子，還是個丫頭，能殺死你母後？這太荒唐了吧？”

“蘇家人自幼習武，天賦驚人，本就不能以常人論之！”蕭長安爭辨。

“好！不按常人論，就按她是神童來論行不行？”良辰反駁，“就算她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十歲女孩的體力來算吧！安明，你母後是什麽樣的家族出身，你總還記得吧？”

“我自然記得……”蕭長安撓撓頭，煩躁回。

“你記得，你就該知道，她出身軍候世家！打小兒，也是當作男孩子來訓著的！”

“但那只是鍛煉她們的體魄，她的功夫很一般！”

“不敢茍同！”良辰鄭重搖頭，“當年的孝寧皇後，遇到刺客，眼都不眨的，能跟刺客打成平手！別的不敢說，她那功夫，最其碼跟皇宮羽林衛差不多吧？”

“好像……沒那麽高吧？”蕭長安費力回憶著。

然而在他的記憶中，母後的功夫如何，只是一個很飄渺很虛空的存在。

年幼的他，從來沒有註意到母後的這些特質，深深刻在他腦海深處的，是母後對他的寵愛。

她是那樣的愛他疼他，甚至，可以說是寵溺，以至於，他做錯事，父皇訓斥他時，她也要跑出來護著他，為此不惜跟父皇生氣吵架，惹得父皇著惱，要廢了她的後位，她也不改初衷。

在她眼裏，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完美的孩子，是誰都比不上的。

那樣濃烈的母愛，那樣貼心暖肺的照顧，陪伴，無論什麽時候看到他，都是笑容滿面，哪怕受了委屈，在他面前，也絕不會流露絲毫，永遠都會留給他慈愛溫暖的笑臉。

他的母後，美麗，倔強，溫柔，是天底下最慈愛最好的母親！

有她在身邊遮風擋雨，他從不知人世間憂愁為何物，每天都過得開心快樂。

可是，這一切，都在那個陰冷的雨夜，徹底終結，從那以後，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再看不到一絲的陽光，只有淒風苦雨……

“就算沒有那麽高，也絕不致於被一個五歲的女娃娃殺死！”良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安明，我建議你再好好想一想！這中間，定然有什麽誤會！”

“有什麽誤會？”蕭長安霍地站了起來，激動叫：“我親眼看到的事，能有什麽誤會？”

良辰被他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你是說，你是親眼看到……五歲的蘇青鸞殺你母後嗎？”

“當然！”蕭長安恨聲回。

“你的母親，沒有反抗？”良辰追問，“她們身邊，還有什麽人？”

“蘇繼業，還有，我父皇……”蕭長安回。

“你父皇也在？”良辰倏然一驚。

“在！”蕭長安啞聲回，“但是，他在，跟不在沒什麽區別！因為他是那樣的懦弱，他甚至，不能阻止蘇青鸞毀壞我母親的屍身！”

“毀壞你母親的屍身？”良辰驚得差點暈過去，“可她還是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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